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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章 塘里无鱼虾子贵
    孙立新家门外。

    老村长小女儿麦求华,跟在屋里的孙立新,远远地打着手势呢。

    孙立新抬头看见,先是一惊。站起来几手抹干净泪水,快步走出门来。只用个眼神,就带着她在身后,急拐过几个屋角。

    朝前面看往后扫一眼,发现没有人,停下步子。回过头,见麦求华看着他,还压着那喉咙:

    “立新哥,不晓得,你们的事,怎么总要让我,忙了你这头,又去忙她那头?”

    “什么事?”

    “你自己说,还没有事?我姐在家,说过几次,要我问你。”

    “问我的事?”

    “就是你们两个的事,那是要怎么办才好?还有,你是想走?还是不想。都要你,给她清楚回个话。她在家,人是急得不行的了。”

    孙立新低下头,想了好久,才轻声说:

    “对不住。这你可要好好帮我跟你姐,说个清楚。你知道的,我家上回,才几天前,就走了个人。要是我接着走,叫姐姐想想,我家瞎子妈妈在家,怎么办才好?记得吗?你和姐姐,把我想法,好好说说,”

    “怎么?你家走了一个?”

    “对。”

    “立凤姐?”

    “是。”

    “她有那么快啊。”

    “是和几个要好同学,说声走,就一起走的。”

    “没跟你说?”

    “我和我妈,都不知。还是她同学妈爸,找到我家,才知道的。”

    “胆子这么大?”

    “你还不晓得哦,她就硬是要走。我妈妈也没办法管。那你爸爸他,就肯你姐和你哥,一起都走了?”

    “姐跟我说,爸爸他,连村里人,都管不了。天天在家叹气。哪里还管我姐我哥?告诉你,可不要跟外面人到处去说。”

    “不说。”

    “我爸那人哦,你晓得。”

    “你晓得什么?”

    “嘴里,不准大家走。喊起民兵路上堵。可在他心里,巴不得村里头,多走点人呢。”

    “地不要种了。”

    “他知道,领导年会帮我们,抢种抢收的。他是想让大家,都走了掉的我家哥,就是今天晚上走。还有那大队长。听我爸说,他昨天晚上都走了。我看今天晚上,恐怕又得走掉大半人!”

    孙立新心就是一惊,抬头来看看天:“大家窝在这里,肚子实在太饿了。人要是想走呵,说不定对我们村,也是个好事。”

    “你两面派?”

    “怎么说,我是两面派?

    “不是我说的,我姐说的。她说,你嘴里跟她说得好,要去过幸福生活。可村里人都走了。你为什么还不走?”

    “这话,是你姐说的?”

    “是的。她只问你,是走?还是不走?”

    麦求华再问,大大的眼睛,在黑暗里死死瞪着他。

    “孙立新看着小小的她,嘴里想说点什么,张开了口,又不知该对她,说点什么才

    “我姐说了,她心里最恨的,就是你嘴里老是讲什么,我们东莞村。她说,东莞,就是东莞。东莞村,就是东莞村。我,就是我。你,就是你。你孙立新,就是孙立新。人家什么村,管你什么事?太平洋警员,管得太宽了。

    “我姐还说你家里,被村里人,都搞成这样。你屋老头,逃得不知去什么地方?你妈妈一个好人,哭瞎了双眼睛。可你对村,还有什么留恋的?全村人里哦,最该走的,就是孙立新。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孙立新听了这话,人倒是在那里一怔。看着小妹妹,想她能这么说,在家里不知她姐姐,骂了自己有多少遍。再说不出话来。是的,他心中的,是他孤苦伶仃瞎子妈妈。可另外在那里的却是,让他很痛很苦的初恋。

    知道要是这次犹豫,会失去了重心那头。这对于将来,会意味着什么。在另一边是跟着刚下跪的母亲。一边是心念着记着的,时时会挂在心上的人。

    这可是长了这么大,才是青梅竹马深深爱着的,同时对方的心,也是深爱着女人。他这一生当中,最为关键的十字路口,该怎么办?爱和孝,情与义,得走哪条路,才是正确的?想到这里,他心痛苦的不知,该跟小女孩说什么才

    孙大海家门口。

    “大家守好路口,一定看住村头每个卡子。”

    孙大海说到这里,眼睛瞟四下里,再压低声音:“一定要注意,好好看住孙立新。”

    黑暗中跟民兵们讲话。手上拿起支老步枪:

    “那家伙,只要今天晚上敢往外跑,大家要立场坚定,关键时刻,要敢于逮他。”

    民兵吃惊:

    “开枪?怎么啦?那你是说,可以打死他?听人家上面,这两天不是说,那些往外跑的人,不是叛国投敌。”

    “那是什么?”

    “改成非法探亲了?”

    “什么?开枪?孙立新,可是我们村学校老师呢。”

    “老师,塘里无鱼虾子贵。就个民办的,还小学。一个月才几块钱。哪天不要了,还不是就得踩泥巴下田。和我们一样。”

    “听说前几天,他妹妹跑了。他得在家里,伺候瞎子老娘呢。”

    “管他的,坚持原则,听安排就是。”

    屋里边,老婆杏子直到这时,才伸出脑袋,接上民兵的腔:

    “孙大海,你就知道,人家今晚要跑?就是人家跑,想跑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别把这事情做绝了。记得说,是该饶人时,就要饶人家。大家村里人,天天在一口锅子里,搅食来吃。抬头不见,低头也要见的。”

    “今天可以不听上面的话。老子就是要做绝!他那爸爸当年,不就是要叛国逃港,还不打死了我爸爸?这事还有谁不知?”

    “我看这事,就算了吧。你爸爸,是你爸爸,他爸爸,是他爸爸,他们两个,是他们的事。你们,是你们的事。你是你。他是他。早几年,你们讲人家,叛国逃港。如今真的只说,非法探亲了!

    “大嫂说的是。”

    “就是抓人家,也只关到新风路那边,罚个二五百块,就没事了。一定要听上面的话,那就只探亲。一个人不能轻易乱搞,那是要犯错误的。你非要为这事,来冤冤相报,哪天能有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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