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颜如何也想不到。

    这个他寄以厚望的儿子，竟然会在此刻。

    做出如此惊人的举动。

    墨白手掌处鲜血翻飞。

    赵书宁亦是惊讶至极。

    她不懂。

    明明墨白已经利用了她，这足以说明，他将楼兰的野心，将他自己放在了首位，为何这个时候，他竟要闯入这阵法之中。

    他难道不知道。

    阵法一旦启动。

    就不可能停下来。

    “墨白，出去。”

    说这话的，是赵书宁。

    墨白这个时候。

    竟然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这微笑。

    发自内心。

    亦如当初，她在山洞之中所见到的那个少年。

    他憨厚至极。

    对着自己。

    憨憨一笑。

    不掺任何杂质。

    自从他与清风之后，赵书宁就再没见过墨白露出过这般笑容了。

    “墨白——”

    赵书宁的眼神有些迷茫。

    墨白道：“我说过，我与我父亲不一样，我不会牺牲你，不会的。”

    赵书宁缓缓摇头。

    “你出去。”

    “是我对你不起。”

    “墨白——”

    “宁宁，你是我墨白，唯一放在心里的人，你信我。”

    赵书宁此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墨白虽然利用了她。

    可那是他的野心使然。

    她没想要让他陪自己一起送死。

    墨白看着此时的赵书宁。

    她看自己的

    眼神。

    终于不像之前那般冷漠了。

    至少。

    多了一丝担忧。

    他闭上双眸。

    将口中的腥甜吞咽而下。

    “墨白，你出来，墨白，你是我鬼蜮之主，你是父亲这一生的骄傲，你不可，不可做出这般举动啊，不可啊——”

    墨白回头。

    看向阵法之外的陌颜。

    洛秋前辈说得对。

    父亲。

    当真是野心勃勃。

    他的心里或许有自己这个儿子，可是自己这个儿子，从始至终，都没有被他放在首位过吧？

    成为鬼蜮之主。

    他并不快乐。

    那么。

    成为九州大陆的“神”呢？

    墨白恍然。

    就在前一刻。

    他悟了。

    若是他成为九州大陆人人仰望的“神”。

    可这个世上却没有宁宁的话，他依旧不会快乐。

    那段快乐的时光。

    他好像。

    再也回不去了。

    墨白看向陌颜的眼光。

    释然。

    似是告别。

    陌颜慌乱摇头。

    嘴唇颤抖。

    “不要念，不要念。”

    他费劲了如此多的心力，为墨白注入了如此多的力量，无数的灵药师都成为了墨白的脚下枯骨，无数的凶兽为墨白的成长做出了牺牲。

    陌颜不想。

    不想这一切。

    都在此时，化为泡沫。

    “父亲，我想要，为自己活一活。”

    不想作为棋子。

    不想

    作为躯壳。

    为父亲去谋将来了。

    他太累了。

    双眸再次闭上。

    双手合十。

    十指变幻。

    那串让陌颜胆战心惊，害怕不已的心法咒语。

    终于。

    还是从墨白口中说了出来。

    “以我之身。”

    “奉为宿体。”

    “引之灵魄。”

    “进我魂体。”

    “驱我灵根。”

    “开启石魄。”

    “血肉之身。”

    “奉为祭品。”

    “万千灵力。”

    “皆为其食。”

    “引魄咒，去！”

    若说前一刻。

    灵魄还因为突然闯入的巨大灵力彷徨的话，那这一次。

    在墨白这强劲巨大的精神力指引下，它们本来的嗜血意愿，变得更加强烈。

    他这是自愿将自己引为宿体。

    是要分担赵书宁的痛苦吗？

    亦或者是。

    可是？

    只见墨白缓然一笑。

    他竟然再一次的执起方才那把匕首，往身前重重一划。

    此等行为。

    使得他体内的血疯涌而出。

    他这根本不是想要分担赵书宁的痛苦。

    墨白这是。

    想要完全的代替赵书宁成为宿体，代替她去死。

    “墨白，你疯了！”

    赵书宁那涌出的灵力迅速的回到她身体内，她被拒了，被那万千灵魄所拒。

    赵书宁昏睡了多年。

    就算后来有颜如玉的帮助，精神力灵力得到很大飞升

    ，可是比起墨白来，终究还是弱了一些。

    墨白以自己作为容器。

    在场之中。

    他应当是精神力和灵力最为强大之人。

    所以。

    他若甘愿成为宿体的话。

    万千灵魄，肯定更愿意选择他。

    墨白听到赵书宁唤他。

    唇边。

    笑意不减。

    他想睁眼。

    再看一眼这个女子。

    这个自己从第一次见面，就将她刻在骨子里的女子。

    此时。

    她的双目之中。

    盛满了恐慌担忧。

    这份担忧。

    独属于他。

    他很知足。

    赵书宁扑向墨白。

    此时。

    众多的灵魄，已经涌向了墨白的身体。

    墨白的身体。

    以一个极其缓慢的速度，开始变得透明。

    赵书宁飞奔而来。

    将墨白揽入怀中。

    墨白体内的鲜血正在不停消耗。

    精神力正被啃食。

    五脏六腑。

    都是发了疯的疼。

    骨头似乎碎成了千万片。

    他没了力气。

    身体变得柔软。

    他看着赵书宁。

    明明。

    她完完全全的变了一张脸，与之前洛秋前辈相似，却又与洛秋前辈完全不一样。

    看着这张脸。

    墨白的心里。

    对她的爱意。

    却未曾减少一分。

    他想要伸出手。

    只是此时。

    他的四肢。

    已经不听他使唤了。

    他想开口。

    想要再叫一声宁宁。

    可是。

    连发声。

    在这个时候，都变得那样的困难。

    赵书宁见之。

    她知晓。

    知晓墨白想要说些什么。

    连忙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墨白，我信你，我原谅你，我不怪你了，我不怪你了。”

    赵书宁摇着头。

    眼眶之中。

    恍然之间。

    两滴泪滑落。

    她没想过，没想过当初遇到墨白，遇到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大个，遇到那个笑得腼腆，喜欢跟在她身后的少年。

    会有这一天，甘愿去伤害他自己。

    为她放弃生命。

    墨白笑了。

    这一天。

    好像是从他离开赵书宁之后，笑过最多次数的一天了吧。

    他好像格外满足。

    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落泪。

    他觉得。

    这一刻。

    他赢了。

    他从来不后悔遇见她。

    若是没有赵书宁。

    他就不会感受到那么多的喜怒哀乐。

    他可能。

    永远的生活在山洞之中，不会说话，记不起任何事，最后与身体里的那块龙骨，一同老去，死去。

    是宁宁带给了他阳光，带他走出了黑暗。

    没有她，这世间，才是真正的黯淡无光。

    “宁——”

    艰难的吐出一个字。

    墨白的身体。

    完全变得透明。

    可他身体内的灵魄，似乎，并没有完全安稳下来。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