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他想告诉售票员，自己再怎么不争气也不可能吐车上。

    但他只要一张嘴，就感觉那股闷人的气息穿过鼻腔，径直往脑袋深处钻，他晕得好像被人倒挂在车里似的，难受至极。

    形势所迫，程远选择了闭嘴。

    “去杨林村，两张。”乔芸樱掏出零钱买票。

    程远紧捂着嘴巴，最终没能说出“不用”两个字。

    路上没有乘客，公交车晃得倒是快。

    下了车，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程远感觉自己得到了救赎，身体机能在争分夺秒的恢复。

    “我觉得学校里关于你的那些传闻，得有一半是假的吧。”乔芸樱双手插在棉衣口袋里，悠闲地打量着他。

    “什么意思？”程远问道。

    他烦躁的扯了扯毛衣衣领，怨怪自己今天这随手一抓的毛衣也穿错了，这么勒脖子，在车上不难受才怪。

    乔芸樱的眉眼里又不自觉流露出了看热闹的劲儿，“我同学告诉我，你从小就是乡野孩子，吃过苦，但我看不像。”

    “哪不像？”程远知道她这是在阴阳怪气的挑剔和嫌弃自己，但他就是知道也没办法啊，谁让刚刚在车上干呕两回都被她看到了呢，“我跟你说，别看不起劳动人民！

    ”

    “谁说我看不起劳动人民，”乔芸樱咧嘴笑了，“我只是希望你早点澄清和纠正那些误会，不要侮辱劳动人民。像我们这些乡野孩子坐公交车、坐船，那是一点问题没有，身体底子好着，从来不晕。”

    程远撇嘴。

    乔芸樱笑完了，带路往试验田去。

    杨林村位于一片山脚下，这边的农田都被黔大租用了，目之所及的区域都是试验田。

    乔芸樱他们项目的试验田比较靠里，从公交车站走过去，起码得要15分钟。

    她本来想告诉程远，这段路有点远，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可她又觉得该是个锻炼娇贵公子的好机会，便一直沉默不言。

    倒是程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包里摸出一盒牛奶，给她递了过来。

    牛奶还是温热的，不过这残存的温度可经不起北风这么吹。

    “趁热吃吧，不然一会儿冷透了。”

    乔芸樱没和他客气，伸手接过了牛奶。

    看看牌子，她不禁在心里“嚯”了一声。

    这盒奶好像卖五块，可不是乡野孩子能随便拿得出手的。

    果不其然是个纨绔啊。

    乔芸樱便想着把他的牛奶还他，她喝自己的带的。

    但她余光立马看到，程远已经喝上了。

    还是和她一样的牛奶

    。

    可以啊，看来他不止一盒。

    于是又一个问题浮到了乔芸樱嘴边，“你是怎么知道我这个点出门的？”

    “山人自有妙计。”程远口风很严。

    乔芸樱：“……”得了，还是别和这人说话了。

    本来看在牛奶的面子上，想和他聊聊，他却一句话把话题堵死了。

    那就沉默是金吧。

    两人走了二十几分钟才抵达试验田。

    黔城的冬天气温低，为了保护教授最新培育的小番茄，其他成员们已经给其中几块田地盖上了棚子。

    项目经费有限，所以棚子上用来遮风挡雨的棚罩基本上由蛇皮袋组成。

    东一块西一块的拼接组合，让试验田看起来格外寒酸简陋。

    程远看呆了。

    他们学校的科研基地，居然还比不过他奶奶的花园。

    奶奶的花园一到冬天就用白色的塑料薄膜罩成了严实的温室，既整洁干净，又非常实用，阳台透过塑料薄膜照下来，还自带雾化的朦胧效果，美不胜收。

    而眼前的一切，就是大写的惨。

    “别撇嘴了，有钱可以想办法建设母校，大家都会记得你这个活雷锋的。”乔芸樱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程远自己都没注意自己的表情出卖了心声，他摸了摸嘴角，垮着张脸，

    不情不愿的问：“说吧，你今天有些什么任务。两个人一起速度会快很多，做完了早点回宿舍。”

    “要拍照记录。”乔芸樱在田边看了一眼后，转而向一百多米外的一间小矮房子走去，“师兄说相机放在仓库里的，还得去找找。”

    乔芸樱找照相机的那会儿，程远也没闲着。

    他把那些写着“猪饲料”和“尿素”的蛇皮袋稍微调整了一下，好让棚子里能多透点光。

    不然黑灯瞎火的拍什么，浪费胶卷。

    乔芸樱真正进菜棚里拍摄的时候，才发现程远这人还是能帮上点忙的，而且他这样的纨绔子弟，用相机应该比她熟练。

    于是乔芸樱二话不说把相机塞给了他，“你来拍吧，我来负责记。”

    因为要拍的试验品多，乔芸樱怕等照片洗出来再填资料表会有所遗忘，所以就让程远来拍，她把详情记录在自己的本子上，回头填表和备注照片的时候，有资料可以参考。

    拍照不是个多累人的活，程远应了。

    但乔芸樱递相机给他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早已经冻成了冰，其实这会儿写字都有点吃力。

    程远不禁皱眉。

    果然是个很苦的项目啊。

    他又想，这要是他昨

    天打赌没输，她岂不是就会一个人来这里干这些事？

    那还不冻死她啊。

    在这之后，拍照中途一有空了，程远就老是抬头往四处看。

    终于让他看到其他试验田附近出现了人。

    “我去上个厕所。”程远猛地把相机往乔芸樱手上一塞，人就跑了。

    乔芸樱默默在心里嘲笑他肯定是要偷懒摸鱼，然后自己继续进行试验记录。

    过了没多久，程远回来了。

    乔芸樱蹲太久，腿麻，这时正随便找了块石头坐着休息。

    她听见脚步声，兴趣不大的回了个头。

    只见程远的棉衣拉链又是开的，里头的黑毛衣不知道在哪沾了点灰。

    “拍完没？”程远张口就问。

    乔芸樱收回视线，重新望向试验田，“估计还有一会儿。”

    “那就休息一会儿再弄吧。”程远走到她身边，说着就要拉她起来，“我生了火，走，去烤烤。”

    火啊。

    乔芸樱确实快要冷僵了，所以才会光是听到火这个字，都觉得很温暖。

    她起来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的腿还是麻的，酥麻的感觉如同电流，从脚后跟一路蔓延到大腿。

    “嘶……”乔芸樱本能的发出一声惊叹。

    程远顿时停下脚步，谨慎的打量她：“干嘛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