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去气老爷子了？”段菁华用香槟色的丝绸帕子在轻轻擦拭自己的湿发，她把头发都撩到了右肩上，微微偏着头，刚刚被温水浸润过的肌肤透着健康的活力。

    段菁华以往见着妻子这副出水芙蓉的仙子模样，都会心动不已。

    可今天他被心事裹挟，并没有使坏，甚至还好脾气的主动拿过她手里的丝帕，替她擦了擦她够不着的地方。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段菁华抬眼，透过梳妆镜打量这个男人，欣赏着他这副难得的、做贼心虚的表情。

    “我知道你放不下初十。”

    一开口，沈维鸿就知道兜了个多大的圈子。

    但没办法，他就是觉得不能直切主题。

    “我也接触过这小子了，虽然脾气倔了点，但身上没有太多恶习。”

    “你既然已经在别人面前承认了是他的妈妈，那这个消息迟早要传开的。”

    “与其让别人传得离谱，不如我们主动公开承认。”

    就在他说完这句的同时，段菁华一不留神，拔下了自己一根正值壮年的秀发。

    清晰的痛感在提醒她，这分钟她是无比清醒的，并没有处在梦境里。

    段菁华错愕的看着沈维鸿，不明白是什么动力促使这个男人产生了这么伟大的想法。

    沈

    维鸿的话还在继续——

    “你和我都放心不下他，怕他因为出身穷苦人家，在城里念书会被欺负和歧视。所以承认他是我们的孩子后，第一大好处就是，没谁再敢轻易招惹他了。”

    像上次那种去厕所放炮炸他的事情，就不该再时常发生。

    “第二就是能给这小子培养点信心出来。他现在也太不爱说话了！别人说十句，他就回一句……这不都是不自信闹的？”

    要是他自信，说不定就能和过去的段菁华一样了呢？

    回想过去，沈维鸿还清楚的记得段菁华以前有多爱说笑。

    要不是命运弄人，她本该一辈子都笑容常伴的。

    如今变得沉稳了，也就失了活泼。

    对于别人而言，她现在这副模样，倒是更符合一个大家闺秀的气质了，可如果他能选，他就要段菁华叽叽喳喳的，像只欢快的小鸟。

    不过段菁华是回不去了，可祁初十还年轻。

    他早点改变他的成长环境，说不定还能在他十八岁之前，稍微把他那老气横秋的性格往回掰一掰。

    “这最后一点好处……算是我自己的私心。”沈维鸿抠了抠有点发痒的耳朵，“往后我有儿子了，别人再敢说老子无后，我就让初十上他们家吃饭。”

    段菁华：“

    ……”

    霸道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就是这事情处理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你拿主意就好，我没意见。”段菁华拉住沈维鸿的手，摸着他手上厚厚的茧子，心中狂风大作，暴雨将至，可她自己知道，这场雨下过之后，就是万里晴空。

    能和沈维鸿重逢，她觉得自己太幸运。

    因此，1978年他们顶着巨大的舆论压力完婚后，明知道明月楼这边等着收拾她的人一茬又一茬，比韭菜还多，可她还是搬了进来，和沈家人一起住。

    很多个沈维鸿不在的日子里，沈家的四位姑姐变着法子磋磨她，她都忍了。

    这个男人为了能和她在一起，冒天下之大不韪，她无非在家里听点空话，又能怎么的？

    再说，那些不爽，她都倾注在了作品里。

    挣扎和反抗，为她的画作添加了新的灵魂元素，也成为了让她蜚声国际的垫脚石。

    所以，她愿意和沈维鸿一起为了这段婚姻而并肩作战。

    而摆在眼前的事实，又一次向她证明，她的选择多么的明智。

    这个男人在明知自己身体机能受损，无法再生育的情况下，仍然义无反顾的为了她和全世界抗争。

    现在，又坦然接受了自己迫于无奈而和别人孕育出的孩子，还

    要带这个孩子昭告天下……

    段菁华爱他的伟大，更感激他的伟大。

    只是，他们之间荡气回肠的爱情，于祁初十而言又是什么呢？

    他会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吗？

    “这个事，你看你能不能和他去沟通。”沈维鸿生怕妻子多忧心一会儿就会长出白头发来，她这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可是她精心养出来的，不值得为了这些事而受损。

    他把自己提前想好的主意说出来与她商量，“要是你觉得难开口，就等于富回来之后，让于富通知他。马上就能有我这么好的爸爸了，他要是不接受，那就是他不知好歹！”

    段菁华抿唇浅笑。

    她就喜欢他这样无赖却又不仰仗沈家权势压人的样子。

    如果沈维鸿说的是“马上就能有沈家这样的靠山了”之类的，她必定要和他理论几句。

    可他没有这样说。

    因为他是沈维鸿。

    他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这样。

    “于富马上就回来了，我让他给这群小鬼头多挑点好用的东西回来，也不知道他都办妥没。”

    ……

    十一月底，黔城披了将近两个月的银杏金衣，被北风吹得零落了一地。

    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人们身上的穿的衣服越来越厚。

    于富没能凭一己之力把更

    南边的暖湿空气带回来，也拿不出可以治疗阿兹海默症的药，不过他也不是两手空空的，他给祁初十和他的小伙伴们带了很多新鲜玩意儿。

    “每人一台随身听，这几个有粉色字的给女孩子。还有这些磁带……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啥样子的，所以每种都搞了点。”于富为了打听这些，也费了不少口水，“这些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歌，紫荆花城那边的明星现在火得很！”

    除了随声听之外，于富还掏出来手表、铅笔盒、运动鞋等等，款式都是黔城还没有的。

    可祁初十不为所动。

    他心想：沈维鸿为什么要叫人买这些奇怪的东西给他？

    “这还不明白吗？”于富苦口婆心的给祁初十解释起来，“你的妈妈现在是我们东家的太太，那四舍五入，你就是我们东家的孩子了啊。不瞒你说，我们东家有意对外公开你们的关系，这样一来，你就是沈家人了。”

    沈家人？

    祁初十皱眉。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沈初十？

    听起来太别扭了。

    “什么什么？叔叔你再说一遍！”

    乔芸樱真是庆幸自己生了一颗八卦的心，并为之付诸行动，否则她要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就听不到于富说的这一出劲爆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