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初十背对着她,眼眸中的火光忽明忽灭。
“要是你准备去宋爷爷那里,那就更加没必要了。我下午去问过他,他说不刺激她就是最好的药。如果她活得开心,也许偶尔会有记得我们的时候。”乔芸樱娓娓道。
她没有哭,却因为声音里染上了凄苦和无助,令祁初十听得难以心安。
这一刻的乔芸樱,好像脆弱得快要化掉了似的。
仿佛如果他不及时做点什么,她就会被这夜风带走,无影无踪……
祁初十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随心而为,张开了双臂,将乔芸樱圈进了自己的怀中。
乔芸樱没有躲。
她在人前强颜欢笑了一整天,及至此时,好像终于可以躲在祁初十的怀抱里好好哭一哭。
哪怕还是努力克制着不哭出声的落泪,也比忍着憋着要舒服。
不一会儿,祁初十就感觉到胸前被温热的水渍浸润,湿了大片。
他绞尽脑汁的想,想自己该和她说点什么,让她心里好受点。
可念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先贤留下的智慧碎片,依旧找不到能应对眼下情形的词藻。
最终,他决定放过自己,也放过乔芸樱疲惫的心灵,就把这一刻交给这温柔的静谧。
“乔……”黑妞走上楼,看见的第一眼就是他们二人抱在一起
。
乔芸樱哭得压抑,双肩止不住颤抖。
而祁初十和黑妞四目相对,空气如同被暗神吹的一口寒气冻结成了冰。
祁初十一点也不慌。
他想好了,无论这时候谁冒出头来,他都不会放开乔芸樱。
他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她。
好在黑妞似乎没有要继续喊人的打算。
祁初十便松了口气。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下一秒,黑妞也走到了乔芸樱身边,从背后拥住了她,形成她和祁初十前后环护乔芸樱的局面。
祁初十:“……”
……
大概是头一夜哭得太狠,新的一天,乔芸樱顶着一双肿得像核桃似的眼睛,爬起来给大家做早餐。
按照乔兴荣的计划,今天要带王川去见孔国庆。
不过孔国庆做事一直周到,他消息又灵通,乔芸樱还在厨房做早饭的时候,孔国庆已经开着一辆轰隆作响的摩托车来到了乔家前庭。
黑妞揉着眼睛从二楼窗子往下张望,只见孔国庆经过的路上尘土飞扬,枯叶乱舞,不由得撇嘴,“这个叔叔未免也太爱显摆了……”
孔国庆哪里知道自己又讨人嫌了,他捏捏刚刚打完喷嚏的鼻子,还以为是一路上开得太快,被晨风吹得有些着凉。
下了车,孔国庆就提着自己买的水果罐头和奶粉进了门
,他见到的第一个是习惯了起早的谭老头,就把慰问品递给了谭老头。
“听说乔孃病了,这个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想办法弄了点好品质的奶粉,您平时逗她老人家的时候,也一起尝尝嘛。”孔国庆笑道。
谭老头一看网袋里装的奶粉罐子,就知道孔国庆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忙替乔家众人向他道谢,并告诉他,王川这人看着靠谱,预祝孔国庆接下来生意更加红火。
孔国庆是个迷信人,听了这话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
其他人在他们二人的欢声笑语中陆续起床,乔芸樱的早饭也已经做好。
乔兴荣看出女儿没有要换衣服出门的意思,为了省掉她挖空心思想逃学理由的辛苦,主动说:“樱樱今天在家多待一天吧,一会儿我们要去你孔叔叔店里。你大伯和大伯娘难得休息,就不要让他们做事咯,你处处都看着点。”
“好的爸爸。”
黑妞欲言又止,但也没好意思反驳乔兴荣的话,只在出门前把乔芸樱书包里的课本拿出来,放在堂屋的桌子上,暗示她得空也要翻翻书,温习功课。
乔芸樱知道乔老太喜欢看自己念书,就拿上了课本,坐在乔老太身边,守着她老人家慢条斯理的吃完早饭。
乔老太喜欢书本中偶尔飘
出来的淡淡墨香气,她已经吃完了一碗面,捧着面汤,有些感慨的说:“你这个卖消息的人,确实没骗人。我那个最小的孙女啊,不叫人省心。”
乔芸樱嘴角微扬,眼睛还凝视着课本中要背诵的内容,柔声道:“娃儿年纪还小,贪玩也是正常的,再过几年就好了。”
“我不怕她贪玩哟,我就怕她没见过大世面,别人随便对她一点点好,她就对人家掏心掏肺,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乔老太唉声叹气。
“您不能光怕,她做错了,您就要骂她,训她,呵斥她。”乔芸樱合上书本,严肃认真的给乔老太强调道。
乔老太又不认同她这话,“我要是凶她、骂她,她岂不是更要觉得,别人对她都比我们对她好,岂不是更加相信别人?所以,你的做法不对!我这个当奶奶的要对她更好!”
“是是是,这个老太婆啊,精明得很呢。”谭老头冲了两碗奶粉端来,一碗放在乔老太面前,一碗放在乔芸樱面前。
乔芸樱推回去给了谭老头,而在这期间,乔老太说:“我哪里是精明,我是做错过,才悟出这个道理啊……要是我早就明白这事,阿花她可能会嫁得更好……”
乔芸樱差点又绷不住。
哪怕是得了老年痴呆,奶奶的心
里仍然牵挂着这家里的每一个人。
而人本身又是最经不起念叨的,他们在院子里待了没多久,就远远看见一个扶着肚子的女人在乡邻的搀扶下朝乔家走来。
“姑姑!”乔芸樱大惊不已。
乔勇和乔晶晶听到这动静,赶紧拔腿向乔爱花跑去。
见到自家孩子,乔爱花忙问乔老太的情况,乔晶晶的眼窝比乔芸樱还浅,一提到乔老太就开哭。
“奶奶不认得我们了,她刚刚还问我是不是那个卖叮叮糖的老赵的孙女……姑姑,你还记得那个老赵吗?他可是一个秃子啊!奶奶居然把我记成一个秃子的孙女!”乔晶晶委屈巴巴。
乔爱花哭笑不得,“就你最爱漂亮!这点事还要跟你奶奶计较啊?你都知道奶奶是病了嘛……”
她模样是说笑着的,心中却不禁着急。
母亲不记得他们了,那还记得自己吗?
乔爱花走过去的时候,乔老太正在和谭老头说自己的小女儿多么不听话,她都已经看出女儿要嫁的那户人家,婆婆厉害,男人也强势,她却是那么死心塌地。
乔爱花如今是真切体会到了母亲当初所顾忌的,可惜木已成舟,她没有回头路,而今,只有满腔的压抑和悔恨。
激动之下,乔爱花双膝发软,眼看着就要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