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柳暗花明（6）
集训队的伙食比看守所略强一些，主食是成色不太好的馒头，汤里也是可以看到几片菜叶的，这也是春江城第三监狱几千犯人统一的伙食。等黄马甲们吃完饭又直挺挺地盘坐在通铺上，曾三的饭菜才送来，摆在一张折叠餐桌上，丰盛得简直到了不敢让人相信的程度。而且他还让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到里间库房隐秘处抠出了两瓶沾着尘灰的茅台酒，然后指着十几样美味佳肴对霍直说：“知道你要来，我特意让朋友在法外各大名店买好送进来的！来吧！别客气，算为你接风。”
霍直一看，这一桌子都是春江城各大食府的特色。自己在看守所也算神通广大了，但还真没这么奢侈过，看来监狱比看守所方便多了。这就说明此处并不是人们所想的铜墙铁壁，只要有能力，无数可能都摆在面前。
刚要动筷子，监舍门开了，进来十多个身穿亮面“斑马杠”囚服的犯人。这些人个个一身匪气，步伐嚣张，满脸都是盛气凌人的傲慢。进门后七嘴八舌地喊：“三儿，新来的卫东在哪呢？我们过来见见英雄……”
“在哪儿呢？不知道我们要来吗？酒呢？倒上……”
曾三赶紧笑呵呵地站起身，冲端坐未动的霍直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些位都是社会上有名的刀枪炮子，折进来也都是大爷，都在各个大队带排！这位是冯大轮……这位是高傻子……这位是刘锛子……”
霍直一一与这些位大神级的斑马杠握手寒暄，从这种热烈的气氛上，他更能体会到作为栾剑的兄弟、作为敢杀翁兆刚的刀枪炮子在江湖上多有地位。无论这些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刀枪炮子们跟翁兆刚是什么关系，都和识英雄重英雄不发生冲突。
一个叫“片刀祥”的小瘦子喝了两杯茅台酒之后，玩笑着说：“三儿，你真他妈抠，我们一年到头喝不着一顿你的茅台，人家卫东一来，你把十几年的陈酿都拿出来了！是不是怕卫东啥时候干出去再把你崩了啊！呵呵……”
曾三抚摸了一下茅台酒瓶，满脸怜惜地吐槽：“说实在的，咱们都在江湖上混了半辈子，但都没敢在翁兆刚牛叉的时候弹弄人家，就算心里再憋屈也都得忍着。没想到卫东比咱们小十来岁，却敢在几把枪顶着脑袋的时候又扑上去捅翁兆刚，这个小兄弟是条硬汉啊！这酒我藏了五年，省局的处长来翻监都没翻出来，今天我心甘情愿拿出来给卫东接风！来，干！”
一番话说的霍直心里很热乎，他没想到这些血性汉子会如此看重自己，让他找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荣耀感。从而，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江湖刀枪的心目中，与谁为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骨头够不够硬。虽然栾剑死了，这个人已经失去了对任何人的任何作用，但他这个名字依然像一面不倒的旗帜一样矗立在江湖人物的心中。能产生如此效果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栾剑敢跟令别人望而生畏的强硬势力为敌，那是一种极具感召力的象征，是人们发自内心的对英雄的崇拜。也许把栾剑说成英雄有失偏颇，他也是个争势夺利的社会大流氓而已，根本配不上英雄这个称号。但是，在那些是非观早已扭曲的黑道人物心中，栾剑的名字跟英雄这个词是等价的，真真实实地占据了受崇拜的高度……
霍直正在感概，一个绰号花骡子的大汉红着脸对他说：“卫东兄弟，说实在的，翁兆刚现在是春江省老大，他对我们这些人还行，自打进到这里来，每年他都派枪漏子代表他看看大伙。但你是栾剑的兄弟，又敢在那种情况下干他，我们听说之后，都打心眼儿里佩服你是条汉子，都盼着你早日投监。从今以后，有事儿你就吱声，我们这些人没进来之前也互相争名夺利、打打闹闹，但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了，就都成哥们了，大家都是你朋友，对不对？”
“对！干……”
一群人根本不把这里当监狱，简直当成了土匪窝子，吆五喝六、大呼小叫……
扭头看了一眼相隔五米的通铺，那上面挺直腰板儿盘坐的上百个黄马甲，都像进入冥想状态似的，对这边的喧嚣充耳不闻。由此，霍直更能感觉到监狱是个层次分明的社会，强者横行霸道，弱者忍气吞声，更是个缺失公正的所在。作为一名政法高材生，他对这种现象痛心疾首，真不知道我们这个社会的法制何时才能健全起来，渗透到所有的角落。
“想啥呢？吃啊！”曾三红光满面地让霍直夹菜。
“哎，吃！”霍直知道自己走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时，一个绰号漏勺的胖子看了看霍直的衣服，豪爽地说道：“兄弟，在集训队这些日子就得套上黄马甲了。我们八大队是做服装的，看见这哥几个穿的囚服没有，不是政府发的，料子好着呢！是我托队长到服装城批发的布料，明天我就给你做两套送来。”
“谢谢大哥。”霍直说完，仔细瞅了瞅这些大哥级人物的穿戴。他们不论脑袋上的头发多少，个个都剃着板板正正的寸头，与普通犯人形成了明显的区别。身上的斑马杠囚服也都是泛着亮光的好布料做成的，里面的棉服和羊毛衫都是品牌系列，手腕上都有一块闪闪发光的名表。而且在吃喝期间不时有人掏出手机接电话，估计能把手机铃音调成振动就是低调的表现了。
见霍直眼里蕴藏着少许的不解，东道主曾三笑呵呵地说道：“兄弟，监狱是最有规矩的地方。在这里，人的层次分得最清楚。警察也是人，是人就得维护社会关系，普通犯囚子要是敢违纪，那他妈可有罪遭了！但咱们这些人就不一样啦！无论狱长还是科长，都不会刻意难为咱们，本大队的各级领导就更不用说了，对咱们肯定高看一眼。照顾咱是人情，得罪咱也没啥好处。你放心，集训队有我在，我啥样你就啥样。栾剑那是咱打心眼儿里佩服的人，他虽死了，但我也得对得起他的兄弟。除了这一点，你也知道，有个大人物一直给你铺路。首先说明啊，这个大人物是谁我可不知道，但两天前我大哥就来电话让我安排了！这么告诉你吧，你以后的改造路一马平川，只要赶上机会，你没准比我出去的还早！呵呵……”
霍直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表示感谢。
吃完这顿接风宴，那十多位大哥级的人物都神气活现地各自回大队了。曾三手下那几位小头目们把剩下的饭菜端到对面的铺角，津津有味儿地吃起来。
等小头目们吃完，曾三吩咐人把霍直的行李放在他的铺位旁边，然后摆上一张课桌，搬来一把皮椅，让霍直代替原来的“文书”，给今天投监的新犯登记。
刚登完第二个人，站在一旁的曾三眼放亮光，由衷地赞叹：“兄弟，你是文武全才啊！”
霍直谦虚一笑，“哪里，就是平时没事儿有这方面的爱好，喜欢划拉几笔。呵呵。”
“诶，兄弟，你可别谦虚，监狱里没别的，就是时间多。三哥我也喜欢读个书啥的，都不用看你写文章，单凭你这笔好字，就能想象到你绝对具备迷人的文字天赋。一会儿我就联系教改科的科长，把你推荐给他。这个万科长爱才，你在他那儿可有用武之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