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月泽紧张的拉着宣凌允的手,眼神中满是焦灼与关切。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宣凌允身上,一刻也不敢移开,生怕稍有疏忽便会失去对方。
见状,宣凌允心中巨震,他隐隐有所觉察,不曾想,竟是真的。
他动作轻柔地伸手将月泽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我没事,不哭。”
宣凌允眼瞳幽暗,动作轻柔地摸了摸月泽的脸,试图擦去他脸上不存在的泪痕。
灵魂是不会流泪的,可他总觉得月泽的脸上满是泪痕。
“哥、哥……”
月泽忽然觉得鼻子发酸,眼眶酸涩。他低头埋在宣凌允怀中,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腰,哭着脸。
可他也忘了,灵魂是没有眼泪的。
他只能一遍一遍哭喊着,“我好想阿爹,好想糯糯,好想太叔公,好想……大家。”
他抱着宣凌允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带着哭腔的声音响彻灵魂空间。
一夜之间,他所在乎的,所想保护的,尽数毁灭。
战争的残酷性,再次在他身上上演。
灵魂深处的羁绊时时存在,宣凌允感受到月泽心中的悲痛。他一下一下地轻抚月泽的背膀,无声的安慰。
那日所见,他同样心疼难抑。
八岁入月河到十四岁下山,他大半的时光都在月河。月族人是热情的、温柔的,温暖他孤寂的生活。
他喜欢月河,喜欢他们的笑。
月河远离人世,坐落在大山之中,这里没有山下的纷争,没有山下血腥的沾染,他们的生活是悠闲的,笑容也总是纯真而淳朴的。
渐渐地,月泽的哭声小了下去,他从宣凌允的怀中抬起头,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哥,我昏迷了多久?外面情况如何?”月泽开口问道。
“你睡了半个月。”宣凌允顿了顿,道:“自那日起,妖族被大创,败退正阳山,习岘重伤,被妖王符离带回九厥,妖族护法花重、风隐和一天阶大妖往赤骨雪原走。我们现在在赤骨雪原的风休住。”
宣凌允将最近发生的事简单的讲给月泽听。
风休住。
月泽眼睑微垂,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悲伤,但很快又被埋没在深处。
上次听见风休住还是在阿爹口中,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你和他?”宣凌允皱着眉头问道。
月泽的身体是他一路护送,分开也不过是坠崖那刹那。
他身体中那个是他还是其他?
“我不知道,我醒来就在这具身体里。”
月泽摇了摇头。
他刚醒过来,神智崩溃了一阵,等感受到宣凌允和他的气息时,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占他身子之人,他也不知是谁?
“哥,帮帮我,在外面杀了我,我不要它,我不要这个身体。”
月泽拉着宣凌允的手,眼中尽是哀求。
他恨妖,恨不得杀光他们,光待在这具身体里,他都感觉脏,恶心的想吐,这比全身都爬满恶心的虫子还令人厌恶。
待在这具身体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
听见这话,宣凌允愣在当地,瞳孔不停闪烁。
杀他,阿泽让我杀了他。
“哥!”月泽低声哀求道。
宣凌允目光落在月泽充满哀求的眼神上,心生不忍,颤抖着双唇吐出一字,“好。”
外界,宣凌允轻轻拍了拍巨蛇的脑袋,手中握着一柄长剑。
“会有点疼。”
他颤抖着声音说出这几个字。
大蛇点了点头,亲昵地蹭了蹭他。
宣凌允握紧了剑,一剑往大蛇七寸刺下。
剧烈的疼痛传至月泽全身,身子条件反射性的想要挣脱。月泽想要控制,但这不是他身子,他控制不住,巨大的尾巴在水中胡乱的拍打。
七寸之疼,如人族锥心之痛。
大蛇扳得厉害,鲜血溅了宣凌允一身,他不得不用灵力将它压住,继续往下狠狠地刺去。
直到手下的大蛇不再动弹,他才松了力道,跌坐在一旁的血水中。
他整个人正沉浸在他杀了月泽的愧疚之中。
宣凌允不忍直视大蛇的惨状,偏了偏头。
大蛇一死,月泽的灵魂脱离肉体,可不知为何,刚离开大蛇身体不远,就好像有一层薄薄的膜阻拦着他,将他死死困在大蛇一丈不到的地方。
怒从心中起,月泽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这又不是我的尸体,凭什么限制我在这里。
月泽再次尝试,依旧不能走远。
他挥手,一把大火燃起。
顷刻,大蛇化作一堆灰烬。
这时,月泽才感觉自己身上的束缚消失不见。
他飘到宣凌允身边,抱了抱他,“谢谢。”
月泽由衷地向宣凌允道谢,没有他,他还不知道要在这具妖尸里面待多久。
高台之上,花殢雪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们一眼,冷笑着离开,刚离开云泊湖,他就见湖边站着一女子。
女子一身素白,连头上簪的花也是白色。她双目紧闭,纤长的睫毛弯弯翘起,如同一把小扇子。面容姣好,唇红齿白。她光站在那,清冷感就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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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夺舍,叛逃出狱,你还真是一如既往恶毒啊,花殢雪。”
女子的声音冷冽,似寒霜利刃,裹挟着无尽的冷意,将站在一旁的花殢雪冻了个激灵,他脸色都白上几分。
“我……我没有,这个身体是我捡得,里面没有灵魂,阵也不是我破的,是他们破的,我只是走出来……我想见你。”
花殢雪面色苍白,语无伦次的解释着,最终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我想见你’。
闻言,琳琅的面色更冷上几分,周身寒气直冒,冷声呵道:“回去。”
“塌、塌了,回不去。”花殢雪弱弱地道。
“离开他的身体。”
“好。”
一阵黑烟从月泽的身体出来,月泽软软地倒在地上。黑烟化作一貌美的女子,女子属于那种攻击性长相,明眸皓齿,烈焰红唇。
此刻站在琳琅的身前,却像小媳妇似的局促不安。
“栀舒。”她喊道。
“我名琳琅。”
“栀舒,我都改邪归正了,你就不能睁眼看看我吗。”
花殢雪看着她,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哀求。
她选择背叛自己的阵营,只希望能减轻对她的伤害,可自己对她的伤害却越来越大。
“改邪归正是世间最不该存在的词。”琳琅冷冷地道。
历久更年,她的心还是会不时的疼痛。
如果改邪归正就能抹平造下的伤害,那么这世间为什么还要分善恶呢?
如果选择原谅,那我琳琅一族以及在战争中死去的同僚的冤魂又如何能安息?
三万年了,她还是无法忘却。
魔灵产生于世间生灵的七情六欲,情欲不平,魔灵难消。
神族只能将其囚禁。
她请命前往风休住看守魔灵,这不仅是看守,更是自囚。
相爱不能相见,相恨不能相杀,她想以这种方式自我折磨,减轻自己心中的愧疚。可愧疚又如何能减免,它只会随着时间如酿酒般越来越浓,将她死死缠住,挣不脱,甩不掉。
听她这么说,花殢雪自嘲一笑,心中苦涩不已。
她造的孽,全都落在她爱的人身上。爱而不得,爱而不得,她一个以情欲为食的魔灵,居然在爱情上逃不掉,想想都可笑,可她甘之如饴。
“栀舒……”
“你刑期未满,不可离开。然,寂灵之地监狱已毁,便暂居罗浮塔中,待我修好地宫,你继续服刑。”
琳琅放在身侧的手抬起,掌中托着一座七层的琉璃塔。
“……好。”
花殢雪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化作一阵黑烟钻进塔中。
待黑烟全数消失,琳琅缓缓睁开眼,赤色的眼眸无一点亮光,眼底深处悲伤长存。
她看着手中的琉璃塔,终是叹了一口气,默默将其收起。
她纤长的手指微动,一股无形的灵力将月泽从地上托了起来,带着他离开。
临走时,她看了一眼云泊湖,随后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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