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墙可以具备复制通灵特性的能力?”
李乘风觉得周玄的想法很大胆。
“带我去见见母墙吧,刚好她也想见见我。”
周玄让李乘风领路,两人便一前一后,从缝合培养室里走到了长廊上,朝着长廊的深处走去。
当走到廊道尽头时,一堵铁门挡住了去路。
李乘风掏出了钥匙,将铁门上的三把大锁,一一打开。
周玄望着有些简易的铁门,锁上甚至还有锈迹,一个体格强壮的普通人,估计三、四脚,就能将锁给踹坏。
“老李,这道防母墙的门,怎么还不如防血井的门结实?”
“小先生,这门纯粹是为了装饰,不是为了防母墙。
母墙光靠门,是守不住的,而且我们也不怕她出来……骨老会,掌握了制服母墙的办法嘛。”
门锁被解开,李乘风吱呀一声推开了铁门,很长时间没有人来过这里,门的金属合页很涩,门开的时候带着震动,将门身的浮灰,簌簌的抖了下来。
门后是一个楼梯拐角,周玄跟着李乘风下了楼,楼梯很长,两人快步走了至少有一分钟。
等踩到地下三层时,周玄便踩进了齐膝深的地下水中,
一股浓郁得霉味,在空中漫得到处都是。
“你这地下三层,和一些天然溶洞没有什么区别啊。”
周玄轻捂着鼻子,另一只手轻轻扇动,要将霉尘扫开。
“母墙喜欢这样的环境,是我们特意布置的,我去开灯。”
“竟然还有灯?”
周玄很是惊讶。
李乘风轻车熟路的走到角落处,按开了开关。
“嗒、嗒、嗒……”
数十声电灯点亮的声音响起后,地下三层的光线便明晰了起来。
周玄瞧见三层最深处的墙壁,
墙壁有将近二十米高,上百米长,有一点宏伟之感,和讲不出的诡异。
母墙三分之二的区域都是血肉的色泽,其余三分之一的区域,则是那种灰墙的颜色。
墙壁上,还有许多白色的斑痕,血肉之壁一会儿鼓胀,一会儿收缩。
“唉。”
一声叹息,从母墙巨大的躯体里传了出来,似在与周玄打着招呼。
周玄趟着地下水,朝着母墙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去。
当走到母墙脚下时,周玄抬头望去,便瞧清楚了……母墙上的白斑,其实是一个又一个镶嵌在墙壁上的人类头骨。
“这墙上的头骨,都是骨老的?”
“不是。”
李乘风此时也走到了周玄身边,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布袋子。
袋子是在三层角落的一张石桌上拿的。
袋口已经打开,里面装了满满一袋子的干兰花,
幽幽的兰花香气,将霉味隔开,周玄觉得空气都好闻了不少。
“母墙是要进食的,她的身躯还在长大。”
李乘风解释着墙体上白骨的由来,说道:“所以,骨老会,每个月都会带上一百个人,供母墙食用。”
“哪弄的人?”
“都是明江府的死刑犯,府衙送过来的。”
“以人为食,”周玄仰望着叹息母墙,问道:“你把我找来,不是为了吃我吧?”
“唉!”
叹息声又起,这次的叹息,并非冷冰冰,而是具有某种情感的意味,
周玄细细品味,倒有一种宽慰感,是母墙在安慰他,让他不要担心。
“咕噜、咕噜。”
一阵滑腻的响动过后,母墙的身躯里裂开了一条缝。
缝缓缓长大,像是张合得极开的嘴。
嘴的深处,伸出了“人手状”的肉芽,朝周玄轻轻招着。
“母墙喊我过去,那条缝有危险没?”
“倒没什么异常,我们骨老领悟血肉奥秘,便是从那条缝进去,让母墙将我们包裹起来。”
“那我就过去了。”
“放心去吧。”李乘风晃了晃怀里的兰花,说:“有它在,母墙不敢有异动的。”
“这兰花,就是克制母墙的办法?”
“对,这兰花只要碰触了母墙,便能让它产生剧烈的痛苦,是我们骨老会的先祖们琢磨出来的办法。”
李乘风说道。
既然有兰花断后,周玄便不再踟蹰,大步的走进了母墙的身躯里。
他刚刚走了进去,缝便合上了。
周玄的周围,像一个血色的房间。
“唉。”
叹息声再起,这一声中带着浓烈的激动。
母墙的红色血肉开始隆起,那些隆起的肉块,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符号。
连续出现了十几个符号,母墙安静下来,静静的等候着周玄。
周玄望着符号,虽然不知道这些符号代表什么,但从符号数量,以及母墙出现符号的原因来推断,他觉得——这些符号,是母墙使用的文字。
“我不认识这些字。”
周玄坦然说道。
“唉!”
母墙的叹息声,语气伤感,血肉躯体里伸出了数十只血肉之手,
手的末端很尖锐,要往周玄的脑袋里面钻。
周玄当然不乐意,捏住了甲马,要瞬移出母墙的躯体。
母墙又伸出一只手,不停的摇摆,摇摆的幅度不大,像再告诉周玄:不要怕。
周玄便指着母墙的手,说道:“你先别急着动手,不然我立马催动甲马出去,我先去问问人。”
母墙被周玄的话语吓住,所有动作全部停止。
周玄便分出一部分心神,在秘境的城隍道观里,询问李乘风:老李,母墙要用尖锐的手扎我脑壳。
“大祭司,不要慌,我们领悟血肉奥秘的时候,便是让她的手钻进我们的脑袋和身体,你放心,我在外面看着,只要母墙有恶意,我会立刻撒兰花。”
有了李乘风的话,周玄才挥了挥手,对母墙说道:“来吧,扎。”
母墙那数十只血手,才扎进了周玄脑袋里。
这一扎进去,周玄的脑袋里,响起了数以万计的声音。
“崖子,你手是真欠。”
“老云,又听歌呢?”
“翠姐,来碗牛肉面。”
……
数不清的话语,都是周玄平日里讲话的声音,吵得他很是头痛。
不过……他的身体容纳过超强的感知力,承受能力极强,这些声音倒是没有给他造成了不得的疼痛,他还能接受。
嘈杂的声音还在持续,
疼痛感也在缓缓爬升,在痛感到了周玄都快接受不了的状态时,终于,声音全部消失。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也就是周玄耐造,换成其余人,用不了半分钟,便会被数以万计的声音逼疯。
“对不起,我刚才在学习你的语言。”
一句女生娇滴滴的话语,在周玄的脑海里传开。
“你在学习我的语言?”
原来,数以万计的周玄讲话声,是母墙通过极大的语言样本,以最短的时间,学会了周玄的语言。
周玄问母墙:“你既然能这么快学会语言,为什么以前不学?”
“他们的精神,不足在短时间内提供这么大的语言样本。”
母墙的回答,让周玄明白了。
数百句话,同时在脑子里出现,就足以把人逼疯,更别提这种成千上万的语句同时出现了。
他以前当鬼的时候,感受过类似的事情,想夺舍一个女人,结果,那数不清的声音,让他直接脑袋宕机。
更别提忽然出现数以万计的声音,以及持续了一个钟头的时间了。
“我感受到了你强大的感知力,能够影响现实的感知力,所以我认为,你能够承受住我所有意识的侵入,提供足够的语言样本,让我学会你的语言、以及井国的语言。”
“我的语言和井国的语言,为什么你要分开说?”
“我感觉得到,你是天外来客,和我一样,我甚至以为你与我来自同一个国度。”
“你是般若佛国的人?”
“般若佛国?不是、不是,我来自——血肉神朝,我们的国度,有自己的神殿。”
周玄很是吃惊,原来降临井国的,还不光是佛国。
血肉神朝?
“你们国度降临到井国的人,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不知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感受同类对我的呼唤,可是,我从来没有接收到过他们的呼唤。”
“那你找我来,是做什么?以为我是你的同类?”
“在你不认识我血肉上的文字时,我就知道你不是血肉神朝的子民,
但你强大的感知力,可以让我学会井国的语言,
我想让你帮我,
我想回家。”
母墙的话语中,带着无穷的落寞,说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井国,我每日每夜,都深沉的想着家乡,那里有数不清的神殿,有数不清的无脸虫,
无脸虫的味道太美了,远不是井国人那酸臭的味道,
我想念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还有神朝里伟大的主脑。”
“主脑?这是你们家乡的称呼?”
“嗯,血肉神朝的子民,降生是没有肉体的,我们出生便是意识体,
我们用自己的方式,来构建血肉,形成广袤的血肉之地,
血肉神朝的土地,便是千千万万的血肉之地构成的,
大地,便是我们族群的血肉,任何出现在血肉之地上的昆虫、野兽,都是我们的食物与养料,
血肉是我们的躯壳,随时都可以抛弃,意识才是我们的永生。
国度里,意识力量最强的人,便是我们伟大的主脑,
一旦我们国度遭受入侵,主脑便会召集我们所有的意识,形成聚合。
意识聚合后,便拥有了惊世的力量,所以主脑便是我们的神……神殿,为他而建。”
“你等会儿,你说的这个意识聚合的方式,我很熟悉啊。”
周玄说道。
“这是我们血肉神朝的方式,你怎么会熟悉?”
“这话说来就长了。”
周玄将三头石佛欺骗刺青古族的谎言讲出。
三头石佛一直骗古族,钉死五个大傩,就是为了建造天神级的容器,
等到容器建成的那一刻,古族所有族人,毁去肉身,让全族的精神、意识,在容器里聚合,形成一个天神级的存在,撕裂虚空,飞升天穹。
周玄从石家四兄弟那里,听到这个计划时,仔细一琢磨,觉得这个方案,应该具备可行性的。
在这几日,周玄与两台血井人脑的感知力聚合,便将他自身的感知,突破到了日游之境。
也算对意识聚合可行性的验证。
“三头石佛全族飞升的想法,确实和我们血肉神朝相似,或许他们国度,也有聚合之法。”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周玄对母墙说道:“佛国摆明了是要入侵井国的,而且他们很暴力,
这种侵略性极强的国度,会不会来井国之前,就去你们血肉神朝‘逛’了一圈?”
“你意思是……佛国已经入侵了我们血肉神朝?”
“假设而已,但我觉得这个假设应验的可能性,极大。”
意识聚合这种奇特方式,一定不是佛国的原创。
从三百年前的彭家镇来看,佛国和井国有些类似,讲究的是个人的道行手段,
大天王、百鬼之母,谁是意识聚合后的产物?
佛国和井国一样,压根就没有“全族意识聚合思维”形成的土壤。
所以,三头石佛所代表的佛国,极有可能去过血肉神朝。
以佛国的做派,去神朝,自然不是为了礼佛,而是霸占与杀戮。
母墙的声音有些颤抖,说道:“我更想回家了,我想回血肉神朝里看看,看看我的父亲、母亲,看看神朝里的一切都还还吗?”
“我也想回去,但是,没有办法回家。”
周玄与母墙,是天涯沦落人。
“你的意识很强大,比我们血肉神朝的人还要强大,我们合作,或许可以找到回家的方式。”
“你在井国待了多久了?”
“两千多年了,第一批骨老,便是我制造出来的。”
“你怎么制造的?”
“我为了活下去,吃了井国先民,然后我以那些先民的残肢作为材料,制造了骨老。”
母墙说道:“骨老个个都有血肉再生的能力,这是我教会了他们血肉的奥秘。”
“那这两千多年里,你想到了回家的大概思路吗?”
“没有。”母墙说道:“我的算法,运行了两千多年,还没有算到。”
“算法?”
周玄听到这个极熟悉的词儿,问道:“你说的算法,和我想的算法,是一回事吗?”
“你说的算法是什么样子的?”母墙询问道。
“一系列解决问题的清晰指令,如果算力足够高的话,这些清晰的指令,便有了很大的数量级,能解决很多高深的问题。”
“具体能解决什么高深的问题?”
“下棋天下无敌……再比如说……能够清晰判断你喜欢什么身材的异性。”
母墙:“……”
母墙说道:“那差不多,但我们的算法,能解决更加高深的问题。”
“比如说。”
“比如说能算出子民中谁的意识里出现病变,开始出现攻击倾向,有攻击倾向的意识,便会受到神朝的清洗,维持整个族群的和谐。”
“公司结构优化?”
周玄下意识的想到。
“所以我们族群,意识性格很优良,比如说我,我只有在极度饥饿、受到极端压迫的时候,才会爆发攻击性。”
“听说你吃掉不少的骨老。”
“我诞生了他们,他们把我当成一台机器,践踏我的尊严,这让我出现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母墙解释完,将话题又拉回了算法:“我的算法,还在我的身体里运行,我能算到很多的事情。”
“你怎么算?算命的算?”
“不是,所有的算法,都是有根有据的,根据的来源,便是信息,
慧丰医学院,就是我信息的来源,我说过,我的意识很强大,我可以提取出医学院的工作人员、骨老脑海中的信息,
我当时诞生骨老,也就是希望他们为我找到回家的办法,
所以,在他们的脑子里,我灌注了一种隐秘的指令——不停的去学习井国神秘学说。
而且,类似的指令,在我每一次教导骨老血肉奥秘的时候,便会注入到他们的脑海里,
骨老懂得越多,我知道的信息就越多。”
聊到这里,周玄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骨老会的骨老,个个都是大学者,原来是被母墙注入了“勤奋好学”的指令。
“这些年,我其实算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但骨老不尊重我,我不愿意和他们沟通,而且我也不懂他们的语言。”
“既然你不懂语言,那你是如何提取骨老脑海中的信息的?”
“因为那些都是记忆画面……我只是不能讲话,无法有效沟通,但不代表我看不懂图画、理解不了井国人的情感。”
“那你算到了些什么大事情?”
“很多,比如我算到了大都会的白光,一定会成为明江府最炙手可热的歌星。”
周玄:“……”
就你这样的,还瞧不起用算法成为天下第一棋手,你不也很八卦吗?
“有没有正经的?”
“有,很多,你可以问我。”
周玄想到一件至关紧要的事,便问母墙:“三十多年前,回廊河的一场旱灾,你的算法,算到是谁做下的手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