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彼时,远在陈国的苏记恩,已经在陈国大臣的安排下,去见大夏送来陈国的质子路上。
马车穿行在黑夜里,从使者下榻的驿馆一路前行,途中经过繁华的街道,人声鼎沸,小贩吆喝的集市,驶过达官权贵者才能踏足的街道。
悬挂在马车前沿的灯笼轻轻摇晃着,昏黄的光驱散前方一片漆黑,为夜间奔腾的骏马照亮前行的路。
苏记恩坐在马车里,抬手撩起马车帘子一脚朝外看去。
行驶一段路,他们已经远离城市中心,正往冷清寂寥的郊区驶去。
马车进入一片森林,穿行在唯一的官道上,茂密生长的树叶时不时刮过马车顶,在这静谧的夜里发出沙沙声响。
在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里,有幽蓝色的火焰跳跃着。
苏记恩看见那幽蓝色火焰时,有过刹那的晃神,但随即面色如常的盯着看,直至马车载着他远去,视野里不再出现那令人心慌慌的幽蓝色火焰。
此去要见这位质子,他是知晓的。
关于其身份,其实十分尴尬。
作为因犯巫蛊之案而获罪致使满府被灭的先太子唯一在世上活着的遗孤,这位年仅五岁便被大夏送来陈国为质,用以换取两国和平的小殿下,他的名字叫姜渊。
姜渊被送到陈国的前十五年,陈国与大夏相安无事,一直保持着和平友好关系。
一直到五年前,陈国单方面毁约,公然违背与大夏签订的和平协议,对大夏与陈国接壤的西北边境发动攻击,两国和平这才被打破。
苏记恩此行以一国丞相前来陈国谈判,一方面是为了彰显大夏对陈国的重视,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在谈判结束之后,去见见那送来陈国二十年之久的质子姜渊。
姜夕政很想知道,为什么陈国好好地会突然对大夏发起战争,身为天子的他很想知道这其中究竟有没有这位质子姜渊在背后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倒也不是姜夕政太看得年仅五岁便被送到陈国为质的姜渊,实在是陈国派兵攻打大夏一事,完全不合乎情理。
毕竟,两国有和平协议在,又已经保持了长达十五年的和平往来。
姜夕政合理怀疑,没被屠杀殆尽的先太子党羽们,一定是逃到陈国追随姜渊,并在暗中教导姜渊,私下保护姜渊,护姜渊周全……
马车穿过森林,终于见到零星灯火。
马车穿过那一栋栋房子,最终停在一座府邸前。
那是一栋面积极小,尽显萧条和破旧的府邸。
苏记恩放下帘子,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不等陈国大臣开口唤苏记恩走下马车,他自己已经率先自马车里走了出来。
院中有人弹琴,幽幽呜咽的琴声断断续续传来。
苏记恩站在马车上,不等随从搭手,他自己已经从马车上跳下来,径直来到府邸门前。
府邸大门没关,虚掩着。
轻轻一推,那年久失修已不堪重负的大门便摇摇欲坠的往一侧倒去。
大门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溅起无数灰尘。
门被推开,府邸里的一切瞬间一览无遗。
苏记恩站在开一扇的门前,看见那小得可怜的府邸院子里,有一个身形单薄的青年男子坐在院中,他面前放着案几,一盏罩着灯罩的灯便是这幽深冷寂的院中唯一的光亮。
门倒下时,青年男子抚琴的手已经停下,他正抬头朝站在门口的苏记恩看来。
四目相对,苏记恩看着那形如枯槁,双眼无神的青年男子,饶是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囚犯,可却没有哪一个给他的感觉如眼前这个青年男子般诡异潇潇,极为不适。
就像是——
那院中青年男子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鬼魅。
“来者何人?”率先开口打破沉寂的,是青年男子,他的声音没有情感,就像是枯竭的古井里掉落的枯枝般,发出的声音粗粒沙哑得实在难听。
也不等苏记恩回答,那青年男子自顾自道:“来者是客,请进来喝杯茶吧。”
苏记恩在这声邀请下抬脚进屋,随从则是站在门外候着。
而随行而来的陈国大臣,也在苏记恩进入院子后紧随其后跟着走了进去。
苏记恩听到身后动静,他停下脚步转身朝跟上来的陈国大臣看去,“还请留步,我想与我大夏朝的小殿下单独说说话。”
陈国大臣看看苏记恩,又看看那坐在案几前不动如山的青年男子,最终给足苏记恩面子,转身退出院子,给人留下空间。
苏记恩来到那青年男子面前停下,恭敬地朝人行了礼,高声道:“臣苏记恩,见过小殿下。”
“呵。”回应苏记恩的,是青年男子嘲讽的笑声:“什么小殿下?这里哪有什么小殿下,这里只有一个活如傀儡的行尸走肉。”
“虚假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青年男子抱起琴起身,他看一眼站着的苏记恩,“请坐,我去放琴。”
苏记恩看着青年男子抱琴转身离去,他收回目光看向案几。
案几放在垫子上,苏记恩只是看一眼便有些嫌弃,过于寒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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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这么想,但他还是在青年男子没归来前走上去,撩起衣袍盘腿坐下。
青年男子去而复返,只见他端着一整套茶具。
苏记恩看一眼,都替他担心,生怕他一个体力不支连人带茶具摔在地上。
好在,青年男子并未摔跤,他端着茶具坐在苏记恩对面。
这来回走动,让他累得微微喘气。
青年男子用他那瘦得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骨头的手取出茶杯,注入滚烫热茶,递给对面坐着的苏记恩,“说吧,来见我为的什么事?”
苏记恩看一眼冒热气的热茶,并不碰,而是迎上青年男子的目光,“臣代表大夏前来谈判,谈判之事已办妥。臣此行,是奉陛下之命来慰问殿下。”
“慰问?”青年男子端起热茶就喝,半点不在意热茶会烫伤他的口腔,他眼露讽意的看着苏记恩:“怎么不见你的慰问品呢?”
苏记恩完全不将眼前人当一回事,对方的态度他只当是无能小猫发怒罢了,“慰问品,臣离开陈国之日,自会有人前来奉上。”
到底是五岁便来陈国为质,这眼界呀,自然是比不上自小便金尊玉贵养着的皇子公主们。
青年男子面上眼里都讽意直接拉满,他看苏记恩的眼神,就如在看什么腌臜之物一般,“我说你们,都挺伪善和肮脏的。”
嘲讽人的话落下,青年男子也不和苏记恩废话周旋:“若无其他事,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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