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杜成和白七七各守一边。
俩人捧着花生,磕得开心。
白七七吃得像小松鼠,赞叹新花生就是好吃,铁锅炒出来的更香。
“走的时候一定要包一大包。”
杜成老实憨厚地笑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面包,塞给白七七。
“你饿了吧?”
白七七把面包接过来,却没吃,揣进衣袋里。
“等夫人饿了,给夫人吃。”
“你吃你的。”杜成有点着急:“夫人有夫人的。”
白七七不以为然,频频往院里某个方向打眼色。
院中种了好大一盆石榴树,已经结了沉甸甸的果实,旁边还有一盆柠檬,一米多高,也结了果子,金灿灿的挂在枝头。
在两盆植物中间,站着一个万方。
白七七虽然没跟万方打照面,但在南京远远地见到过,也知道这是何一晓的师弟,也有身手的。
既然不远千里地跟来了,不请去屋里坐坐,也别把人晾在一旁。
杜成赶紧摇头加摆手,上前一步,低声道:“老板有吩咐,不让他进屋。”
白七七恍然:“怪不得咱两个在这里做门神。”
可是这门就是个普通木门,一个人把守足矣,两人把守显得拥挤。
白七七抓一大把花生揣进防晒服另一边口袋,准备进去帮忙。她已经看到顾璇用手拎着输液吊瓶,想着轮换一下,要不然老板那小细胳膊肯定受不了。
“你别去。”杜成拉住她:“你别管。”
白七七隔着防蚊门帘看一眼房内,又转头看一眼百无聊赖欣赏花草的万方,脑筋不转。她摸出小面包,两只手拍扁,掌心旋转按压,把个松软的面包压成死面饼子,然后塞进嘴里,使劲儿嚼嚼嚼。
碳水之神,给我一点力量吧!
何一晓睡了一觉,再醒来,眼睛有几秒钟的视物模糊,看到有人站在床头,身材高高的。
她下意识伸手,去拉对方的手。
顾璇一只手举着输液瓶,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刷微博,猝不及防何一晓伸手抓自己,吓了一跳,反手按住她。
“你干什么你?睡毛楞了?”
何一晓这才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你累不累啊?”
“说累,那我不是没有功劳了嘛,我不累。”顾璇笑起来:“快了快了,再五分钟。”
何一晓扪心自问,自己是从没有对旁人如此用心的,哪怕是伪装讨好。那她就想到张冲,也许自己对他不够好,甚至于说很坏,所以他才毫无回旋余地地走了。
她不想让自己陷入难过伤心,但人就是这么纠结,她又没法不伤心。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一棵很大很大的树开满了紫色的喇叭花,一大团一大团的,压得纸条都弯了,整个天空都是紫色。”
“胎梦吧?”
顾璇拿手机去搜,搜出来许多蓝花楹的图片,虽然花是蓝色的,但大树上开满如此亮眼的花朵,确实有云霞降临的感觉。
“紫气东来,必得贵子。”
“是吗?”何一晓有点想笑,心里又空空的。
“石头城老城区有一棵大树。”何一晓有些焦虑:“左思的《三都赋》里提起蜀都,有言‘其树则有木兰梫桂,杞櫹椅桐’。这就是櫹树最早的出处,我以为只在传说中,想不到真的有。原来这树分布的范围还蛮广泛的,四川也能存活,河北也能存活。只是可惜,他快死了。”
为什么呢?何一晓想不通,为什么没有人类的干扰,它反而默默凋零了呢?
顾璇把手机装进口袋里:“这和石头城搬迁的原因有关,五年前这里发生地震,造成几千米之下的地层撕裂,这种古树的树根延伸到地壳岩石中,可能在那个时候受伤了吧?不要紧的,吊营养液,或者挪个位置,有机会救活。”
何一晓默默无言。
顾璇问:“你想救那棵树吗?”
“会很麻烦吗?”
顾璇眉头扬扬,“哎呦”一声笑起来。
“那确实是很麻烦的,移栽树木需要林业局开手续,涉及到保护树种,又需要专业的资质,要有专业人员懂得养护,要有一个好的场地能够接收,要舍得砸钱,树看病比猫狗看病可贵多了。你不知道吗?南京的老银杏打一次针就花两百多万。”
何一晓抿了抿嘴唇,眼睛明显懵逼了三秒,她手撑着床边,坐起来,捋捋发丝。
她这次沉默了很久,外面开了夜餐,人们从院子里撤走,忽然一下安静起来。
就在顾璇以为何一晓会凭借今天的功劳提个条件,或者她抛砖引玉,给自己一个机会奖励她的时候,她把头发往脑后一挽,用抓夹随便一抓。
“算了,生死有命,随他去!”
“what?”
顾璇看着输液瓶空了,旋紧调速开关,拔了针,让何一晓自己按着。
“《道德经》是这么讲的?!”
何一晓怒瞪顾璇,顾璇也眼神冷嗖嗖地回瞪。
俩人互瞪了一分钟。
何一晓点点头:“是这么讲的。”
“那还是……我先问问情况。”顾璇顿时有点坐立难安的,又把手机拿出来,看到一封新邮件提醒。
何一晓按着手背针孔,借着坐姿去看他手机。
顾璇立起手掌挡住手机屏幕。
“你师弟在外面,等着求见你呢。”
万方急吼吼冲进来,看见何一晓很憔悴的一张脸,以及侧脸上数道压痕,急得问她怎么了,什么病,哪里不舒服,要吃什么喝什么,要不要去医院。
“我觉得你还是回南京吧,师父师母身边需要有人陪伴,在南京也有很多合适你的发展机会,未必要在外面冒险。那个顾璇不像好人。”
接着,他控诉顾璇的蛮不讲理及胡说八道。
先前在石头城,齐锐被单独放进来,进房子同顾璇谈话。
万方藏于梁上,适时把人按住。
齐锐很惊讶,不知道顾璇身后还有援兵,他可能本来要说什么,这时候只是笑笑。
“我只是来同你见一面,看看你有没有事情。你不用担心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顾璇点头,又摇头。
“你让我相信你,我是愿意的。可是从已经发生的事实看,你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厉害。”
齐锐脸色一变!
“本来以为你还挺有本事的,能够建功立业。但是机会来临的时候,居然你又回来了。他们不相信你,还是你自己不想冒险啊?”
齐锐眼神示意,这房间里还有个外人,让顾璇别什么都往外说。
“在你看来是外人,在我不是啊。”
顾璇说:“咱们打个商量,我想办法让你尽量也能分到一块蛋糕,你也别逼我逼得太紧,我同意你跟着我,我没意见,但是我不能在这种荒僻的地方一直呆着。否则到晚上,我被野兽叼走了,或者出点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外,相信你也不想看见的,是吧?”
转述完当时经过,万方就问何一晓,顾璇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机会是什么机会,蛋糕又是怎么个分法?
“他到底是做什么的?难道不是一家医药公司的老板,还有其他身份?”
以万方的经验,他能看出来齐锐大概是什么人,那么被这样的人盯上的人,多半就是这种人的反面。
说了这么多,导出结论,外面太危险,南京的女子还是在家乡的多,将来结婚,也是本地人更知根底,亲爱的阿姐快点回乡吧。
“其实师父师母都很挂心你。”
何一晓过往的那么多年听这套理论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不过,听万方的意思,那个叫齐锐的人并没有离开,此时此刻大概就在这村庄某处。
她心里转了个念头。
“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
齐锐在乐家民房的后墙外驻扎,没有跟宾客打照面,正百无聊赖望天吐烟圈,转头就见一个大美女聘聘婷婷、袅袅娜娜而来,若不是脚下踩的是庄稼地,俨然是巴黎时装周走红毯的超模。
“请问您是齐锐吗?我是光熙资本的何一晓。”
知道你是谁,毕竟跟踪了你好几天了。
“有事?”
“我想问您打听一个人,梁时雨您认识吗?最近您有见到吗?”
齐锐态度挺好的,解释说这些都是属于保密要求的范围,现在无论你问我什么我都不能告诉你。
但你这么问,是不是表明你也知道云南那边发生的事情?
顾璇也许是开空头支票,但如果有另外的人也是知情人,或许自己可以多掌握一些主动权。
“你和梁时雨是什么关系?”他问:“如果是直系亲属,我这边可以帮你登记一下,过后可能会有专人联系你。”
然而何一晓非常老实且实在地回答:“我们是朋友。”
“那好吧,那就恕我无可奉告了。”
何一晓也不再追问,道了谢,转头离开。
她没有问张冲的事,知道他肯定在,也就没必要问。不知道下落的是梁时雨。
想想看,自己和顾璇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虽然他嘴上不说,但他怎么可能不紧张不焦虑呢?
知道她在那儿就可以了。
想了解更多,何一晓有其它的渠道。
这一夜不平静,待到午夜时分,老太太苦等的孙儿终于冲进家门。
然而想象之中的嚎啕大哭场面并没有发生,这个年轻人十分冷静,叫了父亲去一边讲了几句话,接着主屋清场,窗帘也拉上了。
何一晓在厢房里趴在窗口张望,左边是顾璇,右手边是她师父。
“你说他在干什么?”
顾璇有不妙的预感,段老太太临死前的那一幕在他脑海里反复上演。
“有没有可能,是……”
顾璇比了个注射的手势。
何一晓瞬间移开目光,这件事她一直没跟顾璇说,生怕他此刻问起来。
好在他没问。
旁边师父摆摆手。
“没用的,就在此刻,多不了一刻。”
顾璇绕过来跟师父握手:“对不住,先前认错了人,不知道师父这么的……英俊潇洒。”
师父立刻开心起来。
“好说好说。”
接着手机加了微信。
“将来有企业庆典,开业开光选址祈福什么的,可以找我。”
顾璇乐呵呵地加了微信,看到师父的头像是一颗香橼,微信名:aaa缘来道馆。
这……
他不由得想起了aaa昌平战神。
何一晓有点不满师父这市侩的举动,人家那边即将办白事,你在这里推销自己的生意,多少有点不太光彩。
师父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指指顾璇。
“正缘啊,这位。”
“你不许胡说!”何一晓瞬间急了。
师父被吓得脸色白了白,转过头撇撇嘴,嘟哝一句:“说说嘛,你自己好本事,找得到,不许我有本事看出来?”
“啧!”
“好嘛好嘛,不说了嘛。”
哟,这师父也没什么师父的架子,徒弟也不像个徒弟的样子,顾璇对这一对师徒的关系空前好奇起来。
师父倒是不避讳,讲他是师公的关门弟子,当年有个医院的主任托关系想塞一个实习生来拜师,只学给大型设备开光,要快。
师公亲手剿了何一晓,但是不给她当师父,把小师父介绍给了她。
后来师公驾鹤西归,师父自己到处做活谋生,多靠何一晓帮衬。
“师公原来是托孤啊,看中我们何主任的人品了。”
师父笑了笑,夸了何一晓几句。
顾璇也跟着附和,附和着附和着,突然话锋一转。
“师父刚才提到正圆?是在说什么东西?”
何一晓往窗台边贴了贴,阻断两人对视的目光。
“就是一个道家概念,你不需要知道。”
顾璇仰头,师父同时也仰头,俩人从何一晓背后对视。
何一晓又退后一步。
“哎呀,你就让师父给我讲讲嘛,我聘请师父当光熙集团的顾问,好不好?”
“不好,已经有我了,为什么还要多花钱?”
顾璇简直无语,讽刺她:“孝心有限,日行一善。”
师父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你不叫我接生意,那我害怕你?
“正缘的意思就是两个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一对儿明白吗?那就是cp!就是锁死!关系自来牢靠,彼此天然理解,无论是做生意、做文章、做研究还是做夫妻,都是顶顶好。许多人一辈子追寻,也找不到这样一位,超难得的。”
他笑眯眯地看着顾璇,盯着他的脸和眼睛,等着看他害羞或者惊喜或者不那么从容淡定的表情。
岂料,顾璇两根眉毛一齐皱起来。
“有一说一,我只是嘴上抱怨,但何主任一向是靠谱的人,说话办事自有她的道理,我听她的,咱不讨论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