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晓这种风格在光熙不常见,虽称不上独一份,但光熙毕竟是以服务为重的私立医院,走年轻亲和风格。偶然来了这么一位大神,他虽不至于总板着脸,但偶尔也搞一搞高压政策,最开始大家都是不太适应的。
齐原野那时也刚刚升任院长,面对的是集团整体被制裁,老板病重,外界舆论黑料不断,内部会员失去信心。先前那群捣乱的人搞了好几拨裁员,真正有本事的都各谋出路了,不趟这趟浑水,再想招人,好的人家不肯来,来的就是奔钱来的。
他虽然坐上了院长的位子,但外有强敌,手下无将,唱空城计。
突然某天,何一晓被张冲扛在肩膀上送来急诊。
整个急诊大厅门庭寥落,灯都黑了一半,何一晓满眼惊恐地问医生,这家医院倒闭了吗?
医生说:“没倒闭,就是没人管,旧领导走了,新领导还在招。”
何一晓点点头:“我很欣赏你的应对说辞,去请医生吧。”
医生尴尬原地:“我就是。”
何一晓看着他生疏的技术,无语了两秒钟。
次日,齐原野办公桌上放了一份急诊外科手术费用免除的特批申请,以及一份金光闪闪的简历。
在此之前,齐原野只在国外期刊上看见过何一晓的名字。
如今见到了真人照片,居然是在简历上。
除了玄幻,没有别的词能形容了。
只要他肯来,什么条件都答应,至于脾气大一点小一点,人冷一点热一点的,是问题吗?
完全不是问题。
因此说,整个光熙北京,谁看见何一晓主动往前凑还不被堪比x光射线的恐怖眼神钉穿的,算起来也就张冲一个。
付成华去他门口站一站立即在群里轰动爆炸,而张冲捧着玫瑰花一路招摇走进何主任办公室,虽然有讨论,但压根没人觉得不对劲。
但也不是什么好话。
张冲在群里翻了个遍,还担心是不是会有人传闲话,结果担心纯属多余了。确实有人发他照片,但跟着的评论是:保镖哥改行快递员了。
这评论让人心里酸溜溜的,张冲心想,果然啊,我是个保镖,我就是配不上何主任。
但我如果是其它的身份,何主任又不要我。
真是难解的问题。
他一路开着车,有点心不在焉,几次何一晓想说点什么,给了个小动作提示,他都没发现。
开上森林小道,光线陡然变柔,何一晓摘下墨镜,拧开一瓶水递给他。
“是累了吗?”
“我不累。”张冲意识到自己多想了,指着前面的车:“这汉南达该不会也是去大树酒吧的吧?一路都在咱们前面。”
“汉、兰、达,重说一遍。”何一晓好笑至极,新西兰应该是说英语,又不是说西班牙语,怎么出去一趟舌头打结了?
张冲不说,他也不知道这两天怎么了,像喝多了舌头不受控制似的。
何一晓狐疑地看着他,上次他车祸受伤,脑部淤血,因为特殊的血型,担心出血不好控制,采取保守治疗,其后复查一次脑中还有残留,当时考虑的是他年轻,身体素质好,慢慢就会吸收掉。
“算算时间,也该第二次复查了。”
张冲控制车子拐一个胳膊肘弯,笑容浅淡。
“算算时间,咱俩在一起也才两个月。”
这是闹什么脾气?
何一晓笑笑,半天没说话,等他拐过这个弯道,才慢悠悠来一句。
“我差点被车撞,某些人从过街天桥跳下来拦车,我还以为刚回国就有桃花,谁想到人家只是招聘新员工啊。”
张冲立即老实,板着一张脸,正人君子似的。
“哎哎哎,陈年旧事别说了。”
何一晓不依不饶。
“入职以后我才知道,推荐应聘有三万块钱奖金呢。”
张冲再厚的脸皮也顶不住了。
“本人月薪两万,给你免费做家政做了俩月,你还得倒找我一万。”
何一晓慢悠悠喝一口水,稳稳靠在座椅上。
“没问题呀。”
真是稀奇妈妈给稀奇开门,稀奇到家了。
什么情况?何一晓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奔放?
昨晚伺候得他开心了,还是这段时间我不在,他孤枕难眠受不了了?
张冲心里转了转念头,心想最靠谱的答案就是许迟或许给出了最终的检验结果,那就是俩人不匹配!
我的天呐!
张冲握紧方向盘,心中激动得如有小鹿乱撞。
“你……”
然而,还没等他问出口,前方汉兰达突然偏转方向,开出路肩,车子开进路边杨树缝隙间,一头扎了进去!
这……是什么操作?
何一晓也坐直了身子!
宝马i车速放慢,两人互相看一眼,缓缓停靠在路边。
路肩再往外是一个明渠,七十五度斜角,底部没有水,却有明显的车轮碾压的痕迹,显然很多车辆不愿意走盘山道,从这里抄近路上去,能省不少时间。
而这辆汉兰达却不知道怎的一头扎进沟渠中,前轮空转,搅起水渠底部的湿泥巴,几下就动不了了。
张冲解开安全带,嘱咐何一晓在车上呆着别动,自己下车查看。
他站路肩喊了两声,下去跳到汉兰达的车顶上,踩着发动机盖子蹲下来,和司机脸对着脸。
司机下车,是个魁梧壮汉,看得出练过肌肉块,但显然没有好好保持体型,有从肌肉猛男变成虎背熊腰的趋势,上臂又粗又肥的,快把t恤的袖子撑爆了。
他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满脸络腮胡,眉峰如剑,可是胆子却很小,怯生生地往后躲,满脸警惕地问张冲要干啥。
“我能干啥,我来帮你啊。”
司机放开车门:“那你开吧。”
张冲钻进驾驶室,调了个方向,踩动油门,除了搅起更多的湿泥巴,车子完全动不了。
他这时候才发现车辆后座被放平了,塞了满满一后备箱的啤酒和饮料。
张冲推开车门。
“没戏了,车子载重量太大,叫拖车吧。”
司机东张西望,指了指宝马i。
“能不能用你的车拽我一下?”
“开什么玩笑?”
何一晓居高临下站在路边,一身深蓝,上身是亚麻和真丝拼接的蝙蝠袖无领衬衫,下身直筒裤,两条腿巨长无比,直接就是一个刘畅的h形,真丝的腰封围着一圈纯黑米粒珍珠串成的仙鹤祥云,不动看不见,一动隐隐闪光,全部的视线重心都集中在了他的腰上。哪怕身后是乡村山道的背景,他往那儿随随便便一站就是时尚杂志封面。
张冲看过去,冲他摆了摆手。
“我们这车就是一米五初中生,拉你这两百斤的壮汉确实有难度啊大哥。你叫救援,顶多两个小时就来了,在这儿等等吧。”
他说着要走,那司机不干了,赔着笑脸,又像是要哭出来。
“别走别走,那你们能不能在这儿陪陪我,我、我一个人……害怕。”
“不是,哥们儿。这里也不是什么荒山野岭,3g信号全覆盖,路过的车一辆接着一辆的,你走不了,你原地摆摊卖水,不出俩小时保证清仓。你怕有小姐姐开车路过把你当成熊大熊二;还是怕道路救援来了,直接给你一根绳子,叫你自己把车拖出来?没事,不用怕,你说不过他们,你打得过他们。您这壮的一拳能打死一头牛,一身肌肉块哪能是白练的?要是真没力气,你把你健身房的教练喊来,让他给你现场演示演示,不然就退钱。”
司机嘴巴张了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最终只能竖起一根大拇指。
服了。
张冲呲牙一笑,跳过满地泥泞,灵活上坡,牵着何一晓就走。
车子重新启动,是何一晓开车。
张冲很好奇刚才的表现他会如何评价,又担心他怪自己多管闲事,也不敢问,故意捏着水瓶弄出声音。
“其实我的车可以救援的,从前也救过。”
张冲抚着水瓶低了低头。
何一晓看都不看他,车速龟行,就知道他刚才断然拒绝不是没办法,而是怕弄坏自己的车。
“你要想救现在就可以调头。”
张冲抬起头。
“那调头吧。”
十五分钟后,汉兰达被拉了出来,司机满头大汗钻进车里,拆开矿泉水,一人一瓶。
何一晓不接。
“你洗手了吗?”
司机无语地看他一眼,竟然把那瓶矿泉水收了回去。只是对张冲笑着道谢,上车就走。
张冲心里有点奇怪,更奇怪的是这辆汉兰达一直在他们前头,最最最奇怪的是,导航偏离路线,驶过乡村小道,他们居然开进了县城,停在一所小学门口。
最最最最稀奇的来了!
小学校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车,两个人下车,正扎堆抽烟,看见他们来了,集体挥手!
何一晓把车子按顺序停好,转头看一眼张冲呆滞的表情,摸摸他的留海。
“给你介绍介绍我的朋友。”
什么?
朋友?
这两个字冲击力太大了,张冲下车如同踩在棉花上,甚至他都有心想劝劝何一晓别冲动。
众人看见何一晓领着个小年轻过来,都很好奇,但其中一个却伸出指头指着张冲。
“哎这小孩哥我认识,这不是顾老板的保镖吗?”
此人是京城一家三甲医院骨科的主任,姓曹,大约四十多岁年纪,从前张冲跟着顾璇拜访过他几次。
一下被人戳破身份,张冲瞬间僵硬在原地,全身爬满尴尬。
何一晓拉起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刚才那位被困的司机大哥也下车,过来发了一圈水,到张冲面前笑起来。
“小孩哥没想到吧?我跟何老板是熟人。”
这是第二次暴击!
张冲直接傻眼。
“你们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就是一个保镖,有眼无珠啊。”
何一晓皱了皱眉头。
这个司机叫林暖,就是大树酒吧的老板【暖暖】,这次真的是凑巧了,以前那条路闭着眼睛也能走,今天不知道怎么发挥失常,险些耽误了正事。
他就把刚才的事简单一说,笑着大力一拍张冲的肩膀。
“这位小孩哥主业是保镖,副业肯定是德云社讲相声的。刚才你们是没在现场,好家伙,这个哥当场给我来一贯口。我这嘴看见没?就成了老太太的棉裤腰,愣是一个字也没插进去!”
张冲尴尬得无以复加,突然何一晓开口了:“那可不是嘛,我家的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
大家都笑起来,曹老板看看何一晓,眉毛扬扬。
“这啥意思?”
何一晓泰然自若:“我男朋友,给大家介绍一下,叫张……”
【男朋友】这三个字一出,张冲心中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今天何一晓这么勇,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赶紧拦截了下,伸手跟大家握手。
“叫我小张就行,哥哥们好。”
林暖很是惊讶:“哦,你就是那个也会开飞机的。不是,你跟一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从他的语气中,张冲微妙地感觉出一丝不认同,但这是第一次见面,这一群又都是何一晓的朋友,于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何一晓,笑得乖乖的。
何一晓居然认真地想了下。
“时间也很久了,只不过没来得及跟各位介绍,这不是各位大神都忙嘛。”
“谁忙?谁有你忙?一出国十几年,电话都不接。”林暖陷车的恐惧早就消散无踪了,此时横眉竖眼起来,指着何一晓跟大家倒苦水。
“都来评评理啊,三十多岁一中年男人,搞什么像天仙似的?健身美容节食减肥累不累啊?我刚才猛然抬头一看这位,吓我一跳,还以为是个旗袍美女呢!”
何一晓白他一眼。
“你还不服!”林暖拍拍自己八块腹肌揉成一块的肚子:“你就不能顺应自然,像我们一样,安安心心当个圆润慈祥的大叔吗?”
“那可能是因为,在大叔的赛道卷不过你吧。”何一晓平静地道。
这真是张冲第一次来到何一晓的生活圈子里,固然是有些紧张,但更好奇。既然何一晓都这么勇敢了,自己也不能太矬气,畏畏缩缩的,不是给人家丢面子吗?
他跟大家都打了招呼,除了他见过的曹老板,还有一位恍惚有点印象,是曹老板他们医院外科的一把手上官教授。
认真回忆一下,这间医院应该就是何一晓实习期间的单位。
那么这些人显而易见就是他实习期间的同僚了呗。
曹老板摇摇头,接着刚才林暖的话,说何一晓没良心。
“过去骨科老主任一眼就从学校看上了你,托了好多关系把你要来,满心想培养你做接班人。谁想到就让上官教授给撬走了,到底是外科比骨科香,可是国外比国内香,那你怎么还回来呀?”
哟,这话可是挺尖锐的啊。张冲思忖,人家心里有点气,估计不是撒在这件陈年往事上,大概是因为何一晓一出国就不再联系旧友的缘故。
至于他为什么不联系朋友,就是因为他跟个男人跑了呗。
张冲心里翻了个白眼。
上官教授压了压手心。
“虽然是海外高就,到底也还是回来了,转了一圈,落在了这个小伙儿手里。”
他笑眯眯地,手指点一点张冲。
“年轻就是好啊。”
到底是一群高知,情商真是顶级的,三言两语化解了尴尬。
张冲领这份情,但好奇心更盛。
“话说,今天不是暖暖哥生意开张一周年吗?我们来学校做什么?难道酒吧开在小学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