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司机吃瘪，梁时雨顿时对这位黄老爷爷心生好感，拉着他仔细问问，果然他就是叫救护车的黄建设先生。
“我们找你找了好久哇。你有哪里不舒服？”
“医生同志，先跟您承认错误，是我不对，但我不是取闹。”
所有人无声看着他。
黄建设忙道惭愧。
“这次真的不是。”
今天，黄建设先生约了朋友下棋，可是赶上暴雨，本来是不打算来的，奈何朋友小区停电，他觉得正是需要陪伴的时候，也就来了，先是爬楼爬得天天昏地暗，上楼又叫不开门，又闻到满走廊的煤气味，急着忙着去物业找钥匙，这才错过了救护人员。
“我和你们一样热心救人，半点时间没敢耽误，能将功补过吧？”
“那你叫救护车做什么？”赵宝路瞪眼：“您真没有不舒服吗？”
“哎呀我没事，我不重要。”黄老爷子拎着钥匙盘去开门。
“不行不行，等消防！”赵宝路死命拉住黄老爷子。
“哎哟喂，你们医生和消防的共同点不都是有问题马上上吗？”
“那我还说混医院和混帮派没什么差别呢，都是进来就别想走。”赵宝路又好气又好笑。
司机一手按住一个：“别吵啦，医生和收破烂的才是真一家，起得早睡得晚又脏又累万人嫌，收破烂还赚得更多些。”
“放屁！睡得晚的是送外卖的！”黄老爷子哈哈大笑着和他们推搡，笑得没力气了：“我年轻时候收过破烂，十点过后就休息，中午睡到晚上，晚上出去大排档。”
按梁时雨的风格，吵群架，她怎么也得插一嘴。但现在，她没空理会这些，专注留神观察着黄老爷子的双眼瞳孔，有个猜想渐渐成形。
幸好物业经理带着消防赶来，把钥匙盘接下。
“所有人，退后！”
随着入户防盗门被推开，一只小狗猛地窜出来，奔跑两步摔倒在地，满口吐着白沫，而门边瓷砖地上一片扇形血痕，是这小狗爪子磨破了。
客厅里一个老人家跌倒在沙发上，嘴边满是呕吐物，已然昏迷不醒。
梁时雨给司机一个眼神，让他赶紧去疏散围观人群。
赵宝路奔向厨房，拧灭了煤气罐，飞跑着把所有窗子都打开。
昏迷的老奶奶被众人抬下楼，送上救护车。而黄建设老爷爷自己开车来的，抱着好友的小狗一同跟着去光熙急诊。
“北京，北京调度中心，救护车591已接到病患，黄建设先生目测无问题，还需去急诊进一步检查，另外发现黄先生的好友蓝女士煤气中毒昏迷，已同步带往急诊。”
顾璇声线发紧。
“收到，立刻联系急诊准备接收病人。”
已经好几天没听到顾璇的声音了，梁时雨不自觉微笑起来：“多谢。”
电话那头传来顾璇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导航预计你车20分钟抵达，20分钟后请回电通报情况。一路平安，北京调度中心。”
光熙急诊接收了昏迷的蓝女士，但是小狗就没法子了。幸好小家伙在半路缓过神来，被护士喂了一点葡萄糖和牛奶，虽然神情萎靡，暂无大碍。
黄建设老先生坐在急诊大楼的软沙发里长吁短叹，时也运也命也。
幸运的是今天他今天来找朋友，发现了朋友的异常情况。但追根结底，是今天自己要来，朋友才煮了砂锅粥，米粥泡沫溢出来扑灭灶火，才导致煤气泄露。
梁时雨拍拍黄建设的手臂，举着一只小手电照他的眼睛。
“您最近几天有没有觉得头痛、恶心呕吐、听力下降、记忆力丧失、失禁或者运动失衡？”
“哎你这姑娘怎么说话的？我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黄建设打开她的手，愤怒不已：“怎么能这么怀疑我呢？”
梁时雨蹲下身，把黄建设的裤管挽上去，露出小腿一片淤青。
黄建设气得站起来。
“30层楼爬上爬下的，我这把年纪没吐血就不错了，摔一下怎么了？”
梁时雨好声好气劝他坐下。
“问您一个问题噻，您是怎么发觉3011煤气泄露的呢？”
“那还用发觉吗？”黄建设大声道：“满走廊都是煤气味，你也在现场，你闻不到啊？”
梁时雨没说话。
黄建设摸摸鼻子，狐疑地看着她：“你真没闻到？”
煤气泄露的现场不止梁时雨一个，大家只是凑近门边才感觉到一点点煤气气味，并没有黄老爷子这样强烈的感受。81岁的老人家，怎么嗅觉忽然这样灵敏起来？
“建议您做一下脑部检查，有可能是病变。您今天叫救护车，也说自己头晕、后背疼痛，不是吗？我们找您找不到，您换了三次地址，还记得不？”
黄建设彻底愣了。
“有这事？”
“意识改变，也是脑部病变的一个重要征兆。”
“那也有可能是我马大哈，我着急救人，疏忽了。”
梁时雨实在没法子了，只好说：“您是光熙会员，检查也不要钱，做一下安心噻。”
外面秋雨越发急了，树影摇摇，明明是下午，却已是傍晚光景。
黄建设思虑再三，给女儿拨通电话。
“我脑子有问题，你来了一下光熙急诊。”
“脑子不正常应该去安定医院啊。”
“死丫头，有没有点正形儿？”黄老爷子笑起来：“你赶紧来。”
对面沉默了一下，声音忽然急促。
“爸，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去！”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黄建设先生怀疑脑膜瘤，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短短的时间，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就似被抽干了体力，连站起都困难，躺在病床上，面容枯槁。但还拉着梁时雨的手，询问蓝女士的情况。
“人在高压氧舱，暂时不能见。”
他女儿拉着梁时雨的手千恩万谢，又埋怨地回头瞪着黄建设。
“这人是说不好的，一大把年纪了非得往人跟前凑，半个笑脸得不到，挨一顿呲，他还乐呵呵的，我们做晚辈的都跟着臊得慌。您就放了人家，不行吗？”
“有钱难买我乐意。”黄建设像小孩子一样噘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