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俊心想你反了天了敢来指挥我做事，但是听到事业部就冷静下来，应该是严加晴那边有新吩咐。

    怎么，许婧打的算盘是彻底抱紧严加晴的大腿了？

    不明智啊，严加晴再耀武扬威也是外人，等再生缘的演出合同结束就跟许婧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许婧的编制又不是在市博，她不管怎么说都是省话的人，跟外面的人走太近，那就真的成叛徒了，本来还对她有点好感的人都要开始排挤她了。

    她不至于那么蠢吧？

    方家俊想了想，先没通知事业部，自己去市博找人。

    严加晴那边不管有什么事儿都只可能跟许婧的项目有关，那他就不用太给面子，反正要坏事坏的也是许婧的事，他刚好趁这个机会让许婧没脸。

    他就这么过去了，严加晴的助理在门口接他，他就绷着一张脸，很严肃也很无奈地说：“你跟你领导说说，不能一直占着我们的导演不放啊，戏都上了，运营难道不稳定，怎么还要许婧成天往这边跑？”

    方家俊跟严加晴的助理不熟，因此判断失误，等助理一言不发给了他一个眼刀然后继续带路他才发现这人可能跟殷筱晓是一个类型的，而且她的鄙视还是无声的，连句话都不屑给你，就比殷筱晓那种嘲讽更气人。

    他被这个眼神看得非常不爽，已经做好准备见到许婧时要在她身上把这口气出了。

    然后他被带到了严加晴的办公室，没开门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的，听着人还不少。助理敲了敲门，是许婧的声音说进来，门打开，里面有三个不认识的男人。

    方家俊瞬间就警惕起来。

    他说：“我来得不巧了？有客人？”

    许婧顿时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忽然懂了卫茹老说何易茶的原因，人生第一次那么直观地察觉一个人搞茶艺。

    但是她也没觉得何易说话有这么讨厌啊，果然还是人的原因？

    她站起来走到门边，低声问方家俊：“不是让你带事业部的人来吗？”

    方家俊很欠地回答：“人家没空管你这外面的项目，你也是，拉不下脸给人家做助理就躲到外面来，几岁了，逃避有用吗？能解决问题吗？我建议你知道自己实力不足就应该谦虚点，跟其他人学学好的，你躲到外面来有什么用，严加晴又不会给你撑腰。”

    然后他就看到许婧很诡异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

    “怎么了，说悄悄话啊？”严加晴在后面说，“干嘛呢？”

    许婧马上转身，“没有，问他事业部的人呢，说是今天太忙了来不了。不好意思啊肖导，又得让您等了。”

    “没事，”肖导脾气好得很，主要是他报的节目审核过了，他与有荣焉啊，之后都是他的高光，这时候许婧想怎样都行，“跟之前不一样，这回时间都是你的，不着急，小晴还说带我去看看你们这儿的其他戏呢，说是本地行业弄得挺不错。”

    严加晴说：“文旅的金局今天就在呢，上面很重视的，说要请你吃饭。”

    “天，局长啊？我就一个小导演，面子这么大？”

    “你说呢，中央的人和地方的官能一样？你小子现在是我们的金鸡知不知道。”

    严加晴不知道是和肖导本身关系就这么好，还是现在利益一致，所以就算关系原来不好也变好了，讲话时刻都透着我们认识很久的熟稔劲儿。

    方家俊就看她们在这里唱大戏，之前警惕的感觉变得更加刺人。

    什么中央？什么局长？许婧背着他干了什么？

    他转头去看许婧的表情，许婧还是那个笑容，温和得很，也没有特别夸张，别人看着肯定觉得她是个腼腆温柔的人，只有方家俊觉得她笑里藏刀。

    许婧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接着挤兑呀？说大声点，让这些人都听听你怎么挤兑我的，你猜他们听不听得出来？

    最后还是严加晴这个人精一拍手，“哎呀，一直没介绍，这是我们省话的导演方家俊，跟许婧一样是严导的徒弟；这位是肖导，央视《舞台上的中国》看过没，咱们再生缘采编选上啦，要上电视了！”

    方家俊就像被雷劈一样僵在了当场。

    他都不用转头看，就能感觉到许婧还在笑。

    所以这就是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市博这边忙的事情，所以她是真的不在乎省话内的展演。

    她都能上央视了，方家俊要是能上央视他下部戏都敢抢严国伟下一步大戏名额，而许婧只是站他旁边笑。

    不，她不止，她是故意的，她故意在之前那么长时间里装傻充愣，让他以为他已经把她拿捏了，让他以为她还是那个人事一窍不通的蠢货。

    许婧可能还是不擅长人事，那些勾心斗角的小动作她始终学不明白，但她也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便让方家俊摆弄的人了，她起码现在已经懂了，如果严加晴压不住省话，那就搬一个更大的靠山来。

    方家俊觉得许婧在另一种层面上他妈的成精了。

    他现在心态很爆炸。

    历史系男生运营的事情之后他对媒体对网络的力量了解非常透彻了，他不蠢，经历过一次就非常明白传媒的力量。今年市场部新进来那个大学生就告诉过他，只要不跟个别账号对着来，他们这种蓝V官号在互联网上几乎可以说是无法无天的。

    那么个别账号是哪几个呢？中央开头的，人民开头的那几个。

    许婧就这么精准地找到到了央字头的，而且还不是鱼龙混杂的新媒体，那是CCTV1。

    她他妈的是不是走狗屎运了？

    当天晚上和市文旅的金局长吃饭，方家俊沾了许婧的光也跟着去了。他本来还想许婧这么大方愿意带他见这个世面？没想到许婧是报复他，把之前在省话那一周的冷板凳在一个更公开的场合全部报复回他。

    方家俊在这顿晚饭上坐了一晚的冷板凳。

    开头也有人夸他青年才俊，问了两句，问到他现在在做什么剧，一听说是引进剧就没兴趣了，人家节目调性就是历史的传统的，方家俊的成绩连门槛都跨不进去。

    这倒不是说现代的近代的先锋的剧不好，而是你跟人家节目不匹配，跟这次合作不匹配，那你的东西再好，也不是今晚要谈的主题。

    方家俊甚至怀疑许婧是知道会有这个局面才“好心”带他来的。

    他就冷眼旁观了一整晚所有人围着许婧打转。

    人是这样的，越是压抑越容易心理变态，方家俊这种平时装好人装习惯了的，在这种饭局上绝对不会有任何不合适的举动，他连之前挤兑许婧那句都是在不清楚对方是谁的情况下低声说的，现在更加，他就算彻底当了陪客，他也会做最贴心最捧场的陪客。

    当然他越贴心越捧场，他心里的不平衡也就越强，对许婧的恨自然更强。

    抛开人品不谈，方家俊是有才华的，有心气的，他还是个男的，这辈子他做陪客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散场的时候许婧像是察觉不到，笑眯眯搭着方家俊的肩膀，给其他人送行，最后各自打车离开。

    第二天许婧还是没在省话露面，前一天散场她给方家俊安排了任务，让他赶紧把事业部的主任叫到市博去。

    方家俊屈辱地答应了，然后想了想，第二天大张旗鼓地亲自去办公室找事业部主任谈了。

    主任走后不少人都来问怎么回事，方家俊亲自去找人亲自谈事情，然后主任还稍微打扮了一下着急忙慌地走了，多久没这么大阵仗了。

    方家俊挥挥手，笑着赶人：“别瞎问，都没事干吗，来凑热闹。”

    “完咯，主任真的被双规了。”

    “瞎想什么呢，”方家俊的笑容无懈可击，“好事，大好事，许婧外面那个戏选上央视的节目了，人导演都来了。”

    其他人初听都是一样的震惊表情，但是很快震惊就变成了另一种很微妙的笑容。

    “老方你也说了，那是外面的戏，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有人讪笑。

    “对啊，市博的戏，宣传也是宣传人家的，选送单位都不会写咱们，折腾这个干嘛。”

    方家俊对这帮人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之前不少人看不惯许婧背地里嘲讽她，现在人家起来了，要是马上改口吹捧那多没节操，不能打自己的脸，那就只能继续了。

    他眉头一皱，“说什么呢，出品不是咱们，导演好歹是咱们的人吧？与有荣焉的事情，那可是央视，宣传效果你以为呢？没让院长去都是客气的了，昨天晚上陪许婧她们吃饭的，文旅局局长都来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

    “那个，”有人忽然出声，方家俊歪头一看，正是和许婧同批进来的新导演之一，“你说宣传，那我们展演的事情是不是也能搭个顺风车？”

    宣传许婧和大伙儿没关系，但是如果宣传到展演，那确实是好事一件。

    方家俊点头，“那当然啊，主任肯定会抓住机会把这事塞进去，这点事都干不成，叫他去也没意义。”

    其他人脸上就总算露出了相对真心的笑容。

    然后方家俊话头一转，“不过这个事情之后，许婧估计也是要参加展演的，现在名额满了，估计要顶一个人的名额下来，换她上去。”

    他满意地看着所有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起来。

    严格来说方家俊这次不算给许婧造谣，他说的是合理的。许婧带来的宣传机会，本来只是她个人的项目获益，省话想从中占便宜，想夹带宣传自己的活动，你总得有个合理的借口吧？那许婧参加展演就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借口了。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是正要说让谁的戏下来，换许婧上去，那谁也不乐意。

    之前也说了，这都是些平时没有机会的小导演，在省话这种全市人才的机构里面，出头的机会本来就少，谁愿意放弃呢？

    更何况许婧之前审核都没通过，说明她的水平本来就不合格，换下一个合格的导演来捧一个不合格的导演，就因为后者手里有宣传资源？

    这种选择题让一个成熟一点的人，比如事业部主任来选，都会觉得值，但是这帮小导演可不成熟，做话剧的人多少有点愤世嫉俗和理想主义，先不管他们本人的人品是不是真的高尚，起码面子上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这样一个本来对集体、对整个省话来说算是好消息的事情，反而在事情得到推进之前就引起了大部分人的不满。

    只能说方家俊搞人事真的是一把好手。

    经过一个夜晚，他已经调整好心态，来日方长，他想对付许婧也许是没以前容易了，但绝对比许婧想对付他要容易得多。

    上了央视然后消失不见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方家俊看得很清楚，许婧这事也就是时机卡得好，卡在她落选展演的点上，让她借着外力“逆袭”了一回，这又不是她自己的实力，而是运气，和央视的面子。

    明年他也搞一个传统剧历史剧，又不是多难的事情，挑一个历史名人，知名度大的，找点人们耳熟能详的历史典故，然后挖掘一下背后不为人知的秘辛，做一个反转，当然大基调不能变，千古罪人还是罪人，历史英雄不能抹黑，用咱们的人民史观左派视角解构一下历史，最后加两个容易出效果的非遗，齐活了！谁不会啊！他就不信这么搞明年轮不到他上央视。

    方家俊想得美极了，到时候许婧还能有什么新招呢？她的热度过去了，那只是一时运气，方家俊却有一切优势在他手上。她想在他手上翻身，那就走着瞧啊。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等许婧从市博那边回来，省话这里对她的孤立和排挤绝对会比她那一周的冷板凳更加难以忍受。谁让你用特权跟人家抢机会呢。

    对了，他甚至还能再找市场部那个新人商量商量，弄个计划，拿许婧再生缘里的女权问题做做文章，抹黑又不要本钱，而且他们把握好尺度，最多也就引导一下，不会惹祸上身。但是这是敏感话题，如果舆论扩大了，许婧还能上央视吗？

    这招方家俊越想越觉得可行，他已经见识过舆论的力量了，泼脏水，太容易了。

    许婧以为她有央视的倚靠就万事大吉了？

    那她可太小瞧方家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