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宋谨为贺知舟重新包扎了伤口,便回了太医院。
幔帐笼罩之中,贺知舟仍旧坚持着靠在床沿,静静守候。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低低传来,贺知舟心中警铃响起,朝那道模糊的人影看去。
只见裴青辞满面笑意,不紧不慢的踏着步子靠近。
与幔帐隔了一段距离,这才煞有介事的行了礼。
“陛下。”
贺知舟眉间一皱,敛下了黑眸中的不耐,浅浅点了点头便不再看他。
“陛下这一仗。”
“打得漂亮。”
意味深长的话语落下,贺知舟身形一僵。
视线再次看向男人,这一次,充满了凌厉之意。
裴青辞并不畏惧,面上笑意不减。
随即不紧不慢的半跪下,隔着幔帐正对上贺知舟的眼眸,开口道。
“陛下可还记得前日收到的密信?”
话落,贺知舟终于明白了他的来意。
指尖松开了床上人的细指,慢慢起身,走到了男人面前。
贺知舟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向那张纯良的笑靥,沉声开口。
“是你送的?”
“正是。”
裴青辞并不推诿,坦然应下。
“不仅如此。”
“陛下。”
“小人还帮你将那些死尸。”
“解决了。”
男人指尖探向腰间,将身后紧紧藏着的那只铃铛手串,递到了贺知舟面前。
“想来陛下受了伤。”
“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
“小人便自作主张,替您去看了两眼。”
金银的铃铛,在男人手中叮当脆响。
贺知舟意味不明的看向裴青辞,并未接过他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话落,男人低低笑出了声。
“陛下。”
“小人先前被长公主的美色所蛊惑。”
“假死之事,还请陛下恕罪。”
男声一顿,随即爽朗开口道。
“暗中帮助陛下。”
“一是,小人不愿天下落入贼人手中。”
“二来,小人怕掉了脑袋。”
“三......”
“小人还想请陛下给一个机会,随意做个小官便是。”
背在身后的大手一紧,贺知舟淡淡看了眼前人一眼。
“将功抵过。”
“朕不要你性命便是。”
“这官位。”
“需你自己考取。”
话落,贺知舟便转过了身,不再看他。
话已明显,裴青辞却并不羞恼,开口仍旧带着笑意。
“臣手中,还有采花贼的证据呢。”
裴青辞满意的看着男人锐利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身上,笑的更为灿烂。
随即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陛下。”
“这盛大人的案子有了交代。”
“温大人。”
“你总不会不管吧?”
“你想怎么样?”
“小人说过了。”
“小人只想要,求一个官位。”
轻淡的话声落下,看着那张毫无变化的表情,贺知舟心中烦躁不已。
强行压下了怒意,轻嘲道。
“裴青辞。”
“你不是一向对官场不感兴趣,只想云游天下,过着逍遥日子么?”
“怎么消失了几年。”
“野心。”
“这么大了。”
面对男人话中隐含的讽刺,裴青辞那张完美的假面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高昂的头颅慢慢低垂,男人发出幽幽的低笑。
“陛下。”
“没有人能挡住权力的诱惑。”
“我费尽了这般周折。”
“总想要留住些什么。”
一语置地,沉闷响亮。
贺知舟沉默许久,这才抽走了那只铃铛,转身离开。
知晓他是答应了,裴青辞恭敬地跪下,额头重重扣在地面,发出不小的声响。
“谢陛下成全!”
“明日。”
“臣。”
“便将证据。”
“亲自送上!”
话落,男人便毫无犹豫地起身,朝外走去。
宫门口,众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裴青辞眸中一闪,随即转身,躲到了走廊的另一边。
太后心中焦急,步伐飞快。
刚踏进门槛,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贺知舟!”
察觉床上人睡得不安稳,贺知舟不耐烦的走了出来,将气势汹涌的几人拦下。
太后此刻无暇顾及他的无礼,激动的看着那张冷脸,低低开口道。
“枝儿有喜了是不是!”
贺知舟并未回答,视线无声的落在后面几人身上。
察觉男人的目光,裴相和裴夫人立即不自然的看向了其他地方。
此地无银三百两。
早在他们说要去慈宁宫时,他便猜到了太后必然会杀过来。
贺知舟心中无奈,只好抬手安抚她几句。
“母后不必担心。”
“一切安好。”
“枝枝正在休息。”
“母后明日再来看她吧。”
话落,太后娘娘眸中竟泛起了泪光。
随即激动的点了点头,紧紧抓住了贺知舟的双手,嘱咐道。
“这几日定要注意些。”
“让太医院每日来诊脉。”
“哀家宫中还有些上好的药材补品,都给枝儿送来。”
“嗯。”
“对了。”
“孙嬷嬷!”
“吩咐御膳房。”
“近日饮食务必小心。”
“今后,哀家每日都要与皇贵妃一同用膳。”
“是!”
话落,孙嬷嬷忙不迭的向外跑去。
贺知舟眸中闪过一丝无奈,虽然知道母后对子嗣的看重,却还是觉得这番举动,过于夸张了些。
“母后。”
“此事还是低调些。”
贺知舟思忖着开口,视线坚定的对上太后的目光。
太后这才意识到了不妥,随即了然的噤了声。
一通交代结束,几人识趣的离开。
裴夫人这才发现人群之中,少了一人。
“青辞呢?”
问声未落,男人笑着,自走廊另一端走了过来。
对上裴相和裴青延探究的目光,裴青辞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爹,娘。”
“方才身子不适。”
“去......”
“呵。”
“大哥不适的倒是时候。”
裴青延冷冷看了他一眼,讽刺过后,便毫不犹豫地甩袖离开。
裴父也只是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裴母,看着两人决绝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轻轻拍了拍裴青辞的脊背,柔声安慰道。
“青延一向如此。”
“你不必在意。”
对上那双温柔的眉眼,裴青辞了然的点了点头。
“我都知道。”
“娘,我想去趟芙蓉楼。”
“有些想念那里的杏仁酥了呢。”
“你们先回去。”
“一会儿我自己回府就好。”
裴母虽想跟随,却被他眸中坚定劝阻。
只能作罢,独自上了马车。
马车消失在街巷,裴青辞脸上的浅笑,瞬间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