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游山玩水,十来日总算到了姑苏境地。
跟京城的繁华比,姑苏更显娇柔婉约。
远树含烟,轻川带雾。
飞檐弄瓦,一墙粉黛,青苔浸绿,石板小巷。
程九鸢掀开马车的帘子,将手交叠在窗沿上,下巴放在手臂上。
马车沿河岸而行,河面停着的画舫和乌篷,河岸有姑娘在浆洗,轻轻哼着软糯的小调,一步一景,惬意悠然。
最后,马车在一座古朴庄严的府邸前。
还未下车,就听见有人高喊:“老太爷和老爷回来了!快去通报!”
“鸢儿,到家了。”
春杏撩开帘子,轻声道:“姑娘。”
程九鸢就着她的手下了马车,这才抬头看向宅子。
她只来过一次外祖家,那时母亲尚在。
这宅邸跟印象中没什么差别。
裴府虽是商贾之家,但这府邸却显出些文人清流的风骨,倒不是一味的极尽奢华。
府外古树参天,傍晚几道晚霞的金光穿透云层,洒在树梢和屋顶,更显得整座府邸宁静祥和。
下人扶着裴老爷子下了马车,裴修牵起程九鸢的手。
“走,咱们先去拜见你外祖母,她见了你定然……”
话音还未落,府内就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以及一道急切的声音。
“快快快,我的鸢儿来了。”
“老夫人,您慢些……”
“鸢儿啊,我的鸢儿啊!”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群人从府内出来。
裴修连忙迎了上去。
“娘哎,这天寒地冻的,你这身子骨,还出来作甚?儿子自会带鸢儿过去……”
裴老夫人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给裴修,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台阶下那个小姑娘身上。
看见与幺女相似的脸庞,想到幺女年纪轻轻就走了,这孩子没了亲娘,老夫人悲从中来,泪水滚滚而落。
裴老太太生得端庄富态,和善慈祥,她把拐杖递给身边人,朝程九鸢伸出双手。
“鸢儿啊。”
程九鸢泪水滚滚而落。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抱住外祖母的双腿。
“外祖母。”
她虽然只来过外祖家一次,但她却见过外祖母两次。
最后一次是她和亲前夕,外祖母那时候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却在得知她要和亲北齐时,一路奔波到了京城为她送嫁。
外祖母说,再不去,这一辈子就再没机会再见了。
不见她这个唯一的外孙女一面,她死不瞑目。
她到了北齐不久,就接到了舅舅的信,外祖母送嫁回姑苏后就一病不起,最终没能熬过去。
外祖母死前一直念叨着母亲和她。
前世是她不孝,听了周氏谗言,认为她们如此身份,跟商户太过亲近会被人看低。
她前世是有多混账,长大后居然真就一次都没来姑苏看过外祖母!
还要外祖母拖着病体跋山涉水去京城看她。
想起前世种种,程九鸢整个人都被悔恨淹没。
“外祖母、外祖母……”
程九鸢一遍遍喊着外祖母,哽咽不止。
裴老夫人的一颗心被这一声声‘外祖母’喊得又酸又痛。
“外祖母的心肝儿哦,别哭别哭,你还有外祖母,外祖母疼你……”
一老一小就在府门口哭成了泪人。
周围人跟着抹泪。
还是裴老爷子开口:“这大冷天儿,还是快快进府。”
裴老夫人收起悲痛,摸了摸外孙女的小脸,入手冰凉。
“快、快进去,多加个炭盆,再备些暖身的吃食。”
“是。”
裴老夫人牵起外孙女的小手,一刻也舍不得放开地往里走去。
一行人到了老夫人的寿春堂。
裴老爷子说了会儿话,就先回房更衣了,裴修也回了自己院子。
这一下,寿春堂留下的都是女眷。
屋内燃着炭,温暖如春。
裴老夫人亲手为外孙女解下披风,又拉着她坐在上首。
婢女端上一碗汤水,裴老夫人接过来要亲自喂。
“鸢儿,来,暖暖身子。”
“外祖母,鸢儿自己来。”
裴老夫人微微点头,把汤水放在程九鸢跟前。
“好好好,咱们鸢儿自己来。”
程九鸢净了手,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喝。
这时一个年轻夫人掀帘而入,笑意盈盈。
“我看这鸢儿来了,母亲这病都不药而愈了。”
说话的夫人看着三十多岁,穿着得体大方,浓密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此时正带着温柔、文静的笑意看着程九鸢。
程九鸢立刻放下汤水,起身看着年轻夫人。
“这是你舅母。”裴老夫人笑着介绍。
程九鸢福身行礼,“请舅母安。”
盛氏连忙扶起她,仔细打量。
心叹这个外甥女跟小姑子长得太像,只怕这话出口惹了婆婆伤心。
“孩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有任何事,都跟舅母说。”
“鸢儿谢过舅母。”
程九鸢对这裴府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份愧疚。
前世若不是因为她跟楚泽的关系,裴家不会跟皇家扯上关系,更不会满门覆灭。
盛氏扶着她又坐下:“坐吧,快喝吧。”
她又转身从丫头手里接过一碗汤药:“娘,把药喝了。”
裴老夫人接过汤药,嘴上抱怨道:“哎,日日都是这苦汤,口中半点滋味都没有。”
程九鸢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问道:“外祖母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老毛病了,人老了,毛病就都出来了。”
裴老夫人喝完药,把外孙女拉到自己身边挨着坐下,问了她不少问题。
只是几人特意避开了才去世的裴云卿,都怕对方再伤怀。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温润的少年声。
“听说表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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