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失魂症
五條悟二十九歲生日那天, 東京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而提早的初雪則往往意味着,今年這個冬天會格外不好過。
從飛機舷窗朝外望去的時候,能看到外面整個機坪的草地都被一層半透明的白霜覆蓋着, 顯然是已經斷斷續續下了整夜。
落地時, 整個航站樓完全包裹進潮濕蒼白的冷霧中。遠處的東京市區更像是一堆被雪洗去所有色彩的朦胧斑塊, 色彩黯淡猶如素描鉛繪。唯獨中央晴空塔的輪廓還依稀可見, 在茫茫雪霧裏一枝獨秀。
拎着行李箱走出廊橋,乙骨憂太拿出手機,看到大家都在問他現在到哪裏了。
簡單回了消息後, 他又打電話到了提前預定過的甜品店, 詢問蛋糕和巧克力有沒有做好,他大概半小時後會過來取。
“對了, 抹茶生巧是超低糖微帶苦味,沒有弄錯吧?另一個車厘子芝士蛋糕才是雙倍甜度。”
得到肯定回答後, 乙骨憂太很快走出機場大廳, 選擇了打車前往。只是幾分鐘沒有撐傘的功夫,他的頭發和脖頸間那條柏林藍圍巾上就沾滿了細碎雪花。
因為是冬天, 不用擔心生巧會半路融化的問題。所以盡管到達五條悟在東京港區的新居所花費時間比預計的長,但兩樣甜品都還是好好的。
下車時, 乙骨憂太看到夏油傑的車也正好開過來停下,兩人相互打了個招呼一起走進去。
公寓位于港區六本木的黃金中心地帶,高層複式設計,距離銀座非常近。
才剛一進玄關放了東西,走進客廳, 就能透過寬敞客廳的全玻璃落地窗, 一眼看到外面近在咫尺的東京塔全貌。灰冷雪雲湧動在天際線邊緣,偶爾吐露出淡金色的陽光。
收回視線後, 乙骨憂太在其他同學的招呼聲裏走過去坐到沙發上。幾只已經被夏油傑收服的咒靈正在客廳另一邊癱着玩,偶爾還會貼在玻璃牆上假裝自己是一只壁虎。
才剛端起飲料還沒來得及喝,他聽到野薔薇發出了一陣誇張到詭異的抽氣聲,表情顏藝:“網上信息說這套港區市中心複式公寓,上下兩層面積接近兩百畳,估價大概是在十六億日元左右……”
“十六……多少?”虎杖悠仁感覺自己剛剛的聽覺應該是出了某種問題,眼睛瞪得大大的,還跟着上下環視一圈周圍低調精致的裝潢,“這是……五條老師買下來的?”
“是老師前兩年生日的時候,五條家給他買的一套公寓。”伏黑惠解釋。
夏油傑将剛切好的水果拼盤端過來,順便補充:“不過因為離學校太遠,悟平時也不怎麽住,所以一直打算把這裏賣出去。後來這個地段年年漲價,五條家的資産管理就一直在等最高價出手,倒是正好方便了這個特殊時候。”
見到廚房裏只有他和伏黑惠兩個人在處理食材,乙骨憂太連忙站起來:“那個,我也來幫忙吧,還需要做什麽?”
“這會兒正在熬湯,不急。”夏油傑拍了下他肩膀,示意他坐着就好。
說話間,五條悟正好牽着芙洛拉從二樓走下來。
他身上穿着件裁剪寬松的白色高領毛衣,眼罩換成了居家時的墨鏡。雪白短發垂散下來的時候,顯得整個人更加年輕漂亮,也稍微沒有平時那麽淩厲,看起來非常休閑且放松。
而芙洛拉則穿着身幾乎能遮過膝蓋的短絨白外套,表情空洞地站在五條悟身邊,一言不發,對于乙骨憂太叫她名字的聲音也毫無反應。
她的眼睛就像是那些覆蓋了蒼白大雪的草地,滿是毫無生氣的呆板與漠然。
“她還是這樣嗎?”乙骨憂太收回手,眉尖不自覺皺起來,表情充滿擔心。
自從兩個月前,五條悟找回吞生半界将她從裏面救出來以後,她就一直是這副仿佛得了失魂症的樣子。
不管是誰跟她說話都沒有反應,甚至不知道冷,不知道熱,也完全不認識周圍的所有人,什麽話都不會說,基本和一個會動的植物人沒有區別。
這種狀态就像是,她的靈魂已經被吞生半界吞噬,救出來的只有一副空蕩蕩的軀殼而已。對于這種症狀,反轉術式根本無能為力,只能治好她當初被二重身咒靈造成的身體致命傷。
“老實說,如果不是因為星之彩過于強大,一直在反向掠奪吞生半界內部的咒力,努力維持她基本的生命特征。她受了這麽多致死傷,又好幾個月得不到任何治療,早就已經死了。”
家入硝子當時是這麽對五條悟說的:“但是她的精神還是受到了這個特級咒物的嚴重影響。我目前實在沒辦法治療她,也沒辦法告訴你,她什麽時候會好,或者說還有沒有好起來的機會。你打算怎麽辦?”
看着呆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動也不動的少女,五條悟好像也沒有聽到家入硝子的話。
他坐在病床邊,摘下眼罩看着對方,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聲音非常罕見放得很溫柔:“芙洛拉。”
沒有任何反應。
“這是不想理老師了呀?真的一點也不理了?”
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她依舊保持着剛開始的姿勢望着外面,似乎周圍的所有東西都是空氣,都與她無關。她的情緒和眼神一樣完全是空洞又空白的,任何東西投入進去都激不起哪怕一丁點的回應。
“連看都不看老師的話,會讓人很難過诶。看我一下?”他說着,伸手托住她的下颌輕輕讓她轉過來面對着自己,另一只手捏住她的手晃了晃。
一雙淺翠色眼眸死氣沉沉地望着他,面無表情。只有在五條悟伸手觸摸到她眼尾的時候,她才終于眨了眨眼睛,顯然是還保留着人類基本的生理性條件反射,但也就僅此而已。
她仍舊對他毫無回應,看着他就跟看着一團透明的空氣沒有兩樣。
“她已經不知道你是誰了,五條。”家入硝子平靜重複。
這句話好像挑破了什麽本就非常緊繃,甚至是已經接近脆弱的東西。
她看到五條悟忽然收斂了所有神色,天青凍藍的眼睛久久盯着面前的少女,也不再說話,臉上表情匮乏到無法解讀的地步。
緊接着,他伸手将芙洛拉完全摟進懷裏。
低下頭時,他的下颌貼在她頭頂,嘴唇緊抿着,撫摸在她頭發上的動作緩慢柔和。眼神裏卻是一片毫無人情味的冰冷銳利,好像是在思考着該去殺死點什麽來為如今這個局面負責。
片刻後,他松開芙洛拉,将她亂掉的長發重新別回耳後,低頭貼了貼她的額頭,鼻尖相碰一瞬,然後在家入硝子滿臉震驚的表情中起身:“我晚上盡量早點回來。”
家入硝子沒有回答。
直到關門聲響起,旁邊的實習醫生助手發出了類似水燒開了的尖銳爆鳴,她才終于回神:“剛剛發生了什麽?”
“我沒有拍到照片!!”助手小姐是這麽嚎叫的,雙眼放光,“但是我見證了現場,死而無憾。我今晚就要在冥小姐的賭局裏實現財富自由!”
家入硝子:“……”
哦對,她都差點忘記了。因為當初五條悟在幾乎整個咒術界面前,公開承認他對自己曾經的學生抱有男女之間的喜歡,關于他到底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打賭就從來沒停過。
于是一心賺錢,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斂財渠道的冥冥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由她發起的“最強の真心話假玩笑”賭局到現在還沒結束,而且參與人數已經非常可觀,創下了咒術界最火熱活動的網絡紀錄。
想到這裏,家入硝子感覺非常頭痛,并且有預感在未來一段時間都是這樣。
淩晨快三點的時候,五條悟回到了高專校醫院的病房裏。此時芙洛拉已經早就睡着了,整個房間只有他們兩個人。世界安眠在窗外,萬籁俱寂。
他坐在床邊的陪護椅上,默不作聲地望着床上的少女。有月光從雲層與樹影後面靜靜融化開,像是經歷了無數阻隔才終于得以短暫栖息的疲憊,溫柔籠罩在五條悟身上。而他臉上的神色比月光還要清冷寂寥,難以捉摸。
這種似乎天生就與世間萬物缺少聯系,充滿不可逾越距離感的神态,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從五條悟身上非常清晰地流露出來。尤其是在他帶着眼罩或者墨鏡,遮斷了視線和多餘表情的情況下。
但當他有些疲憊地嘆口氣取下眼罩,任由自己垮下身形,随便靠坐在椅子上,伸手牽起芙洛拉的手握在掌心裏,偏頭将臉貼上她的手背時。一種非常矛盾又和諧的真實感又自然而然,浮現而出。
好像神明在月色裏睜眼,于芸芸萬象中望見了一個具體的人,由此才算真正入了世,見她即是見衆生。
第二天一早,最早值班的醫生還沒來查房,不到七點半的時間,五條悟已經醒了。
他去食堂買了早飯又回來以後,家入硝子照例來看了看芙洛拉的情況。
她還是那副失了魂的安靜模樣,面無表情,眼神空洞,連吃飯的動作也很機械,完全是五條悟喂一口她就吃一口。
“說起來,這個陪護椅也太小了吧,真的有人能在上面睡着嗎?”他随口抱怨着,伸手摸出手帕幫芙洛拉擦了下嘴邊沾着的湯汁,“好歹也得弄個舒服點的椅子在這裏吧。”
“如果你說的舒服椅子,是指你辦公室那種二三十萬円起步的東西,那這裏不可能有的。”家入硝子一邊記錄着查房信息,一邊停頓幾秒。
放下筆後,她擡頭看着正耐心喂着對方吃東西的五條悟,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硝子那是什麽眼神啊?”
“沒想到你這家夥還會有這麽照顧人的時候,有點驚訝。”
話音剛落,五條悟忽然停下來,似乎是在思考的模樣。這讓家入硝子有些奇怪。
因為按照常理來說,這家夥只會立刻叽歪着說“自己可是超級好老師”之類的貓言貓語。不過考慮到他如今對芙洛拉的心思,也有可能會換成別的什麽,讓家入硝子聽了就想當場報警的暴言。
想到這裏,她已經伸手進白大褂口袋裏,準備摸出手機了。
不過他都沒有。
反而是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他問:“說真的,有這麽不可思議嗎?是我之前表現得不夠明顯?怎麽所有人都是這幅樣子啊,弄得我自己都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是我的錯嗎?”
說這話時,五條悟想起的是在吞生半界裏,芙洛拉曾經不止一次說過“我知道悟對我沒有這樣的感情”——這是他唯一能和那個十年前的臭小鬼共情的地方。有時候真的會被她這種莫名其妙,根深蒂固的想法給氣得笑出來。
家入硝子:“那不然呢?”
五條悟:“……”
家入硝子繼續說:“其實我個人覺得,就算當初你在總監部面前,公開表白說想搞師生戀的對象是夜蛾校長,相信大家聽到以後的反應也就和現在差不多。”
五條悟深吸口氣:“你別說了,老子頭痛。”
連高專時期的自稱都冒出來了,看得出來是真的在頭痛。
家入硝子抿下唇,最終還是主動提出了目前最核心的問題:“不過抛開那個不談,你想好芙洛拉這個樣子該怎麽照顧了嗎?”
“高專校醫院這邊每天來往進出的人太多。我在港區有套公寓,等讓人打掃出來以後就會把她帶過去住。”他說,聲音很冷靜,顯然是已經提前想過了。
“那你出任務不在的時候呢?”家入硝子看着他問,“你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都把她帶在身邊吧?你已經夠忙了五條,又要兼顧學校又要到處出差,沒有更多時間能擠出來照顧她。”
這确實是目前最麻煩的問題。
“而且說實在的,你也沒有這麽親力親為照顧過一個人吧?有多麻煩根本不是說說而已。尤其芙洛拉還是女孩子,你整天照顧她也不方便。”她繼續說。
“考慮過了哦。臨時找護工更不可能,而且我真的很難相信人類這種東西啊。”
說到這裏,五條悟忽然像是想起來什麽,将碗裏最後一塊魚肉喂給芙洛拉後,順手摸了摸她的頭,然後便起身出去打電話。
家入硝子看着他完全是忙得腳不沾地的樣子,忍不住嘆口氣,伸手摟住芙洛拉的肩膀,示意她跟着自己站起來:“你躺了很久了,剛吃完飯走一下會比較好。”
沒有回應。芙洛拉完全像是個任人擺布的精致木偶那樣跟着她起身,任由她帶着自己走到病房外。
看着她這副模樣,家入硝子在心裏默默贊同了五條悟拒絕請陌生人當護工靠近她的意見。同時開始盤算,要是自己每天白天抽空去公寓裏看着她,大概要怎麽安排時間。
但不管怎麽想,光靠她和五條悟兩個人也是不夠的。他們的空閑時間都太少了。
還在她帶着芙洛拉慢慢散步,并着意觀察她是否會對周圍的環境産生微弱反應的時候,家入硝子看到了拼命跑向他們的伊地知。
“出什麽事了?”家入問。
“夜蛾校長讓我……來……找五條先生……”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着,“打不通電話……我想到他應該……會……在芙洛拉這裏……”
“他在跟不知道誰打電話呢。校長那邊怎麽了?”
“禪院裕志死了。”
他說着,臉色都是蒼白的:“準确的來說,剛移交到總監部的人手上時還是有一口氣的,後來……大概也就兩個小時之前,突然死了。咒力殘穢檢測出來,他也被關進吞生半界過,不過關進去的時間應該不長。但是他本身就咒力不高,所以……現在總監部的人在找校長問話,因為吞生半界被認為是存放在高專內部的。”
“那東西一直在五條手上。”家入硝子糾正,然後瞬間明白過來,“是他把禪院裕志關進去的。”
而且應該就是昨天他離開校醫院之後做的。
等到用同樣的手段,讓禪院裕志也清晰體驗過芙洛拉遭受的一切,并被折磨得只剩最後半口氣還勉強吊着的地步,他又若無其事回到高專,半點異常都沒有地陪在芙洛拉身邊,還能非常耐心地像照顧小孩那樣給她喂完早飯。
怎麽說呢。
确實是那家夥的風格。
畢竟在家入硝子看來,五條悟就是那種上一秒瘋勁兒上來,可以直接下手轟平一座城。下一秒就能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那樣,開始和其他人嬉笑着讨論晚飯想吃壽喜鍋的逆天精神狀态。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感覺這次的情況又多了點區別。
她不太好說那究竟是什麽。
正想着,五條悟已經從花園另一邊走過來,手裏捏着手機轉了轉,放進口袋:“出來散步也好歹跟我說一聲吧?回來看到病房裏突然沒人簡直吓我一跳啊,到處找才找到這裏。”
“你不是能看見嗎?”家入硝子說,然後朝伊地知偏下頭,“找你的。校長叫你去。”
“啊,知道了。”
倒是問都不問是什麽事,顯然已經猜到了。
伊地知張了張嘴,也不敢催促對方,只看到五條悟走過來伸手捏了捏芙洛拉身上長袖的厚度,又試了下她手掌和指尖的溫度:“會冷嗎?”
在得不到回應的情況下,他只能靠猜。
“應該還好。”家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套和她的,都差不多。
“一會兒野薔薇他們會過來,除了他們以外,硝子幫忙攔一下其他人哦。等傑和憂太那邊找到合适的選擇就好了。”五條悟說。
“找什麽?”家入硝子沒聽懂。
不過很快她就懂了。
或者說,在看到夏油傑帶着【特級咒靈·化身玉藻前】【特級咒靈·雪女】以及【一級咒靈·花子君】【二級咒靈·櫻鬼】堂堂登場的時候,她還是不太懂,只是本能感覺到他們準備實施一個非常炸裂的計劃。
“你們帶這麽多高危咒靈過來,是打算踏平校醫院嗎?校內警報沒意見嗎?”家入硝子平靜詢問。
“已經緊急登記過了。”夏油傑說。
身後大門打開,剛因為重傷而渾身打了石膏,坐在輪椅上被推出來的某位咒術師擡頭一看,被面前烏泱泱的咒靈吓到差點昏厥,直接靠着求生本能彈射起飛,狂奔出樓。
看得伊地知和虎杖悠仁直呼“醫學奇跡”。
“而且他們都是來照顧芙洛拉的保姆。”夏油傑笑着回答。
然後又在衆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進一步解釋:“畢竟比起看不出心思的人,完全可以被控制的咒靈顯然更值得信任吧。”
家入硝子:“沒把最近最愛用的那個般若一起放出來?”
夏油傑:“他太醜了,沒通過悟的面試。雖然我也覺得他長成那樣很不合适。”
“那這些都是通過面試的?”比起野薔薇和伏黑惠的震撼,虎杖悠仁的接受能力簡直強得出奇。
“對。”
夏油傑伸手摸了摸旁邊狐女的頭:“玉藻前和雪女都是跟着我好幾年的咒靈,一般的家務她們都會做。其他的特殊要求,只要交代清楚就沒問題了。至于這個……”
他看向旁邊的小男孩花子君。
這回輪到乙骨憂太解釋了:“這是我昨天剛找到的咒靈,他也有很積極地答應一定會好好表現。”
說着,他彎腰看着對方,單手搭在刀柄上。蒼白清俊的臉孔上挂起一個略帶陰郁的笑容,乍一看很像那種正在關心人的鄰家哥哥,但是眼神卻非常冰涼:“已經留你活下來了,會按照承諾那樣的乖乖努力吧?”
花子君似乎非常害怕這個差點把他生劈了的白衣少年,又被咒靈操術的絕對控制力影響,完全下意識把夏油傑當成自己親媽來依賴。
被乙骨憂太的表情吓到後,他連忙扯着夏油傑的衣袖抱緊,一陣點頭如搗蒜。
“不聽話也沒事……”化身玉藻前擡手用衣袖擋着嘴輕輕笑起來。
她打量着花子君,黑色的眼睛裏冒着駭人的鬼魅綠光:“不聽話,我會把他吃掉的。他看起來細皮嫩肉的,應該會很好吃。”
“你又來了。”夏油傑溫和地看她一眼。
“每次有新同伴加入的時候,她都這樣。她就喜歡夏油媽媽只要她一個。”雪女面無表情,不斷有細小的雪花從她衣袖裏飄零出來,落地又消失不見。
野薔薇看着面前這一切,閉上眼睛緩了緩,最終還是說:“……不行,咒靈保姆團什麽的,我還是覺得好震撼。”
伏黑惠則相對好一些了:“這是五條老師想出來的辦法吧。”
“算是我和他一起想出來的。本來我也在想有沒有能去照顧芙洛拉的咒靈可以用,不然就立刻去找幾個也行。正好憂太也一起來幫了我們的忙。”
可以理解,畢竟咒靈能長成個人樣的還是很少見。
夏油傑說着,再次回想片刻:“倒是五條本家那邊也有連夜派人過來,說是希望可以将芙洛拉接到本家去照顧,不過悟沒同意。畢竟他們應該也只是想有個理由,能讓悟經常回去而已吧。”
“再加上之前高層倒臺的時候,可是牽扯出了五條家和朝日奈星之彩的過往,悟到現在還很生氣他們知情不報的事。”
而有這麽多絕對服從的高危咒靈在,不管是收到消息的詛咒師還是禪院和加茂家有什麽想法,都不可能再靠近那棟公寓。
“不過正式上崗之前,還得麻煩硝子給他們做個培訓。”夏油傑最後總結。
家入硝子伸手揉了揉頭,顯然給咒靈做護理培訓這種事,對她而言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跟我來吧。”她招下手,一群咒靈乖乖跟上去。
于是從那天開始,他們就跟着一起住在了港區的豪華公寓裏,每天分工合作負責照顧芙洛拉全部的飲食起居,以及整個公寓內外的清潔打掃。
至于新鮮食材與生活用品,每隔幾天就專門有人送來補充。一開始是春和美咲和伊地知,後來是時常來看望芙洛拉的好友們,算是解決了幾個咒靈誰也不服誰的出門買菜争執問題。
這種争執場面,伏黑惠有幸目睹過一次,非常震撼,大概類似——
“你懂什麽叫買菜嗎?臭小鬼!我在媽媽身邊好幾年了,你分得清番茄和土豆嗎?!分得清賞味期和過期日期嗎?這裏最不能出門的東西就是你!”玉藻前是這麽排擠新成員的。
“他看起來确實沒進過超市,我也否決。”雪女冷靜贊同。
“我也分不清番茄和土豆,我就不去了,留下來打掃衛生好了。”櫻鬼選擇直接自爆。
“你們就會欺負我!我要告訴夏油媽媽——!”花子君尖叫。
伏黑惠:“……難道不是因為人類根本看不見咒靈,所以你們都不應該去超市嗎?”
不需要做家務時,玉藻前和雪女他們會在公寓各個地方放空自己,消磨時間。咒靈也用不着睡覺,發呆就已經是休息。
而每隔兩天的深夜或者淩晨,五條悟一定會回來一次,只是停留的時間有長有短。
長的時候能和芙洛拉待在一起大半天,短的時候只能陪在她床邊睡上三個小時就又得走。
在這種程度的連軸轉裏抽出時間回來是一件非常非常累人的事情,甚至好幾次玉藻前路過客廳時,都體會到那種感覺。
咒靈對情緒是很敏感的。
尤其是當五條悟只是坐在那裏,牽着芙洛拉的手,不說話也不動,臉上毫無表情的時候,那種情緒就越發清晰。
是一種龐大而靜默到快接近極限的壓抑,不聲不響,不怒自威。似乎是已經沉重到把他整個人都浸透了,所以正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要從這副人類的身軀裏宣洩而出。
哪怕把其他無關緊要的一切都毀壞成碎片也沒有關系。
過于強烈卻又偏偏悄無聲息的陰郁讓空氣都能變成實體,像是掉進了夠不到底的深海裏,越是空無一物的安靜,越是粉身碎骨的窒息。
好像只要稍一靠近,就會被撕裂得血肉模糊的危機感,連待在旁邊都不敢。
于是每次五條悟回來時,玉藻前他們都會非常迅速地竄到自認為不會被看到的角落裏,恨不得把自己變成塊壓縮餅幹。
花子君不太理解這種行為:“可是,芙洛拉又不會說話,也不理人,甚至連看都不看五條先生一眼,幹嘛每次都累得不行還要堅持回來呢?”
然後就被玉藻前用狐貍尾巴一頓暴抽:“你懂個屁!只有對很在乎很在乎的人才會這樣!”
“可是她又感覺不到。”花子君抱着頭叫屈,覺得自己沒說錯。
“玩兒蛋去吧弱智小鬼!”
窗外又開始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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