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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黛玉點探春
邢王二夫人倒是在賈母下首坐着呢。
但王夫人笨嘴拙舌,日常還需要薛姨媽來幫襯她呢;邢夫人倒是有幾分口才,但她在賈母面前素來不得臉,又和王夫人不和,哪裏會幫忙呢?
薛姨媽變了臉色,在坐諸位都看見了,卻都當做沒看見,讓她連繼續說下去的機會都沒有。
上首的賈母笑呵呵地說:“好了玉兒,你姨媽這些日子正鬧心呢,你且別煩她,來陪我說說話。”
賈母一發話,薛姨媽眼神瞬間就清澈了。
——如今薛蟠锒铛入獄,雖然他只是個小蝦米,朝中衆人多把目光放到在賈雨村及其同黨身上,暫時沒傳出來要拉他過堂的消息。
可明眼人都知道,薛蟠最低也要判好些年的監禁。
經過薛寶釵的反複告誡,薛姨媽心裏很清楚,如今的薛家,更加不能失去賈家的庇佑。
從前薛姨媽在賈母面前,就宛如女清客一般,如今就更加不敢得罪對方了。
她讪笑着放開了黛玉的手腕,勉強露出安撫的笑意,努力對黛玉散發善意:“好孩子,快去老太太身邊吧。你們祖孫這麽久不見,老太太早想你想得不行了。”
“我也想外祖母呢。”黛玉笑着走到賈母身旁,直接就在腳踏上坐下了,旁若無人地問道,“這些日子外祖母胃口如何?可曾好生安睡?聽了什麽有趣的新書或曲子?”
侍奉在旁的鴛鴦一一答了,賈母笑呵呵地聽着兩個女孩子一問一答的。
直到黛玉問完了,她才伸手點了點黛玉的額頭,調侃道:“可見是成了婚的人,像個小管家婆似的。”
鴛鴦湊趣道:“依我看呀,老太太這是冤枉林姑娘了。也就是您她才忍不住問了又問。但凡換一個人,她能多看一眼?”
一席話把賈母哄得哈哈大笑。
邢夫人抓住機會,誇贊道:“要不怎麽是老太太親手養出來的呢,外甥女就是孝順。”
這話比不上王熙鳳俏皮,但卻搔到了賈母的癢處。賈母難得給了她幾分好臉色,倒叫她受寵若驚。
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鴛鴦暗暗撇了撇嘴,安靜了下來。直到邢夫人不說話了,她才又配合着黛玉,一起哄賈母開心。
邢夫人若有若無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抽動了一下,一時覺得老沒意思。
她知道鴛鴦為什麽不肯配合她讨賈母歡心,但她覺得那件事自己也很冤枉。
是大老爺要讨鴛鴦做妾,吩咐她來找賈母說這件事。她一無兒女依靠,二無錢財傍身,雖名頭上是正室夫人,卻處處都得看丈夫臉色過活。
丈夫直接吩咐她做的事,她哪有拒絕的餘地?
而且,她打心眼裏覺得,這位鴛鴦姑娘,氣性未免太大了些。
大老爺不是沒得逞嗎?
況且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便是有再大的氣,也該消了。
這樣想的邢夫人完全忘了,當初賈赦讨鴛鴦不成,惱羞成怒之下放出話來:只要有我在一天,我看誰敢把她要了去?
這句話等于直接斷送了鴛鴦的姻緣,人家一個妙齡少女,怎麽可能不記恨?
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喧鬧。不多時翡翠掀開簾子放了探春進來,聲音響亮地報了一聲:“老太太,三姑娘和柳姑爺來了。”
探春夫婦衣着光鮮,相攜走了進來。黛玉趁機多看了一眼,見兩人之間的氛圍和諧,便知探春婚後別的不說,夫妻感情應該不錯。
只是不知,柳家人口衆多,探春這大奶奶當得可還順意嗎?
心裏思索着,黛玉起身避開了探春夫婦給賈母行禮。在他們拜見完長輩之後,又和他們互相見了平禮。
賈母關懷了兩句,就叫柳大郎去前頭見賈政了。丫鬟拿了個高腳幾來,就放在黛玉旁邊,探春輕搖着團扇坐了,笑道:“林姐姐倒是比我來得早。”
黛玉道:“我家裏人少,事情自然少。不像你,出個門還要先拜別這個、拜別那個的。”
“這倒也是。”探春笑着點了點頭,“不過,我還是喜歡熱鬧些。”
見她說起話來容光煥發的,雙眼炯炯有神,就像是一個随時準備開赴戰場的鬥士。看來在柳家混得不錯,頗有些如魚得水的意思。
黛玉心裏替她高興的同時,也忍不住有幾分擔憂。
不管對方是否享受争鬥的過程,只要入場了,就有輸掉一切都風險。
可如今在長輩們面前,許多話都不好說。
于是,探春來了之後,場面就從黛玉和鴛鴦兩個人哄賈母,變成了三個人一起。
他們三人都是會說話的,也都是受賈母喜歡的伶俐女孩子,自然把老人家哄得通體舒泰。
直到自鳴鐘一連響了十下,陰陽先生定下的吉時快到了,賈母才笑道:“時候也不早了,咱們去東府給惜春送嫁吧。”
她拍了拍探春的手,左右看了看他們姐妹,有些惆悵地說:“惜春是你們姐妹裏極小的,如今也要出嫁了。這日子過得可真快呀!”
黛玉依偎着賈母,撒嬌道:“就算是出嫁了,在您跟前還是孩子。您可不許因着我們都成家了,就覺得我們都長大了,只顧疼你的重孫輩們了。”
賈母呵呵笑道:“最疼你,最疼你。我就算誰都不疼,也得疼你呀。”
這話哄好了黛玉,但一旁的探春可不依了。
“我就知道,老祖宗慣會偏心你姐姐的。林姐姐是老祖宗長心裏的美玉,至于我們呀,就是那地上的草棍兒。”
衆人都被她給逗笑了,賈母一邊笑一邊道:“從前我只道,你們姊妹裏最促狹的是玉兒,如今我才知道,三丫頭這張嘴也不遑多讓。”
黛玉和探春一左一右攙扶着賈母,祖孫三人說說笑笑走在前面。邢王二夫人并薛姨媽三個跟在後面,穿過大觀園來到了寧國府。
東府的尤夫人是個周全人,哪怕早已經和惜春撕破臉了,這小姑子要回家待嫁,她還是好生收拾出一個清靜的院子來,只盼着安安穩穩地把這尊佛給送出門去。
因而惜春自回了寧國府,日子倒是比在榮國府時還順心幾分。
只是她眼不瞎耳不聾,對于那些整日裏在寧國府進進出出的王孫公子,惜春心理十分警惕,也知道賈珍聚攏這些人多半沒幹好事。
可她管不了這些,只好獨善其身罷了。
好在今日她便要出嫁了,日後寧國府再有什麽龌龊,跟她的關系也不大了。
黛玉和探春到的時候,尤夫人正不尴不尬地陪着惜春,努力維持表面的和平。惜春對她雖仍不熱絡,咱也感念她這些日子以來給自己的清靜,态度比從前平和了許多。
一向被他冷言冷語的尤夫人,猛然從她這裏得了幾分好臉,竟然有些受寵若驚,暗暗感慨道:到底是要成婚的人了,就是不一樣了,長大了!
——世人還有一個很普遍的論調:不管這個人是多大年歲,只要沒成婚那就是沒長大,做出什麽荒唐事來都可以原諒;但凡成婚了那就是長大了,不管你有沒有這個能力,該考慮的事情就都得考慮到。
看見他們姐妹過來,尤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氣,陪着說了會兒話便表示自己外頭還有事要忙,告辭出去了。
等她走了之後,惜春大大松了口氣,抱怨道:“也不知道她怎麽有那麽多話要說?”
卻是方才尤夫人努力不讓兩人冷場,惜春卻覺得跟她說不到一塊兒去。但對方一直主動搭話,她也不好一句不回。
總之,兩人都覺得挺別扭、挺難受的。
探春笑道:“她也不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
惜春道:“正因為知道,我才一直忍了這麽久。”她歪着頭打量了探春片刻,微微點了點頭,“看三姐姐如此容光煥發,想來在柳家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這時黛玉也道:“對了,三妹妹,我正要問你呢。你是柳家的大奶奶,嫁過去也有這麽些日子了,柳家太太可讓你沾染管家權了?”
在繼母手底下讨生活,可不是那麽好過的。別的不說,只“孝道”這兩個字,就足以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了。
探春的笑容淡了些,不甚在意地說:“我那婆婆是個要名聲、要臉面的人,正因大爺不是她親生的,為了維護臉面她需要顧及得更多。
她自己還有一雙兒女未曾成婚,把管家全都給我肯定是不放心的。但為了名聲和體面,到底也給了一部分。”
雖然這一部分的管家權,對探春來說就像是吃夾生飯一樣,但有總比沒有的強。
黛玉微微松了口氣,說:“要臉面的人總比那不要臉的好應付些。”
她有些遲疑地看着探春,欲言又止。
探春笑了起來,笑道:“林姐姐怎麽也學會吞吞吐吐了?咱們姐妹,還有什麽話不能直說呢?”
“那我就直說了。”黛玉正色道,“這次再見,我總覺得你和從前不大一樣了。從方才陪着老祖宗說話開始,我就在心裏暗暗琢磨,如今總算是琢磨出些頭緒來。”
她看着探春的眼睛,問道:“三妹妹,你究竟是喜歡這種争權奪利的感覺呢,還是發自內心地想做出一番事業?”
——她終于琢磨出來探春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裏了,那種因內宅争鬥而容光煥發的,應該是王熙鳳,而不是賈探春。
探春猛然怔住了,臉色逐漸變得難看。
惜春有些擔心,想說些什麽,卻被黛玉按住了手,輕輕對她搖了搖頭,低聲道:“讓她自己好好想想吧。”
有些東西,只有自己想明白了,才清楚以後的路到底該怎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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