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祝玫顶着黑眼圈,一早就给谢衡打电话。
谢衡声音沙哑,但一秒就接了。
祝玫问,“休息?”
谢衡道,“上班。”
祝玫道,“这么惨?怎么总是加班?”
谢衡哼哼了一声,问,“你那天怎么会去矿山?”
祝玫叹了一声道,“别提了,提起来我就郁闷。”
谢衡问,“怎么回事?”
祝玫道,“昨晚那个赵金生后来请我朋友吃饭,我朋友非让我去,他发了红包,我没拿,结果他就发飙了。”
谢衡问,“赵金生不光开矿山,杨南真的公司,他好像也有股份。”
祝玫问,“杨南真的公司,那个什么讨债公司?”
谢衡道,“是啊,这种人的钱来得不干净,互相洗钱,你离远点。”
祝玫道,“我是不想去啊,硬被拖去的。”
谢衡问,“谁啊?”
祝玫道,“徐怀敬的儿子。”
谢衡问,“徐怀敬是谁?”
祝玫说,“好像是区政协主席。”
谢衡道,“我等屁民,在他们这些权贵面前,还是低调点吧。不过如果赵金生盯上你了,我帮你去打招呼。”
祝玫说,“不用了,徐怀敬儿子帮我打招呼了,我只是来问问,他到底什么背景。”
谢衡转着面前的笔,苦笑一声想,谢衡,你可真没用啊。
他道,“赵金生背后肯定有人,但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先前他们矿上出了点事,死了人,我们所长去摆平的,可见上面关照的人力道不小。如果用得上我,你说一声。”
祝玫笑道,“能用上你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说着,谢衡道,“对了,沈钰菲问你借过钱吗?”
祝玫疑惑,问,“怎么回事?”
谢衡说,“昨天她突然打电话来,想问我借5万。”
祝玫道,“那我问问她。”
谢衡道,“也许是给她女儿报名小学的事情吧。”
祝玫道,“那我先给她打个电话,一会儿回你。”
祝玫知道谢衡没钱,沈钰菲问他借钱,可真是问错人了。
谢衡是个男人,自尊心强,家里破产这种事,瞒了大家这么久,可以想见,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家的情况。
祝玫拨通了沈钰菲的电话,问,“老谢说你昨天给他打电话了?”
沈钰菲叹气道,“玫,我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打工也不容易,否则也不会回来考公务员。这件事情我本来也不想麻烦,但你问了,我也实在无人可求了,就实话实说行吗?”
祝玫当然说行。
沈钰菲道,“原本我不是跟你们说,想把女儿弄去实验小学么?先前送了50万给一个教育局的股长,谁知道那人进去了,这钱不就打水漂了么?可不巧,我婆婆又生病了,我老公原先就不赞同我择校,现在出了这么个事,我肯定得拿点钱出来给我婆婆治病。可我眼下真的没那么多钱,就想到处借一点,凑个10万。”
祝玫道,“我和老谢一起借你。”
沈钰菲犹豫道,“我听老谢的意思,他也挺难的。”
祝玫道,“我跟他说,我跟他一起凑一凑。”
沈钰菲连声道谢,并道,“如果那50万还能退回来,我一定第一时间还你。但我估计不太可能。如果那钱退不回来,我就到年底,等发了奖金,怎么样也攒出来还给你。”
祝玫说,“这钱不急还,你家里照顾好要紧。”
沈钰菲连连道谢。
祝玫挂了电话,一声叹息,给沈钰菲转了钱过去,特地备注,借款,用于给她婆婆治病用。
虽然是朋友,虽然她不在意这5万块,但凡是都要留一手,就算是朋友,为了5万块翻脸也不是少见的事。
祝玫这么备注,也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
她转了账,沈钰菲又打电话过来道谢。
闲扯几句,祝玫才给谢衡回了过去。
她没有和谢衡说自己用的是他俩的名义,只说自己借给沈钰菲的,免得谢衡想太多。
谢衡听了经过道,“这笔钱她可以通过诉讼追回,不过那人已经进去了,查流水的话,肯定能查出来,也可能会叫她去配合调查。这事对沈钰菲的声誉不好,她自己也是搞执法的,怎么这么糊涂呢?”
祝玫想了想,叹气道,“她怎么知道那个人会被抓,如果还在位子上,应该不至于的。”
谢衡问,“是渤江的么?”
祝玫倒是不清楚,只说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谢衡却说,“那是她糊涂,进了实验小学又如何?又不是所有实验的学生都能清北。”
祝玫一时无言。
谢衡问她,“赵金生后来没再找你麻烦吧?”
祝玫道,“昨天他也许是酒喝多了,这么小一件事情,有什么必要盯着我?”
谢衡道,“你小心点为好,有事打我电话。”
祝玫应了一声。
挂了祝玫的电话,谢衡看着面前的烟头,心里烦闷。
坐在派出所杂乱的办公司里,老裘在对讲机里叫道,“去抓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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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衡找了一圈,戴上帽子,连忙下楼去集合。
最近接了几个报警,都是当事人被催讨赌债的。
然而,邹老板的公司却没任何影响,反而报警的老赌棍,因为参与赌博,被拘了两个。
所里排查了线索,找到了几个地下赌场,今天要行动。
谢衡跟着裘队,一众人赶到现场,是一个厂房,在二楼的会议室里,一群人正在赌博。
民警踹门进去,其他人跟上,直接拿下,赌具全部没收。
谢衡按下的那人,低声对谢衡道,“别抓我,我是赵哥的人。”
谢衡道,“什么赵哥,不认识!老实点!”说完,直接把人拷上就带走了。
把人带到派出所,搜了身,分别带去审讯。
谢衡突然被所长叫了过去,并道,“前面进来的那个黄毛,你看看。”
看看,就是不办的意思。
黄毛就是他抓的那个。
看来那家伙真是背后有人。
谢衡听了,说了声明白,从所长办公室出来,走廊镜头,是一面正冠镜。
谢衡不敢再看自己的眼睛,匆匆下楼,找了个借口,把人打发了。
老裘在分钱,叫了谢衡进去,又是3000。
谢衡看着那叠红票子,只觉得手掌热得发烫。
再看老裘,他说,“晚上去喝酒。”
这场景,让谢衡不忍再看。
老裘其实业务很精湛,专业素质也很过硬。
他一开始做警察,也是为了这些赌资吗?
他在国旗下宣誓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
出了门,门外是那个比他小了三岁的文书。
文书知道是来拿钱,眉开眼笑,看到谢衡的时候,高傲地对着谢衡点了点头。
只怕,文书比他拿得多。
不是已经看惯这笑贫不笑娼的人世间了吗?怎么还会纠结这种事?
普通人活着,本就艰难,只有站上高台,才能重新穿上体面的衣服,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谢衡收了钱,回到办公室,打开手机,还停留在通话的界面。
最新通话,是祝玫。
曾记得,他们年少时候,执树枝为剑,仗剑行天涯。
登临无人的山巅,俯瞰茫茫人间。
祝玫挥手,念一句,“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而他飞出手里的枯枝,看它落入山野,不见,说一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那段时候,村里为了镇里修水库的事情,在上访。
村里人说,等水库修成了,以后水渠就没水了。
村里如果要水,得给镇里管水库的送钱,还得给上游村子里的村书记送钱。
村民们很气愤,下游其他几个村也联合起来,一起去上访。
谁知,镇里的人把村里的带头人给打了,一时群情激奋。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成年人世界里的利益纷争。
她问,“谢衡,你说,我们长大了也会变得跟那些大人一样势利么?”
他说,“我觉得不会。”
她笑说,“我也觉得不会,我不会,你也不会。”
谢衡捏着那叠钱,随后扔进了抽屉里。
章坚的秘书打电话给他,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去接人。
他去找毛所长请假。
毛所长看向他,笑了笑道,“谢衡,以后我还得靠着你呢。”
这话里,意味不明的暗示很多。
谢衡道,“报告,只是家里有点事,父亲生病,要回去一趟。”
毛所长仍然是笑,并抛了支烟给他道,“行了,以后要请假不用跟我说,我跟教导员说了,以后安排你机动。”
谢衡看向毛所长,没有应声。
毛所长抽了烟,对他道,“章区吩咐过了,你如果有不好办的事,我会帮你出面的。”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
立竿见影。
只需一个电话,他的地位,立时逆转。
毛所长道,“谢衡啊,你是个聪明人,以后上去了,别忘了哥啊。”
说着,毛所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谢衡却仍然笔挺地立着道,“前几天市里调研的时候,特地让我关照赵金生最近低调点,虽然领导来过了,但他先前闹得动静不小,我位卑言轻,怕我的话没用,还请毛所指点。”
毛所长听了道,“行,我给他打电话,他最近是惹了不少麻烦,先前在外面吃饭也是,还欺负人家新来的公务员,惹了徐政委的侄子,真是不像样子。”
谢衡听了,并不接话。
毛所长拿起电话就打,并同时挥了挥手,让谢衡走了。
谢衡换上便装,衣帽间的镜子里,他胸口还有上次江华静留下的淡淡痕迹。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里,那也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他的食指微微点上那个位置,没有感觉,不会痒,也不会痛。
如果有一把枪顶在这里,扣动扳机,杀死自己,他的血,应该会把此刻他这身衬衫染红。
等有人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血,大概已经变成黑褐色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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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去接江华静,今晚江华静有应酬。
他无法得知她下一步的安排,所以只是个待命的司机。
到了市局,门口保安早已认识他,冲他点了点头。
在市局楼下等着,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江华静才疲惫地下楼,看到他的时候,江华静微微一笑问,“等久了吗?”
谢衡道,“没有。”
江华静上了车,说了地址,谢衡缓缓启动了车辆,才发现坐久了,腿有些发麻。
可他不敢停留,踩下油门,开车走了。
叶墨珲让自家老爹出面,同副市长秦赫川打了招呼,请了市里的安全生产监察支队以渤江区近期居民投诉较多,市领导有批示件为由,检查了台星厂。
检查下来,设备安全不合格,直接开了停工整改的单子。
可台星厂关停了一天后又恢复生产了。
因为台星厂的工人也去上访了,说是工厂还欠他们工钱,老板说不开工就没工钱。
工人每天聚集在市里,最后市里安监支队妥协,又让工厂开工了。
恢复生产之后,周边居民又去上访。
总之,两边都得罪不起。
呵呵,老父亲可真是费心,把他运作进这么个烂摊子里。
为了不让老父亲自我感觉良好,他又给父亲大人打了个电话。
叶煦铤接了电话,沉声问,“又有什么事?”
叶墨珲道,“儿子晨昏定省,尽一尽孝心。”
叶煦铤隐忍着怒气问,“又惹什么事了?说!”
叶墨珲心里暗叹,自己这不争气的二世祖,不扶上墙的烂泥,也只会惹老头子生气。
他说,“我们区长卫仆东说,想请您帮忙打个招呼。”
叶煦铤说,“他不会自己来找我,还要你来和我说?”
叶墨珲道,“那不是市里安监出面,危化品厂都没关停,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老交代嘛?”
叶煦铤道,“光有市里出面有什么用?你们自己区里,下面街镇,日常管理得跟上!”
叶墨珲说,“没钱,跟不上啊。”
叶煦铤道,“别来这套,刚开放的时候多穷?都靠钱去摆平,要你何用?”
叶墨珲转着手上的笔,和他爸打电话,就是容易焦虑。
他说,“对对对,我明白,当然要开源节流,首先得有懂财税的人不是吗?”
叶煦铤道,“不懂就去学,你刚生下来就会跑吗?”
叶墨珲说,“我不是哪吒。”
叶煦铤道,“哪吒的本事你是没学会,捅娄子的能力你不输哪吒。”
叶墨珲挠了挠自己的脸,说,“那个,卫区长就是想请你和秦市长提一提,介绍个懂业务的财政局长过来。”
叶煦铤听了,哼了一声道,“到底是卫仆东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卫仆东为人我知道,有能力,也很谨慎,怎么会让你跟我开这个口?”
叶墨珲道,“那不然他让我跟谁开口?宋修和?”
叶煦铤道,“你临走的时候我们跟你说过什么?嗯?”
叶墨珲道,“我知道我知道,所以这不是,还是来跟您提了吗?”
叶煦铤道,“你自己在地方上,一定要谨言慎行!”
叶墨珲掏了掏耳朵,敷衍道,“我明白,我明白。”
叶煦铤道,“还有事,你说的这事,我再考虑一下。”
叶墨珲连忙端正态度道,“好的父亲,您忙,烦请您拨冗关心——”
话还没说完,父子情深的一出虚假戏码,就在叶煦铤毫不留情的挂断中结束了。
叶墨珲啧了一声道,“出面也没什么用,哼——”说完,继续转笔。
虽然觉得地方上这些事着实混乱,但既成事实,那就必须面对。
他刚来,前几任留下来的烂摊子,他帮着收拾就不错了,难道还指望他帮着背锅么?
他知道有些人故意要给他来个下马威,但叶墨珲不在乎,不就是掰手腕么?那就看谁力气大。
副市长秦赫川最近在关注一个大项目,想要落在繁都。
渤江、合闵二区最有条件落地。
项目负责人是叶墨珲的老领导,曾经的顶头司长,如今是央企华泽集团的副总,竺绪忠。
对接会上,叶墨珲这个资历最浅的副区长,莫名成了全场焦点。
竺绪忠道,“墨珲可是在艰苦地方工作过的,尼若尔和乍德,都是这个世界上最贫困的国家。”
秦赫川说,“不容易,有理想。”
叶墨珲心想,理想是没有的,但总要对得起工资吧。
虽然全场他尽力低调了,奈何长得太帅,没法低调。
竺绪忠这次来,是受秦赫川邀请,来落地一个新能源项目。
央企手上的资源丰富,每年有各类投资任务,虽然这几年对营收考核有所增长,但日子依然好过。
繁都矿藏资源丰富,磷矿、铜矿、煤矿都有,竺绪忠现在是华泽新能源集团的董事长,他们公司有最先进的加工技术,秦赫川一直想要引到繁都来。
有一个大项目就可以将周边的一些小规模的工业企业带动升级,无非是落在哪个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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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与区之间有竞争,城市与城市之间的竞争也激烈,华泽的这个项目周边城市也在争取。
见叶墨珲同竺绪忠交情匪浅,副市长秦赫川也想打打感情牌。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多一分感情,就多一个筹码。
叶墨珲的前任胡大能今日也陪同,看到叶墨珲,两个人倒是客气地打了招呼。
郭柏松出事,胡大能背锅,他自然心有怨气。
但这事与叶墨珲无关,胡大能看叶墨珲这样的背景,自然选择从善如流地做朋友,而不是敌人。
叶墨珲自己干了这两个月,心里也同情胡大能,两个人招待宴的时候坐在一起,自然有一番话要聊。
叶墨珲对胡大能道,“胡主任,其实我羡慕你,渤江的水深啊,你这是解脱了。”
胡大能苦笑道,“我到现在这个地方,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
叶墨珲笑了笑,两个人碰了碰杯。
他安慰胡大能道,“心里一时不舒服,但长久看是好事,我这两个多月,特别理解你的难处。”
胡大能道,“是吧?我真的干了不少,结果呢?他们推我出去背锅,可我凭什么给他们背锅?”
叶墨珲理解他的愤懑,安慰道,“你现在在市政府,层面更高,我们也要仰赖你。”
胡大能道,“不是我不给面子,但是渤江上来的东西,我都要打个问号。你知不知道他们数据造假有多严重?”
叶墨珲一挑眉,问,“你是说统计数据造假?”
胡大能冷哼一声道,“何止。简直是各方面造假,每年招商引资,多少空头支票?多少合作意向,意向投资金额都是几百亿,最后能落地多少?你看看现在政府工资都发不出来就知道了。”
叶墨珲听胡大能这番话,觉得他是个实在人,但换言之也是个愤青。
他问,“卫区长不管么?他是第一责任人吧?”
胡大能道,“他敢放个屁?他看到张勤民,怂得跟个蛋似的。”
胡大能说到这里,嗓门有些高了,叶墨珲抬了抬杯子,示意他冷静些。
胡大能压低了声音道,“你别以为他是个好人。最后出事了,还不是推你出去背锅?”
叶墨珲看了看胡大能,觉得这人被推出去背锅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这样说话很容易得罪人。
但对叶墨珲来说,他和胡大能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他不会去传话,所以无所谓胡大能会不会得罪人
胡大能在渤江干了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足够胡大能看清一些情况。
借用胡大能的力量,他可以摸清一些底细,也可以避免踩一些坑。
同胡大能一番深聊,叶墨珲倒是觉得,把胡大能调到督查室,反而是保护他。
地方上的情况太复杂了,贸贸然出头,只会被当做出头鸟。
说是背锅,可他一没处分,二没降级,怎么就是背锅了呢?
甚至他猜想,胡大能去市政府,有没有组织上保护他的成分在里面?
别人的话,终究片面的,对他来说,综合分析,发现背后的实质,才是最重要的,否则被谁带沟里都不知道。
如此一来,叶墨珲倒是想同刘卫国聊一聊胡大能的事了。
招待宴进行得很顺利,副市长秦赫川同华泽副总竺绪忠商定了合作事宜。
打算等竺绪忠这次考察回去之后,市里和集团签一个意向性的合作框架。
后续的项目落地,综合考虑下来,打算放在以工业为主的几个区或者县。
合作框架也不过只是个意向,真正落地之前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
结束晚宴,秦赫川送走竺绪忠,几个区县的分管区长、县长都围着秦赫川,想要把这个项目引过去。
叶墨珲等在最后,本来想等秦赫川把这些人一一打发了再凑了上去。
可秦赫川却拉了叶墨珲道,“墨珲啊,我听你父亲说,你现在单身?”
工作场合,谁知秦赫川会问个人问题,叶墨珲也是一愣。
一旁几个区县领导都笑了起来,一位副区长打趣秦赫川道,“秦市长这是要做月老啊。”
秦赫川笑道,“我也是别人托我问的。”
有人好奇问,“哪位大领导看上年少有为的叶区长了?”
叶墨珲听着,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好话,反倒是很酸。
自己这样的家庭背景,要想结姻亲的大有人在。
但对于这种相亲,他实在意愿不强烈。
一阵凉爽的晚风吹来,仿佛是云海城那一夜。
祝玫略带伤感的面容,在光影浮动下忽隐忽现。
他笑自己,怎么会有这种离奇古怪的念头。
可是怜惜,又是那么真实。
对着秦赫川,叶墨珲说,“我刚来,还是以事业为重。”
秦赫川说,“繁都女孩子多俊俏,墨珲,你要扎根繁都,不如当繁都女婿。”
一旁众人都哄笑。
叶墨珲说,“随缘,随缘。”
秦赫川拉过他,低声问,“我们人大邹主任家有千金,非常优秀,要不要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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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墨珲道,“秦市长,我刚来,还是工作为重。”
见他确实无意于此,说,“可惜了,邹主任见过你,倒是对你印象深刻。”
叶墨珲说,“承蒙邹主任抬爱,不过我暂时不考虑这些,也怕耽误对方姑娘。”
秦赫川不再坚持,点了点头,又换了话题,说起了公事。
秦赫川和他说话,就像叔叔对着侄儿说话一般,较为随意。
他问,“怎么样,地区工作不好做吧?”
叶墨珲笑道,“是啊,还要您多给我指点指点,我爸上次教育我,说我给您这儿汇报工作汇报得不够勤快,他批评我了。”
这话纯粹胡扯,但秦赫川听了倒是高兴。
他点了点头,说,“华泽这个项目,竺绪忠是你老领导,你得费点心。你去渤江,总要有点成绩,你回去,把项目情况向你们卫仆东和周善民都汇报一下。你们那个工业区也是老大难了,能搞个大项目过来,可以解决很多历史问题,关键主要领导得下决心。”
叶墨珲嘿嘿一笑道,“老大关心就不难,有您关心,两位领导必须得下决心啊。”
秦赫川笑着点他道,“你这小子,机灵。”
叶墨珲陪着笑脸儿,等着他接下去的话。
绕了半天,云深雾罩,终于说到了他关心的话题,秦赫川道,“我问了问财政局,国库科的科长钱绅,一直在财政局工作,转了好几个岗位了,业务能力很强,但市里没位置,他也需要补充一下基层经历,我觉得你们可以考虑。”
叶墨珲一听,心下一松。
老父亲还是干人事儿的,财政局长的人选,老父亲到底是跟秦赫川提了。
叶墨珲道,“如果渤江有这样一位财政局长,以前一些问题,也能理出头绪了。”
秦赫川却道,“墨珲,我当你是自己侄子,跟你说两句。这件事,你最好让卫仆东知道一下,然后同左治新推荐推荐。”
人事安排是党委一把手的领地。
每个人在职场上,都要保护自己的领地不受侵犯。
一把手如果民主,会让副职推荐人选作为参考。
但如果一把手专治,副职手伸过界,那就会遭来忌惮和打击。
叶墨珲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卫仆东自己不去和周善民提,却让他和老父亲提,其实也说明了,卫仆东觉得自己直接和周善民提,这件事就办不成。
而秦赫川这句话一说,叶墨珲倒也明白了秦赫川的处境。
恐怕秦赫川和周善民的关系也不怎么样,所以他人选是挑了,却不方便开口。
于是叶墨珲谦虚地问道,“秦市长,这件事,您看如何办才妥当?”
秦赫川道,“你们周书记可能会听陆书记的意见。”
叶墨珲脑子里的自动翻译机是这么翻译的,重点有二:一是陆芝林和秦赫川不是一派的,两个人说不上话,二是周善民是陆芝林的人,他听陆芝林的。
叶墨珲于是问,“您觉得该请谁来提议比较好?”
秦赫川继续道,“不妨让卫仆东和左部长提一提,再让杨琼向陈东平秘书长,建议一下。”
一个区里财政局长的任用,居然搞这么大阵仗?
叶墨珲心下觉得不妥。
以他对周善民的了解,周善民是个极要权势的人,如果连一个小小的财政局长,科级干部,他周善民都不能说了算,还要各方施压,那未来这个人就算来了,日子也未必好过。
但秦赫川推荐的这个人选,叶墨珲是满意的。
他想了想,打算找刘卫国,市里一个组织部分管干部的副部长,实权不小,级别和周善民相当,反而不容易让周善民生出太多不满来。
叶墨珲送走秦赫川,天色已晚。
似刚下过一场大雨,一城水雾弥漫。
方到渤江,正是首夏。
值此一场雨,才知秋已近。
他吐了口气,雨后的空气清新,让人神清气爽。
今晚宴请之地离公寓不远,他走回去的路上,给刘卫国发了消息,问是否方便电话。
不过片刻,刘卫国的电话就回了过来。
叶墨珲开门见山道,“部长,我要向您搬救兵了。”
刘卫国一听就笑了,说,“墨珲区长,有事直说吧。”
叶墨珲于是把秦赫川推荐了钱绅做财政局长的事情说了,又问了胡大能调任市政府研究室的原因。
刘卫国听后道,“你现在一个人?”
叶墨珲应了声。
刘卫国道,“你等我五分钟,我上车打给你。”
想不到刘卫国这么辛苦,这么晚还在加班。
五分钟后,电话准时响起。
叶墨珲接了,刘卫国道,“刚才左部长在我旁边,今晚有个接待。”
到了刘卫国这种位置,时间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叶墨珲当然理解。
刘卫国对着叶墨珲,倒也没有故弄玄虚,清楚明白地道,“先说财政局长。今年每个区都有干部上挂下派的指标,可以拿这事情做文章,我再向陆芝林书记推荐一下,我和陆书记关系不错,这事就没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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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暗花明。
也许秦赫川同陆芝林关系不睦,毕竟政府与党委之间的关系,从来微妙。
而左治新和陆芝林关系虽差,却不妨碍刘卫国左右逢源。
陆芝林能坐到那个位置上,也总会有可取之处。
如果组织部没一个跟她关系近的,她日子也不会好过。
所以,就算她打击左治新,也未必要打压刘卫国。
刘卫国上有刘子山,左右还有刘卫军和瞿斌,与刘家为敌,陆芝林只怕会自讨苦吃。
所以,远交近攻,陆芝林其实也是个聪明人。
叶墨珲道了谢,刘卫国道,“胡大能其实该感谢左部长,他工作方式方法有点激进,当然,他是个实干派,但渤江的情况和市中心区不同,本土势力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瓦解的,他按照上面要求搞机构改革和人员清退,当然有功劳,但也得罪人。为了保他,卫仆东特地和左部长提了,先安排他出去避避风头,以后还要用他的。”
这就诚如叶墨珲的猜想了。
不过如今胡大能满腹牢骚,却也不是好事。
但这种事,都是个人修行,别人说不得什么,甚至可以说,这是组织对胡大能的考验。
能不能调整好心态,关键还看胡大能自己。
但由此一来,对卫仆东,叶墨珲倒是更有些好感了。
体制内,自己的上级领导,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但是跟不跟这个领导,还是有一定自主权的。
至于跟不跟得上,那就看自己本事了。
同刘卫国通完电话,叶墨珲第二天一早,又专程候在卫仆东办公室门口,要同他汇报华泽集团的项目,以及秦赫川推荐的财政局人选这两件事。
卫仆东听了,很高兴。
他想了想道,“钱绅,我有印象,我记得他们局长好几次开会点过他的名字,业务很熟,可以全方位了解一下。”
有了卫仆东这句话,叶墨珲倒是放心了,想着让陶树青打听是最可靠了。
他并无私心,只希望这个局长能干,踏实,方便他顺势躺下就行。
他怕左治新与刘卫国关系不佳,于是含混道,“我已经请父亲出面去斡旋推荐了,会了解得全面一些。”
卫仆东坦荡道,“那就好,如果能成,来了以后,以前一些财务制度,要规范起来。”
叶墨珲答应了。
他又汇报了华泽集团的项目,卫仆东也表示了支持,却建议后续陪同考察,让奚清松一起参加。
经过卫仆东的提点,叶墨珲明白,卫仆东不想他站在太前面,恐怕也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副市长奚清松现在是周善民眼前的红人,让个功劳给奚清松,以后叶墨珲和奚清松之间的关系处理起来就容易一些。
叶墨珲应了。
卫仆东见叶墨珲明白了自己的意图,不由得感慨,人和人之间到底是有差距的,聪明人和笨人,三两句话就高下立现了。
奚清松这人想要处处争先,却未必能争得到,他自以为在周善民面前说得上话,就时常在区政府常务会议上大放厥词,结果却未必能落到好处。
奚清松的能力平庸,原来张勤民看不上他,把他扔一边,卫仆东也不重视他,所以奚清松憋闷已久。
现在周善民来了,他倒是甘当马前卒,成了周善民在区政府的话事人了。
而叶墨珲年纪轻轻,却颇有定力。
谁也不得罪,一心只干事,更懂得以退为进,实在难得。
卫仆东久居官场,没什么看不懂的,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似乎就在不知不觉间建立了。
这世界,唯一不变的是变化,他虽久居下游,但也总有月落日升的时候。
同叶墨珲又聊了会儿工作,两个人推心置腹地说了各自的想法,关系就更亲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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