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做出诏令太子三月内班师回朝的决定后,消息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迅速在宫廷内外激起千层浪,以疾风之势传到了魏王李泰的耳中。
彼时,李泰正于书房之内,斜倚在榻上,手中随意翻阅着一卷古籍,试图从古人的智慧中寻觅些为政之道,以备不时之需。
听闻此讯,手中的书卷竟不自觉地滑落,整个人先是一愣,随即眼眸中瞬间绽放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李泰猛地起身,在书房中来回急促踱步,心中思绪翻涌。
父皇终于下诏了,李承乾啊李承乾,你在辽东的张狂行径,如今终于要到头了。
只要你稍有差错,这太子之位,便是我的囊中之物。
届时,这大唐天下,还不是尽在我掌握之中!
从来没有哪次,李泰感觉自己距离太子之位这么近过。
对于眼下的太子来说,不过是两个选择。
一个是回朝,一个是不回朝。
但无论是哪个选择,对于太子都更不友好。
诏书既出,这件事就等于是摆在明面上了。
更何况,还给了三月期限。
恰在此时,柴令武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入书房。
见魏王如此兴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双手抱拳恭敬问道:“魏王,何事如此欢喜?莫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喜讯降临?”
李泰一把拉住柴令武的手臂,眼中满是兴奋之色,迫不及待地说道:“父皇已下诏,令太子三月内班师回朝。”
“此乃天赐良机啊,只要太子稍有差池,这太子之位必定非我莫属!”
柴令武光沉稳而深邃,思索片刻后说道:“魏王,虽说陛下已然下诏,但我们切不可掉以轻心。”
“太子功勋盖世,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
“若遵从此诏,按时回朝,恐怕还会凭借其在朝中的人脉与影响力,与我们周旋一番。”
柴令武还是比较清醒的。
太子的功劳太大了,开疆扩土,尤其是覆灭高丽,这等功勋,哪怕是陛下那边有心废太子,都要考虑后果。
即便先前太子有谋反之嫌疑,然现在的功勋,足以抵消了。
说到底,还是得看陛下怎么想。
拖到今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陛下才下诏,说明陛下心里废太子的心思根本不重。
李泰冷笑一声,神色颇为不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怕他作甚!若他回朝,没了辽东的依仗,就如同猛虎离山,在长安他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等宰割。”
“届时,我们联合朝中大臣,在朝堂之上尽情弹劾他在辽东的种种逾矩行为,父皇向来重视皇权与朝廷纲纪,必定会严惩于他。”
李泰信心很足,今日之魏王党,非昨日之魏王党。
因为太子强势崛起的关系,已然彻底得罪五姓七望,乃至于动摇了大唐天下世家的根基利益。
这使得五姓七望对他倾力支持。
再加上褚遂良,房玄龄,父皇身边两大重臣都站在他这边。
唯一对父皇有重要影响的长孙无忌,现又被派遣到百济担任刺史。
区区魏征,杨师道,又怎么来阻拦。
柴令武点头表示认同,然而依旧一脸忧虑地提醒道:“话虽如此,可太子在朝中也不乏支持者。”
“尤其是那魏征,素以刚正不阿、直言敢谏闻名,对太子更是忠心耿耿,定会为他据理力争。”
“我们还需提前谋划,想好周全的应对之策,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柴令武看得清楚,如今的魏王党势力虽大,然而实际上,太多人并非是支持魏王成为太子。
只是借助魏王来打击压制太子。
他们只是害怕太子在辽东的种种行径,于大唐再次实施。
假若太子愿意放弃于大唐实施新政,那么五姓七望可不见得会想跟太子鱼死网破。
李泰眼神一凛,微微点头道:“这个本王自然清楚。”
“在太子回朝之前,我们必须加大力度,让五姓七望在民间散布更多对太子不利的谣言。”
“务必使长安城中人心惶惶,谣言漫天,给父皇制造强大的舆论压力。”
“同时加紧联络更多朝中大臣,许以他们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让他们在朝堂之上坚定地站在我们这边,共同弹劾太子。”
李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心中已然开始谋划如何操纵舆论和朝臣。
柴令武赶忙说道:“魏王,五姓七望那边虽有合作基础,但他们向来狡猾,利益权衡极为看重。”
“我们需明确告知他们,扳倒太子后,他们在朝中的地位和利益都将得到极大提升,比如在选官用人上给予他们更多话语权,土地赋税方面也可适当放宽政策。”
“至于联络朝中大臣,除了高官厚禄,还可提及日后魏王登基,他们皆为从龙功臣,名垂青史不在话下。”
柴令武担心这个时候支持者掉链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要获得支持,自然要给出更多的承诺。
李泰思索片刻,点头称是:“好,只要本王能成为太子,顺利登基,他们想要的,自然都能给。”
——
皇宫大内。
李治面见父皇后,轻车熟路的买入一庭院中。
武曌早已等候多时。
少许温存,李治便开口道:“媚娘,父皇下诏令太子回朝,如今这局势纷乱如麻,我实不知该如何应对,可有良策教我?”
暂且来说,武媚娘于李治心中,已经相当于军师了。
武曌目光沉静,微微仰头思索片刻,说道:“晋王,此乃关乎社稷之大事,切不可鲁莽行事。依我之见,晋王宜往询李勣。”
“李勣曾亲赴辽东,于彼处风土人情、局势变幻尽皆熟稔。”
“且因其拿获侯君集,已然与太子势同水火。李勣久历朝堂,深谙权谋之道,必能为晋王提供独到且有益之策。”
武曌其实没有太好的良策,但她清楚,应该去找谁来帮助。
李治微微颔首,却又面露迟疑:“我亦曾念及李勣,然不知其是否愿真心助我。朝堂之上,人心叵测,若其有所保留,或另有所图,我贸然前往,岂不是自陷险境?”
李勣曾经是李治晋王府长史,可毕竟现在李勣已经是朝廷重臣,更何况是父皇亲信。
这等关乎夺嫡之事,李治心中也不是很放心,曾经的那点情分到底够不够。
如果李勣把他的心思上报父皇,那可就糟糕了。
武曌轻轻摇头,目光笃定地看着李治:“晋王无需忧虑。”
“李勣此人老谋深算,既已与太子对立,必欲借助外力以固自身之势。”
“晋王身份尊贵,若能与他达成默契,他自会全力襄助。”
“且其为求自保,亦盼有可靠之力相援,晋王正是其心仪之选。”
“再者,他知晋王仁厚,与晋王合作,既能增胜算,又无后顾之忧,于他而言,此乃稳当之举。”
武曌分析得条理清晰,令李治心中稍安。
李治听后,心中稍定,说道:“媚娘说得在理,我这便去拜访李勣。”
“然李勣所提之策非我所望,又当如何?”
“倘若其策令我陷入两难,或与我所想相悖,我该如何抉择?”
李治深知,在此等复杂局势下,错误决策可能带来灾难性后果。
夺嫡之身,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父皇玄武门之变,历历在目。
武曌轻轻一笑,眼中闪烁慧光,说道:“晋王,无论李勣所献何策,晋王皆需结合自身处境权衡利弊。其阅历与见识,必能为晋王指明方向。”
“晋王只需谨慎行事,随机应变。若其策与晋王所想不同,可多问缘由,探寻其真实意图。”
“届时,将其策与当下局势相结合,细析利弊得失。若实在难以抉择,我等再共同商议,总能寻得应对之法。”
武曌之言如定心丸,令李治内心渐趋坚定。
李治深吸一口气,说道:“好,我这便前往。只是这局势瞬息万变,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我实在忧心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此不仅关乎我之命运,更关乎大唐江山社稷。”
武曌轻轻握住李治之手,鼓励道:“晋王无需过于忧虑。只要晋王保持冷静,审时度势,定能在这复杂局势中觅得立足之地。媚娘亦会在旁为晋王出谋划策,与晋王共渡难关。”
“晋王并非孤身一人,我等携手共进,必能应对这一切。”
武曌眼神中满是信任与支持,让李治感受到一股强大力量。
此时的武曌对于李治来说,已经是红颜知己加军师的身份。
李治看着武曌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暖流,说道:“有媚娘在我身边,我便多了几分底气。我这就前往李勣府邸,看他有何高见。”
武曌看着李治离开,眼中目光逐渐坚定。
她要帮助李治,夺嫡成功。
只有这样,自身才能脱离樊笼。
——
李勣府邸。
李治告别武曌,怀着忐忑与期待,匆匆赶至。
李勣听闻晋王过来,心中已有几分了然,赶忙将其迎入书房。
如今陛下下诏令太子班师回朝的消息,已经通传朝野上下,正是局势动荡之际。
李勣自然心中清楚,这个时候的晋王过来,是有什么目的。
但就如武曌所猜测的那样,李勣一直在等,等的就是晋王。
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当初在辽东,奉陛下密诏,秘密抓捕侯君集时,就已经不可能说归附于太子。
魏王那边也不需要他。
晋王是他唯一的选择。
更何况,有着当年晋王府长史的情分。
此时已是日落。
书房内,烛火摇曳,气氛凝重。
宾主落座后,李治开门见山说道:“李公,父皇诏令太子三月内班师回朝,如今局势错综复杂,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不知李公可有何见解,还望李公不吝赐教。”
李治眼神中满是期待。
李勣微微皱眉,手不自觉地捋着胡须,沉思片刻后说道:“晋王,太子于辽东势力庞大,绝非易与之辈。今陛下诏令其回朝,其中变数繁多。以老臣之见,此时晋王宜暂且站于太子一方。”
李勣语气沉稳而坚定,说出的话却让李治很是疑惑。
李治眉头紧皱,问道:“李公,为何要站于太子一方?”
“太子势力如此强盛,若其真有不轨之心,恐危及我大唐江山社稷。”
“此时支持他,岂不是养虎为患?”
“且朝堂之上,众人皆忌惮太子势力,我若站于其侧,会不会招致其他势力反感?”
李治心中疑惑丛生,急需合理的解释。
李勣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晋王有所不知。陛下虽忌惮太子在辽东之势,但毕竟父子情深,血浓于水。此时晋王若表明支持太子,陛下会觉晋王顾全大局,重视兄弟情义,如此更易赢得陛下信任。”
“陛下向来期望皇子们和睦相处,共辅大唐江山,晋王此举,正合陛下心意。”
单单这一番话,就让李治有种拨开云雾得见明月之感。
李勣耐心解释其中利害:“太子回朝后,必与魏王等人发生激烈冲突。彼时,晋王便可坐山观虎斗,等待时机,再谋后动。若贸然卷入争斗,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朝堂争斗,犹如棋局,一步错,步步错,还望晋王三思而后行。”
李治心中一动,似有所悟,微微点头道:“李公所言,似有道理,还请公继续赐教。只是,若太子回朝后,果真与魏王争斗起来,我该如何把握时机?”
李勣继续说道:“晋王,在彼等争斗之初,晋王只需低调行事,暗中观察各方动向。切不可过早表明立场,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而后,太子魏王相争激烈之际可适时出面,既能彰显晋王仁德,又能赢得陛下赞赏。”
“同时,晋王可趁机拉拢在争斗中迷失方向的大臣,壮大自身势力。但在此过程中,晋王务必谨慎,不可露出丝毫破绽,以免被他人抓住把柄。”
李治点头称是,神色认真地说道:“李公所言极是,我受教了。只是,若太子真有谋反之意,意图篡夺皇位,我又该如何自处?若我支持太子,会不会被陛下视为同谋?但我若不支持太子,又该如何向陛下解释之前的举动?”
毕竟,太子是真谋反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要是被父皇视作同党,那可就糟糕了。
夺嫡之中,处处都是危机,任何举动都有可能被人利用。
魏王那边,更是巴不得把他跟太子一网打尽。
这样太子之位,不就稳当了吗。
魏王只需要去跟太子争斗,但是晋王要考虑的方面可就更多了。
左右逢源不说,还得避开各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