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
季晏川丢下这两个字就回了房间,第二天去公司以后收到了一条讯息。
是一张照片。
一张被修改过的欠条,债务被抵消之后,上面的金额也随之减少。
像是为了更醒目些,修改用的红笔,黑色的金额被红色打了个叉,又画了个箭头,箭头指向的是减去抵消金额后的最终欠款金额。
冰冷的数字让亲热也变得冰冷,仿佛被修改的不只是欠条,被打上红色叉号的不只是金额。
许尘没再发送别的讯息,季晏川也没有对这张照片进行任何的回复。
今天公司事务较多,季晏川回去的晚,回到家时许尘已经睡下了。
他轻手轻脚的洗漱换上睡衣,躺在许尘旁边将人从后面抱进怀里。
夜色里。
屋内床头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许尘微微睁开眼,用后背感受着季晏川的心跳,一动不动的装睡,任由对方抱着。
好似只有感受到彼此温度的时候,冰冷的才能不再冰冷。
夏琢照旧每天发送很多讯息,许尘会在睡前找个时间全部看一遍,挑几条回复一下。
他看信息的时间基本上是晚饭左右,因为晚饭之后夏琢的手机就会被护士收走,他也不会在此之后收到新的讯息。
一周后的一天,许尘打开聊天软件,聊天框的最新一条讯息是:[我要出院了。]
许尘点进去的手一顿,点进去后看到上一条讯息:[我爸妈下午过来接我。]
今天的讯息只有这么两条,第一条是早上九点,第二条是下午三点。
夏琢出院的事情太过突然,许尘并没有从这么多天的聊天记录里听夏琢提起过出院的事情,也没有听夏琢提起过病情好转的事情。
许尘问:[怎么突然出院了?]
过了十分钟,在六点的时候他收到夏琢的回复,在这十分钟里他竭力祈祷着千万不要和记忆疗法扯上关系,事实证明,他的祈祷并没有用。
许尘:[你现在在哪儿?]
夏琢没有立马回复,许尘等待讯息的间隙找管家借了点钱,管家问他:“马上要吃饭了,您要去哪儿?”
许尘只道:“出去一趟,我跟季晏川说过了。”
在这里,‘季晏川’三个字就像是一切的通行证,兴许是这几天他和季晏川的关系表面看着有所好转,又或者是他看起来太过焦急。
管家没有多问别的,给了他一百块钱之后叮嘱他早些回来,不要太晚。
许尘离开别墅等车的时候收到夏琢的讯息,夏琢:[还在病院。]
夏琢:[等下就可以离开了。]
许尘坐上出租车,打字的手都在抖:
-[记忆疗法是骗人的。]
-[你还记得那个跳楼的病患吧,他接受的就是记忆疗法,这个东西并不能让你变好。]
-[只是让你成为另一个人,去感受另一个人的幸福。]
-[那就变成别人了,就像是将你抹杀掉,在你的身体里植入别人的一点灵魂。]
许尘脑子乱糟糟,手抖得厉害,发送的几条讯息都没有得到回复,他只能催促着,让司机师傅开得再快些,他去病院有很着急的事情。
他不确定那位病患在离开之前和夏琢谈话的时候,有没有提到过关于记忆疗法的事情。
可能提到了,但夏琢忘记了;也可能是没忘记,但在这样的时刻,在被扔在病院几年终于可以被接走可以离开这里的时刻,他选择忽视。
忽视记忆疗法的危害,心存侥幸的祈求这个东西真的能让他变好。
就如同一只常年被寄养在外的病猫,即便这样的治疗伴随很大的风险,可治疗成功就不用再被寄养,不用再被丢弃,于是自愿忽略风险。
六点四十,许尘达到病院。
跑到住院部的时候门卫拦下他,问了他好些问题,许尘一个都答不上来,他不是来探视的,也没有探视许可,最后只能先离开。
随后绕到住院部的另一侧,他听夏琢絮絮叨叨的说起过,第一层有一个小窗户能翻进走廊,但不大明显,被一些绿植给挡住了。
许尘找到那个小窗户,翻进去,一路跑到四层,四层值班的护士瞧见他有些惊讶。
“您怎么……”又回来了。
不是出院了吗。
护士正疑惑着,就见人朝走廊尽头快步跑去,夏琢的病房和许尘原先的病房挨得很近,都在走廊的尽头。
走廊充斥着急促的脚步声。
“哐!”
夏琢病房的门被推开。
屋里的人被这个动静吓了一跳,慌忙侧身将坐在病床的夏琢挡住些,将扎进夏琢脖颈的药剂快速注射。
“不要!”
许尘气喘吁吁的大喊,想朝前跑去时被紧跟来的护士拽住,脚下一滑,“扑通”摔到地上。
“不要……”
他抬眸对上夏琢木讷呆滞的视线,想起身冲过去制止却被追来的几个护士按住。
大概是他出院之前在自由活动区将那个男人打得太狠,护士担心他再次惹出什么事,见他火急火燎的跑向病房,便叫了同事一块追过去。
许尘听到侧身站在夏琢身旁的女人呵斥一句,剩下的声音就听不清楚了。
可能是刚刚一路跑得太快太急,又被这么摔了一下;也可能是被人按在地上,抬眸看去的视线瞥见女人悄悄收起的、已经空了的针剂。
他不确定此时此刻的不适感是跑步又摔了一下导致的,还是眼睁睁的看着朋友被注射药剂所导致的。
许尘无力的趴在地上,喉咙干疼得厉害,没忍住咳了两下,按着他的人才把他放开,将他扶起来。
耳畔模糊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他听到女人的呵斥,女人质问护士为什么会有无关人员突然闯进来,而护士也只能不停的解释道歉。
被打过针剂的夏琢昏睡在病床,护士帮忙将人抬到轮椅,挡在门口的许尘被拉到一旁。
女人拖着夏琢离开,刚按下电梯,胳膊上垮着的包就被人拽住,她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方才闯进病房的人,脸色有些被纠缠的烦躁。
女人皱眉:“怎么又是你?”
“你给他注射的是什么?是更改记忆的药剂吗……第一针是不是免费的?”许尘记得那个男人说起过,第一次不收取任何费用。
完整的疗程需要五次。
“总共要打五针吗?还是说,打一针就够了……”许尘不确定,女人拿着的药剂和那个男人说过的是不是同一个东西,或许是不同的。
或许幕后主使研制出了打一针就见效的药剂。
女人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只是用力推开许尘拽着包的手,恰在此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她要推着夏琢往电梯里走时又被拽住。
眼角余光瞥见身后人要伸手便下意识的想要躲开,谁料不仅没躲开,挎在胳膊的包险些被人拽下来,被这么一拽,包里的东西掉出来些。
“你这人怎么回事!”女人忍无可忍的呵斥,只能把推进电梯的人推出来,弯腰捡起掉落的东西。
许尘道过歉,又说:“记忆疗法没有用的。”
女人把捡起的东西放进包里,红着眼逼问:“那什么是有用的?他在这儿治疗这么长时间有用吗?有痊愈吗?我的孩子有变好吗?”
“记忆疗法只是让他变成另一个人。”
“所以呢?”
“夏琢就不是夏琢了。”
“只要我的孩子能变好,他成为谁又有什么关系?不管他变成谁,总比一个精神病要好!”女人说完再次按下电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可是……”许尘听到电梯门再次打开的声音,没再继续说下去。
是啊。
又有什么关系。
许尘垂眸瞥见掉落在脚边的针剂,是女人注射过后放进包里的那个。
针剂很小,是便于携带的那种,或许就是因为太不起眼了所以女人没注意到它,又或许是一个空了的针剂对于女人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许尘弯腰捡起。
发现针剂上有一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