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驶的方向不是家的方向。
许尘坐回去盯着窗外瞧了会儿,觉察到这一点后再次开口打破沉默。
他问:“我们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季晏川冷声说着,好似觉得许尘问这么一句很是多嘴,陪在他身边就好了,目的地并不是许尘需要考虑的事情。
半小时以后。
许尘和季晏川下车走进一个宴会厅,许尘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这里从外面瞧着和路边那些气派的建筑物没什么两样,里面却是另一番场景。
在璀璨灯光下一切都显得熠熠生辉,举手投足都散发着矜贵的人们聚在这里,或是笑着低声交谈,或是品尝桌上精致美味的糕点。
许尘有种强烈的想离开的冲动。
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不属于这样耀眼的地方,比起待在这里,他待在门外会更自在些。
他可以蹲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的马路吃炸串,可以在想跟人闲扯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坐在一群不认识的人旁边碰杯喝酒,聊些有的没的。
大概是在那些情景下,灯光没这么耀眼夺目,月光和昏黄路灯交织下一切都变得朦胧昏暗,很多东西都能藏起来,而现在却不行。
许尘怔怔的站在门口,想要后退时被季晏川拉进了宴会厅。
明亮的灯光洒在他身上,似是锋利的能够刺进他的灵魂,他的卑微,他的渺小,以及无人顾及的不值一提的自尊,都在亮光下无处遁形。
“等等……”
像是呼吸都变得困难,许尘一开口都成了气音,声音小得不凑近就听不清楚。
而就在此时,他听到拉着他往前走的人说了句:“今天是林慕生日。”
许尘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迟钝的想起林慕是林逸的哥哥,他听林逸说起过,在他迟钝想起的下一秒,他看到了几步外的林慕。
也后知后觉的明白,季晏川拉着他往前走是要去哪里,原来是要给林慕道贺。
许尘抬起的视线在二人身上缓慢流转,他又一次的听到了刺耳的嗡鸣。
他看见季晏川和林慕张嘴说着什么,二人脸上都弥漫着淡淡的笑意,可他听不清楚,只在视线落到他身上时笑笑,说一句“生日快乐”。
大概是觉察到他的状态不对,这段对话没有持续太久,季晏川将人带到沙发,拿了些糕点放到沙发前的茶几,又倒了杯水递去。
许尘接过。
吃东西的时候故意起身去拿,但其实茶几上的吃食距离他并没多远,伸伸手就能够碰到。
等起身拿完再坐回沙发时,他紧紧挨着季晏川坐下,像是处于应激状态下的小猫主动亲近熟悉的人类,由此来消除内心的不安。
期间断断续续的有人来敬酒寒暄,季晏川一一应着,许尘低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吃着,而后不知瞧见了谁,身旁的人起身离开。
许尘的视线一路追随,发现季晏川并没走太远,离他不过几步的距离。
即便身旁人的走了,端着酒走向沙发的人也没减少,非但没少,还多了起来。
大概是想通过许尘更好的接近季晏川,亦或者是看许尘模样标致,穿的衣服也价值不菲,以为是哪家不善言辞又拘谨内向的小少爷。
许尘提着精神一一应付,似是走钢丝般神经紧绷,每句话都再三斟酌不敢有任何出错。
到最后围在他身边的人被一个戴着帽子的人撵走,那人坐在许尘身边,将帽檐抬高些,视线和许尘对上后又把帽檐往下按了按。
“你怎么穿成这样?”许尘不解。
林逸边吃着手里的小蛋糕边头也不抬的说:“我跟我爸闹掰了。”
“怕在这儿碰见他被他认出来,就穿得严实了点儿。”林逸侧目朝茶几上的水瞥去一眼。
好奇道:“我刚刚听你跟别人说,你吃药了所以不能喝酒。得了什么病?严重吗?”
许尘摇头,“还好,不算严重。”
总归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于他而言,能让人继续活着的病就不算严重。
许尘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身旁的人,视线朝和季晏川说话的人瞥去一眼,小声问:“那个人你认识吗?”
林逸抬眸看去,“医药公司的老总。”
末了朝林慕旁边的人指了指:“我哥旁边的那个,江让,是他儿子。”
收回目光后林逸又看去一眼,眉头微微蹙起,“我怎么瞧着他要成我嫂子了?”
“有吗。”许尘淡淡应了一句。
林逸点头:“看着像。”
许尘打量着身边的人,“你这样特别像那种,跟穷小子私奔的富家小少爷。”
林逸放下吃得就剩一小口的蛋糕,擦了擦嘴边的奶油,倚着沙发靠背道:“私奔谈不上。”
顿了顿,“不过也差不多。”
“我就是不想服软,不想当一个精致漂亮的傀儡娃娃。”话锋一转,“虽然我确实长得很漂亮。”
许尘很认同这句话,‘漂亮’这两个字完全可以用到林逸身上。
林逸的长相没有攻击性,任谁瞧见了,第一印象都是乖巧温顺。
离开宴会厅坐上车的时候,许尘接过季晏川递来的药,就着瓶装水喝下。
今天晚上的药比往常要晚一会儿,但好在没晚太久,不舒服的感觉不算强烈。
车内充斥着淡淡的酒气,是季晏川身上的,他看着身旁乖乖吃药的人,眸中晃动着的酒意承载了些别的情绪,他扯了两下领带。
问起宴会厅的事,“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有不少人跟你搭话。”
许尘吃过药拧紧瓶装水的盖子,回想起那时的场面没有否认,只道了声“还好”。
“挺受欢迎。”季晏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只是从那双眸子里,许尘觉得季晏川此时此刻的心情谈不上好。
沉默几秒,季晏川说:“有个戴帽子的。”
“那是林逸,你认识。”
“还有个戴眼镜穿着黑色西装马甲的。”
“那个啊。”被这么一提,许尘确实有点印象,但一时间也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只说:“随便聊了几句。”
“随便聊了几句。”季晏川重复着这几个字。
外面下起雨。
雨水砸在车窗留下斜长的不规则的水渍,水渍映着车外一闪而过的亮光。
车内又陷入一阵沉默,许尘不记得过了多久,在他以为季晏川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收回视线看向窗外,窗外的一切都被水渍切割开。
变成细碎凌乱的景色。
“你对他笑得很开心。”季晏川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