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得到肯定答案的季晏川取下颈环。

    颈环并不难解开，开关是指纹识别，季晏川轻轻将指腹按在许尘脖子侧边的颈环，轻微且清脆的声音响起后，黑色的颈环脱落。

    许尘的脖子一圈红痕。

    季晏川问：“好点了吗？”

    说来奇怪，颈环取下时潜藏在皮肤底下的异样消散大半，好似导致许尘不适的根源就是这个戴了很长时间的颈环。

    许尘点点头：“抱歉，又打扰到你休息了。”

    他话还未说完，站在他身前盯着他看的人就转身离开卫生间。

    许尘想着应该是去休息，毕竟现在已经很晚了，再加上季晏川今日确实比平时看起来更为疲惫。

    他站在镜子前观察着带有血痕红印的脖子，试探的碰了两下，微微有些疼。

    卫生间的门被再次推开。

    离开又折返回来的季晏川手里拿着一支药膏。

    许尘说：“不用抹的，我没那么娇气。”

    季晏川拧盖子的动作一顿，将药膏挤在棉签上，边拿棉签涂抹伤口，边附和的说：“嗯，你是个不娇气的oga。”

    很正常的话愣是让许尘听出点别的意思，像是调侃打趣，可季晏川的语气又很正经。

    抹过药，许尘跟着季晏川躺进被窝，迷迷糊糊间脑袋格外沉重。

    他说，“我不喜欢待在这里。”

    “我想回家。”

    “我想……离开……”

    季晏川将人抱在怀里静静听着这些话，段书说治疗成功最快是一个星期。

    明天再治疗一次就到一个星期了。

    他不知道许尘的情况需要治疗多久，只是到达‘最快’的标准以后，就好似到达了及格线，往后的每一天，都是有可能恢复记忆的一天。

    他会期待，也会害怕。

    段书告诉过他，在记忆恢复期间混乱可能会加重，即便做了心理准备，但在许尘说起“顾洺”的时候，季晏川心里还是会难过。

    治疗期间提起顾洺的次数变得频繁，除了说想回家，也会说想找顾洺。

    季晏川想，记忆恢复正常以后呢？

    这段混乱的记忆会不会影响到他和许尘的感情？影响到许尘对他的爱？

    事实上，不会的。

    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被影响。

    所有的感情都来自那三百万，伪装出的爱也好，钱到手的感激也罢，都是围绕着三百万块钱而展开。

    只是恰巧，季晏川那个时候深陷泥淖渴求被爱，渴求有人朝他伸出手。

    于是在许尘的拥抱和一句句“我爱你”里逐渐沦陷。

    他步步试探。

    许尘为了三百万步步退让。

    阴差阳错，纠缠在一起。

    -

    季晏川没料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约定好去医院治疗的时间是早上八点，许尘在醒来以后很抗拒治疗。

    换句话来说，很抗拒跟他走。

    许尘奋力挣脱，“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你是不是在骗我？为什么每天都吃药治疗，我也没感受到什么好转？”

    “你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关着我？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回家？我不想待在这里！我讨厌你！你是个坏东西！我要去找顾洺！”

    许尘的情绪有些激动。

    在听到“讨厌”二字后季晏川垂落的眼睫颤了颤，紧接着又听到了“顾洺”。

    他将这些归咎于治疗期间产生的混乱加重，等治疗结束，混乱消失，许尘就不会这样了。

    季晏川这样想着，或者说，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许尘比从前瘦弱许多，虽说待在别墅的这阵子吃胖了些，但整体来讲还是偏瘦的。

    再加上oga和alpha本身就有先天性的力量差别，许尘很难挣脱开。

    季晏川把许尘带到车上，许尘的情绪仍旧不稳定，司机识相的没有立马上车，站在车边默默等候。

    车锁着。

    许尘打不开车门，他能透过车窗看到外面站着人，他奋力拍打着窗户，似是试图让车外的人帮忙把门打开，但外面的人无动于衷。

    “哐！”

    “哐！”

    他从拍打变成敲打，一下比一下重。

    坐在身侧的人拦着他，欲要把他抱在怀里，聚在心口的烦躁和心脏一起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让他不适。

    许尘莽着劲儿挣扎，敲打在车窗的手落在季晏川身上。

    最后“啪”的一下不知道扇在哪里，他半边掌心发麻，抬眼看去，身前人脖子留下一道红印。

    “你放我走吧……”许尘嗓子有些哑。

    不知是被预料之外的巴掌吓到，担心对方发怒；还是残存的理智终于意识到，他的力气和季晏川的力气相差太多，蛮力是行不通的。

    所以从一开始的生气怒吼，变成乞求。

    “你让我走吧……不管我要去的地方是哪里，都让我走吧……”

    许尘的手突然被人握住，他吓了一跳，还没挣扎，握住他手的人就开始轻轻揉着他发麻的掌心。

    他视线垂落，瞥见季晏川身上的红印。

    “不论我脑海里浮现的地方是好还是坏，都让我过去吧，就算是深渊也没关系的，我不值得你拦着我，也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许尘竭力让自己清醒些，他竭力压下浑身的不适，声音都在颤。

    偶尔他也会怀疑脑海浮现的地方。

    为什么想去那里。

    为什么忘记很多。

    为什么很多都记不清楚。

    这些怀疑刚出现就被水浪淹没，然而淹没之后又出现新的。

    生了什么病。

    为什么季晏川不肯说。

    为什么治疗集中在脑部。

    为什么记忆时而莫名其妙时而混乱不堪。

    或许是治疗起了效果，或许是这些怀疑早就在许尘内心扎根深种。

    隐约的，他意识到他想去的可能不是“家”。可能不是一个好的地方。

    但他明白，他必须过去，才能知道真相，才能知晓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值得的。”

    季晏川声音很轻又很坚定。

    他伸手抚摸着许尘的脸，指腹滑过许尘眼角的浅色疤痕，他凑过去吻了吻。

    像是明知道原因还要再确认，许尘问：“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季晏川朝身前人的双唇落去一吻，又说了遍，“我爱你。”

    他恍惚间觉得，‘李山’对他说的“我爱你”只是寄存在他这里。

    往后的很多时间，他都要把那些“我爱你”还给许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