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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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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張大娘”踉踉跄跄,動作緩慢地來到了卧室一角。

    然後就像是斷電的機器人一般在原地又站了好一會兒。她的頭肉眼可見地開始水腫,大半張臉如今開始脹大,一些線蟲被從腦子裏擠了出來,窸窸窣窣爬出了老人的鼻子和耳朵。

    思考。

    或者說,挖掘。

    線蟲們艱難地從早已死去的人腦中舔舐出微薄的記憶,好久才躬下身,在茶幾下方的餅幹罐裏摸索了一番,才艱難的從中取出了一串鑰匙。

    甘棠屏住了呼吸。

    他強迫自己不要去看“張大娘”完全變形的模樣,佯裝鎮定地擡起手去拿那串鑰匙。

    然而就在他勾着鑰匙,即将抽回手的時候,老人那只來自于“岑梓白”的手臂,卻在他的視線中一點點變形。

    男生的手指化作了5條表皮微微漲紅的蠕蟲,貪婪地舔向了甘棠的手背和手腕。

    “唔——”

    甘棠幾乎要把自己牙關咬出血,這才沒有慘叫出聲。

    他往身後退了一步,聲音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放手。”

    他命令道。

    另外一只手慢慢探向了腰間。

    于槐的柴刀還挂在那裏。

    “嘶嘶……叽叽……”

    蟲子在有規律的脈動。

    甘棠甚至能感覺到它們的吸盤正黏膩地吮吸着自己的皮膚,好攝取那因為恐懼而不斷冒出毛孔的汗水。

    “我說了,給我放手!”

    他提高了聲音。

    但是,他外強中幹飽含恐懼的命令,卻在冥冥中喚醒了線蟲們第一具寄生體裏異常模糊的記憶。

    “岑梓白”難以自控地變得更加興奮了起來。

    一些模糊的凸起浮現在那只畸形怪異,帶有特殊活性的胳膊上。

    手背上浮現出了一團凸起,在半透明的皮膚下咕嚕嚕直轉。

    那是一顆眼珠。

    長有微微上挑的眼睑和漆黑的睫毛。

    再往下,是隆起的鼻梁,還有薄薄的嘴唇。

    ……

    “岑梓白”的一部分五官,在線蟲的拟态下就這樣清晰地展現在甘棠面前。不得不說,但看局部,線蟲們的模拟簡直天衣無縫,所有的細節都跟甘棠記憶中的那個家夥一模一樣。

    然而,當這些五官淩亂地散布在一條皮膚灰敗,來自于死人的手臂時,它們能夠帶來的只有無盡的恐怖與作嘔。

    線蟲與“自己”掌控大腦最多的那一部分已經徹底失聯。

    雖然它們依然擁有前所未有的強大活性,卻很難通過“思考”來繼續探究甘棠的喜好。

    它們只是模糊地覺得,也許,作為人類,甘棠會更加希望跟擁有面孔的存在對話。

    至于“張大娘”……

    唔,根據線蟲們通過攝取其他人大腦而得到的模糊思緒,它們模糊地感覺到,作為一個正處于少年期的人類,甘棠恐怕很難跟一名雌性年長女性建立親密關系。

    甘棠更喜歡男性。

    年輕的,英俊的,強大的同齡男性?

    更多的記憶順着其他個體的“映射”湧入了蟲團的腦海。

    而也正是因為這種困難的“思考”,它們的動作變得比之前遲緩了許多。

    于是乎,就在下一秒,長出了模糊人類五官的那只手臂,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一輕。

    “砰——”

    之前強行粘連控制的雌性老人的身體,就那樣砰然摔倒在了地上。

    ——它被人從那具軀殼上直接分離開來。

    “張大娘”松軟的皮囊就好像是老化的塑料水袋一般,在倒地的瞬間變化作了碎片。

    綻裂的裂口中,湧出無數條蠕動的線蟲。

    那些蟲子都混雜在已經被消化到一半的內髒與惡臭的腐血之中。

    只有一只手臂……那屬于“岑梓白”的手臂,迄今為止依然死死絞纏在甘棠的手腕和手肘上。

    鑲嵌在它手背上的那顆渾濁眼珠,如今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甘棠,眼中依稀閃爍着不解的光芒。

    “糖糖?”

    它小聲嘀咕着。

    “我又做錯了嗎?為什麽……為什麽你又不高興了?”

    “……”

    甘棠沒有回答。

    少年只是高高地舉起了自己一直放在腰間的柴刀,一如之前在借肉井邊,将那個男生高大的身軀劈砍成塊。

    這一次,他也準确地将刀鋒對準了那條手臂。

    一下,兩下,三下……

    偶爾有那麽幾下,他甚至砍傷了自己。

    血湧了出來。

    細細的線蟲倏然探出,糾纏在傷口附近,攝取着戀人的血液。

    甘棠的血在這一刻變得滾燙,苦澀的恐懼和絕望将原本甜美的血液染成了苦澀的氣息。

    線蟲們蠕蠕而動,分泌出帶有治愈功能的粘液,企圖覆蓋到那些細密的傷口上——随後,它們就被鋒利的柴刀劈成了碎片。

    “啪嗒——”

    終于被砍成碎肉形态的手臂再也攀不住甘棠的手肘。

    它掉在了地上。

    甘棠握緊了手中已經被血和粘液弄得黏糊糊濕噠噠的鑰匙,對着牆角的衣櫃大喊了一聲。

    “于槐——”

    *

    縮在衣櫃裏,在縫隙中,一眨不眨看着看完了全程的男生,被甘棠這一聲吼,吓得屁滾尿流從衣櫃裏跌落出來。

    “你,你就這麽砍,砍——”

    甘棠喘着粗氣,直接把鑰匙丢給了于槐。

    “閉嘴,走!”

    少年臉色異常冷漠。

    跟着于槐一起朝着門外狂奔時,他一腳踩在了依然在蠕蠕翕動的線蟲屍塊之上。

    厚實的鞋底跟濡濕的地面相互摩擦,将一小片不死心依然想攀向他腳腕的線蟲,碾成了粘稠的濃漿。

    *

    “艹——”

    沖出卧室後,甘棠聽着于槐罵了一句國罵。

    順着于槐的目光看過去,只見牆角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也伫立着一具搖搖晃晃的人形。

    是張二嫂。

    只是,女人的樣子,顯然也不是人類。

    女人的眼睛就像是荔枝肉一般翻了過去,完全看不到眼瞳。

    但甘棠依然可以感覺到那種“被注視”的感覺。

    在女人歪斜的脖子一側,則是一團看不出來路的,蜜色的肉塊。

    慌張之下,甘棠只看了一眼,覺得應該是之前被自己粗暴丢進借肉井裏的某團屍塊而已。

    只不過,現在那團屍塊,已經徹徹底底爬到了女人的脖子上,皮肉粘着皮肉,血管糾纏着血管。

    怪物跟人類的女人混雜在了一起。

    ……

    這也是線蟲經過計算後得出的結論——

    如果是年輕的女性,與男性的甘棠在一起時候,也許會更加容易構建親密關系。

    張二嫂緩緩地擡起手,口中湧出了蟲子。

    那些蟲子就像是她的舌頭,又像是從女人屍體中慢慢探出頭來的蛇。

    線蟲纖細的身體彙集在一起,再一次在畸形的皮囊之外,幻化出“岑梓白”的面容。

    “糖糖。”

    “糖,糖。”

    “我喜歡你。”

    “不要走。”

    “求求你了,不要走。”

    它貪婪地凝望着甘棠,嘴裏不斷重複着同樣音調,同樣起伏,同樣讓人發狂的低語。

    她開始朝着甘棠走來。

    于槐到抽了一口冷氣。

    “滾去開車!”

    甘棠怒斥了一聲,随即直接舉着柴刀,對準了“張二嫂”。

    甘棠冷漠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怪物,理論上來說,他應該感覺到無盡的恐怖才對。

    但這一刻,他竟然只覺得麻木。

    他在恍惚中,忽然明白了,為什麽投入井底的屍塊,必須縫上所有的孔竅。

    那些蟲子會寄生在任何一團肉塊中,無論那些肉是否還活着,無論那些肉,是否曾經是整體。

    ……他不應該把“岑梓白”砍得那麽碎的。

    在這樣想的同時,甘棠也擡起手,一刀劈向從“張二嫂”的口中,探出來的那根細長的舌頭。

    “于槐!”

    随着無數線蟲再次炸開,甘棠又喊了一聲。

    于槐此時正手忙腳亂擰着鑰匙,滿頭都是冷汗。

    終于,三輪車的轟隆聲響起。

    只見于槐臉色蒼白,戰戰兢兢坐在駕駛座上扭動着把手。

    “砰——”

    三輪車猛然啓動,往前竄了一下,撞壞了車棚前面的木栅欄。

    随即,那輛車又像是無頭蒼蠅一般,轟然向後退去,直接撞翻了身後的圍欄。

    去這樣來回撞了好幾下,于槐險險一個轉身,駕着車子來到了甘棠的身後。

    ……甘棠的面前如今又多了一具躺倒的屍體。

    只是,那屍體直到這一刻,還在微微抽搐。

    屍體的最深處,叽叽咕咕的細響也從未斷過。

    “窩草這什麽啊啊啊啊?!”

    于槐慘叫道。

    “你不是都已經把這玩意砍得稀巴爛了嗎?!”

    結果就在這時,更多的蟲團在濡濕的摩擦聲中,再一次緩緩探出了蟲團扭曲變形的“蟲流”。

    “爛了也沒用!它們根本不會死!”

    甘棠嘶吼道,然後跳上了三輪車。

    于槐猛然一扭車把手,直接撞開了張二叔後院的木門,就那樣連人帶車,一起沖了出去。

    “砰——”

    被撞倒在地的木門發出了巨響。

    原本寂靜的村莊,似乎也在這響聲中倏然蘇醒了過來。

    只不過……這絕不是美好蘇醒。

    一道一道“人影”在沉默中搖搖晃晃起身。

    從卧室深處,到牲口窩棚的角落,亦或者是高高聳立的房梁之上……重重“人影”就那樣盡數湧出。

    新鮮的皮囊之下,是屍體麻木空洞的臉。

    然而,它們渾濁的眼睛,都在同一時刻,齊齊對準了那正蜷縮在三輪車上,氣喘籲籲,臉色蒼白的甘棠。

    【“糖糖。”】

    它們異口同聲,用同樣的聲音呼喚着甘棠。

    【“糖糖,我愛你。”】

    【“不要生氣了。”】

    【“就這樣,跟我一直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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