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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細腳叔的身下只擱了幾張木頭板凳,身上則鋪着一條床單。
只是那床單也是又破又窄的,屍體的灰敗的手垂下來,直接落在地上,完全沒有被遮住。
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從床單下的隆起中彌散出來。就算甘棠之前沒怎麽接觸過屍體,也覺得這股惡臭有點奇怪。完全不是新死之人應該有的味道,倒像是已經腐爛了很久的腐屍散發出來的,堪比生化武器一般的惡臭。
那一瞬間,甘棠生理性的眼淚都被熏出來了。
被熏得頭暈腦脹的也不止甘棠,在細腳叔家來來去去幫忙搭靈棚的村民們臉上也都罩着白布,顯然也是被那股惡臭折磨得不行。見甘棠一進門就白了臉,有人還特意讓甘棠站遠了一點。
外婆這時也顧不得其他,眉頭緊鎖抓了個人便開口問道:“怎麽回事?之前不是說了嗎,先出點錢去老張頭那邊把棺材借過來用,那老鬼十多年前就把壽材都備好了我看他身子骨好得很。怎麽現在細腳就這樣在院子裏擺着,這像話嗎?”
提及這事,那人臉色也相當難看:“哎喲張娭毑你就莫提這個事情了,真的能把人氣死。之前那他倒是說得好錢都收了,結果臨到頭了,老人家就過來看了一眼,回去就把錢給我們退回來了類,說什麽鬼,細腳這是橫死,怨氣太重,就算他借了棺材,之後肯定會有問題,然後就不肯借棺材過來了。你說這事鬧得,那老家夥還在我們家竟說些亂七八糟的……”
外婆目光微凝,追問道:“他說了什麽?”
“說,說是什麽……”那人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然後便避開了外婆的目光,壓低了些聲音,“說細腳這事,就是當初搞‘借肉’鬧出來的,然後老張頭還一個勁地跟細腳嫂說,要趕緊把細腳送到龍王潭去,讓龍王收了,不然我們全村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反正,盡是些胡說八道,張娭毑你也曉得,這人死要落土才安穩,又不是那種叫花子,死了都沒地方埋只能去送龍王,那老張頭說得也太過分了。”
說是這麽說,可誰都可以聽得出來,那人說到最後語氣其實有些發飙,顯然對老張頭的話其實是有些将信将疑的。
畢竟,細腳叔這人才剛死就腐臭成這樣,實在是有些詭異。
外婆聽到這裏,耷拉了一下眼皮,手卻擡起來有意無意地将甘棠撥到了自己身後。
“……唉,這種事情現在也扯掰不清,算了,我先讓我們家糖糖去給他細腳叔上個香。其他的,我到時候再跟你說。”
外婆語氣淡淡地說道。
那人聽到着,也是一愣,然後便看着甘棠讷讷幹笑一身。
“也是,小孩子魂輕,不好聽這些。娭毑您有心了。”
說罷,那人便急急轉身要去給甘棠拿香。
可就在外婆摟着甘棠在門外等香的時候,充斥着幽怨嗚咽與含糊人聲的堂屋深處,卻忽然沖出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
女人的穿着淩亂,眼睛紅腫,她沖出來時,身後還緊跟着幾個姑婆,一邊念叨着“細嫂你冷靜點”“細嫂你節哀順變咯”,一邊伸手要去抓她,結果卻愣是沒抓住。
女人跌跌撞撞沖出來,半跌半滾地直撲在了院子裏那着的屍體,然後便伏在那開始哭嚎。
“我老公沒死!誰說他死了,張二你去找醫生,你去——”
那女人正是細腳叔的老婆。
甘棠依稀還記得,上次來細腳叔家時,女人還是一副幹淨利索,性格潑辣的模樣。
現在看上去,卻像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完全不顧爛得幾乎流汁的屍體有多惡臭,此時正仰着滿是淚痕的臉,神色空洞地沖着周圍所有人叫喊着。
“我之前在房間裏還聽到他說話了。”
細腳嫂哭嚎道。
“他說好痛。他沒死啊!你們看看啊,你們這幫子沒良心的,細腳之前被你們欺負,如今還要被你們欺負。你們不要以為我們家是好惹的,沒道理,一個活生生的人,你們竟然要把他沉潭——你看,細腳還在動。他還能動啊!”
細腳嫂明顯已經神志不清了,哭嚎到了激動時,她甚至當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扯下了屍體上的白布。
細腳叔腫脹紫黑的臉頓時浮現在衆人面前。
……那根本就不可能是活人的面容。
枯瘦佝偻的男人這時看着遠比他活着時旁,整個人就像是充了氣一般都腫了。而且,大概是因為天氣實在太熱又擱在了院子裏,這時屍體的眼角和口鼻處已經有許多蠕蠕而動,跳來跳去的米黃色小蟲。
*
早在細腳嫂掀開白布的那一瞬間,外婆就已經一把摟着甘棠往門外退去。
結果門口這時已經擠滿了人,都是被細腳嫂的行為吓到不敢上前的鄉裏鄉親。
“…不是說今天早上才死的嗎?怎麽就這麽一會兒功夫……成這樣了?”
就在甘棠的身側,有人正滿臉迷惑地嘟囔着。
“對呀,我昨天還看見他了呢,他昨天三更半夜在家裏鬼喊鬼叫,我堂客差點跑過去跟他吵架來着。”
“不是說人是在奚山死的嗎?地方可邪乎着呢,誰知道發生了什麽。”
“哦,而且背他回來的還是張二……這事兒……啧啧,反正我看不懂,就幫幫忙罷了也不好摻和他家這事兒。”
“你別說,之前老張頭不肯借棺材,我還覺得他老人家不地道。現在再看,那老頭子怕是見多識廣,曉得點些什麽。”
“就是……”
……
衆人的竊竊私語竄入甘棠,他卻無法集中注意力,少年的眉頭越走越緊,只覺得空氣中的惡臭變得越來越濃。
他聞着空氣中的臭味差點就要yue出來了,相信院子裏其他人也是這樣想,白布一扯,所有人都對那具屍體退避三舍,只有細腳嫂,如今依舊沉浸在極度悲痛中,竟然對屍體的惡臭與深腐完全熟視無睹,依然自顧自地跟衆人發着。
癫。
“……真的,真的沒死。我本來也以為他死了。可我躲在房間裏哭的時候,就聽到他一直在窗外跟我說話。這些蟲子,這些蟲子我到時候用水沖掉就好了。”
女人淚眼婆娑地絮叨個不停。
臉卻是對着自家堂屋的。
随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屋檐投下的陰影中,浮現出了張二叔的影子。
她其實不是在跟其他人說話。
她是在跟張二叔說的。
*
有了之前的恐怖經歷,甘棠現在一看見張二叔,便止不住的想打寒顫。
尤其是張二叔現在的樣子,比起之前,是更加讓人心驚膽戰的了——男人的臉,這時候瞅着,竟然是灰色的。
張二叔明明算是村裏少見的青壯年,如今看着卻異常操勞,眼袋又黑又鼓,兩只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甘棠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他看着跟在張二叔身後的那幾個人——剛巧,還都是之前跟着張二叔一起上山的那幾個,看上去竟然也都跟張二叔差不多。
青天白日的,那幾個人不像是活人,倒像是活屍。
反正看着就很吓人。
*
張二叔的反應比甘棠預想的要木讷許多。
或許是細腳叔忽然沒了這件事給他造成了心理打擊,總之跟幾個小時前比起來,張二的反應其實有點慢,甚至稱得上木讷。
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盯着細腳嫂看了好一會,然後才慢吞吞地開口。
“他死了。”
男人沒有表情地嘀咕了一聲。
“死了。”
“而且,他死之前,還發瘋了呢,你看……你看看,他把我們幾個,咬成這樣。這傷,你看看,這傷口可疼了,嫂子。”
男人用一種虛幻的語調,結結巴巴地說道,然後,他當着衆人的面擡起了自己的手。
最開始,甘棠甚至以為張二叔手裏是拿了東西,過了一會兒,他才猛然間反應過來——那像是紫茄子一般腫脹發亮,紫黑紫黑的東西,實際上,就是張二叔的手。
張二叔的小半截手,如今完全失去了原來的形态,皮膚脹得沒有一絲絲褶皺,近乎半透明。
在虎口處,隐約能看到一道類似于牙印的痕跡。
汩汩的黃水正不斷地從中流淌而出。
“你放屁——”
二嫂尖叫着吼道。
“都是你,每天都叫着他。你還專挑那些吃力不讨好的活給他,有你這麽當弟弟的嗎?我都跟你說了,我說了好多遍,細腳他真的沒死,你看,他真的能動。他能動的,你就是懶得去鎮上請醫生,你怕花錢!當初那兩個老不死的一死,你就把所有錢都摟自己屋裏頭去了。這就算了,你現在還想送你哥哥去死——”
“嘶……”
就在女人沖着張二叔尖叫的時候,站在門口的所有人,都在一瞬間愕然且驚恐地,把自己的眼睛睜到了最大。
那具腫脹,腐爛的身體,竟然還真像是細腳嫂說的那樣,正在慢慢的,慢慢的起身。
然而,他實在是腫得太厲害了。
在起身後,內髒受到了擠壓,男人灰敗的頭顱不得已,微微張開了嘴,更多的蛆蟲從他的腹腔深處中湧了出來,落在了他的胸口處。
可他确實是在動。
以一具屍體的方式。
他甚至……甚至還能發出聲音。
“嘶嘶……”
那是一種從肺腑深處而來,因為內髒擠壓發出來的,無比空洞的呻吟聲。
蟲子越來越多了。
蟲子布滿了他的上半身,甚至就連他的眼眶裏都在往外噴着蟲子。
時間在這一刻短暫地停留了停止一瞬。
再然後,各種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在院落中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細腳嫂也在這時,終于察覺到不對。
她緩緩地轉過頭來,剛好對上了自己丈夫那已經被蛆蟲吃空的眼珠子。
悲痛和憤怒在她的臉上瞬間凝固,她驚駭地睜大了眼睛。
“細,細腳?”
她喊了一聲。
然後她顫巍巍地擡起手,想要确認一下,自己的丈夫如今到底是怎麽了。
也就是這麽輕輕的一下碰觸,細腳叔的屍體猛然間從板凳上傾倒下來,重重地砸在了女人的身上。
在細腳嫂尖叫的同時,無數線蟲咕湧着,雨點般落進了她的口中,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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