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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他又不喜歡你
今天陽光很好,微風習習,是個舉辦婚禮的好日子。
儀式的地點訂在一座豪華的私人莊園裏。受邀而來的都是圈內的名流權貴,亦或是一些負有盛名的藝術家,音樂家等等。
身穿精致禮服的客人們站在草坪上,手持香槟三三兩兩圍在一起,輕聲交談着。
造型別致的噴泉旋轉噴灑,服務生們面帶微笑,恭敬地穿梭服務于客人們之間。
不遠處白色的歐式圓頂禮堂被鮮花堆簇點綴,分外醒目,這些美麗的花朵昨晚才被空運過來,此刻迎着上午的陽光,顯得格外嬌豔美麗。
據說這場婚禮耗資不菲,賀家非常滿意這位美麗端莊的兒媳,還未過門就贈了不少豪宅珠寶,令人豔羨。
但這一切于江靜姝而言,好像都不算是什麽令她開心的事情。
自從三年前逃婚被楚停雲抓回來之後,靜姝就生了一場大病。她在醫院養了半年多,出院後就在江父的安排下去首都內的某所985大學當了教師。
沒過多久,她又在母親的安排下開始相親。
畢竟今年的江靜姝二十八歲,在一群豪門富太太眼中已然算是所謂的大齡。
就好像是放在櫥窗裏的貨物,滞留得太久,價格就會跌。
所以陳婉清很着急。
比起之前的叛逆,被抓回來後的江靜姝溫順得就像是一只剪斷了翅膀的寵物鳥。
所以這次再沒有什麽波折,她跟不同的男人相親,吃飯,約會,最後篩篩選選,家裏很快跟賀家商定了婚事。
賀家是做金融業的,家境十分殷實,即将和她結婚的那位賀家少爺履歷也相當不錯。
名校畢業,長相英俊,性格謙和。
總之,在陳婉清看來他們各項條件都很匹配,江父跟賀家也有一些生意往來,關系不錯。
于是吃了幾頓飯,這場婚事就這麽定了下來。
昨天的江靜姝是賀家未來的兒媳,今天的她叫做賀家的新娘,明天之後,大家應該就會稱呼她為賀太太。
總之,不是江靜姝。
此時此刻的化妝間內,今天的新娘正坐在鏡子前。
她穿着據說是巴黎定制的天價婚紗,渾身上下綴滿了價值不菲的珠寶,仿佛一個被人精心包裝打扮的美麗人偶。
“姐。”
江宇珩站在後面看着她,以一種滿意又欣賞的語氣感嘆道,
“你今天真美,姐夫肯定喜歡。”
“......”
江靜姝看向鏡子,打量着這個與她血脈相連卻無比陌生的弟弟。許久,她才輕輕扯了扯嘴角。
“現在你滿意了?”
“嗯?”
江宇珩挑了挑眉,笑容擴大。
“姐,看來你還是沒想明白。”
他上前去,扶着新娘的肩膀,與鏡中的她對視。
“我們才是親姐弟,只有我們倆才姓江,你得站在我這邊啊。”
江靜姝閉上眼:“......所以這就是你當初騙我逃去索契的理由?”
“這怎麽能是騙呢,姐姐。”
江宇珩撫摸着她美麗的頭紗,
“我說過了是在幫你,我已經解釋過很多次了。”
“呵,幫我?”
江靜姝嗤笑,諷刺道,
“江宇珩,你幫人的方式可真特別。”
當初的逃婚路線是親弟弟幫她安排的。
因為訂婚前,江靜姝的身份證和護照都被母親收走了。江宇珩說可以幫她偷出來,還給她訂好了去國外的機票。
所以江靜姝到了機場才知道這趟奔赴自由的最終目的地。但那時候,她并不知道索契竟然是楚停雲母親的故鄉,因為從小到大,父親的前妻都是家裏的禁忌話題。
她只知道那個女人來自俄羅斯,而自己的父母都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于是當時着急逃婚的靜姝只是奇怪,為什麽弟弟給她安排的不是自己更熟悉的北歐國家。
她也根本沒想過帶上宴尋。因為那個時候他們這對假情侶已經對外宣稱徹底分手了,宴尋剛拉到了一筆很大的投資正忙着創業,很久都不曾和她聯系。
可是最後事情的發展卻大大出乎了靜姝的意料。
因為宴尋也在飛機上。
“江宇珩,你早就發現楚停雲對宴尋不一般,所以才故意說要幫我逃婚。”
“目的地是你選的,宴尋也是你用我的名義騙過來的。呵......什麽幫我,你只是利用我報複楚停雲罷了。 ”
如果僅僅是江靜姝逃婚,楚停雲自然不會管她去哪,更別提費力追查。但是,宴尋那天也和她一起走了。
那事情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誰都會覺得是宴尋和江靜姝私奔了。
那件事精準踩到了楚停雲的紅線,也徹底激怒了他,原本江靜姝還能跟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和平相處,但從那以後他們的關系就完全降到了冰點。
“對啊,我早就知道。”
此時,身後的江宇珩很坦然地承認了。
“可是姐姐,我明明是為你出氣啊,你不應該才是那個最讨厭楚停雲的人嗎?”
青年湊近她的耳邊,
“那天我可是親眼看見,楚停雲趁你的男朋友睡着了偷偷親他呢。他們兩個早就背着你睡過了,知道嗎?”
“楚停雲他還說別人呢,自己卻把親妹妹的男朋友搞上了床,真是太好笑了。”
于是在那一瞬間,這個完美的計劃就誕生了。
如果說僅僅是楚停雲被喜歡的人劈腿還不夠,那麽他喜歡的人和他最厭惡江家人一起私奔,還偏偏選了早逝母親的故鄉......
他會瘋掉,然後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蠢事。
所以當時江宇珩趁楚停雲不在國內,借助陳家做渠道,讓好幾個對手公司聯合給楚停雲使絆子。導致公司好幾個項目出了問題,損失嚴重。
這件事自然會讓江晟海和公司元老對楚停雲非常失望,甚至有不少聲音提出撸掉他的位置。雖然最終沒有,但此次事件之後,楚停雲的聲望和話語權也大不如前。
再加上,他竟然真的和宴尋,和一個男人結了婚。
盡管如今國內通過了同性可婚法案,但真正的豪門基本仍都是男女結婚。
因為他們需要子嗣和繼承人。
楚停雲搶了妹妹前男友這種事,只算是大家茶餘飯後的八卦談資。
豪門少爺嘛,有幾個不風流的?玩玩男人也不稀奇。
可他如果真的跟一個男人正式公開地結婚,那這基本就相當于自願被排除到繼承權之外了。
正因如此,江晟海才會如此氣惱和反對。
“姐姐,你別看爸爸總是罵他,總是對他沒有好臉色,可我們家三個孩子,爸爸其實最偏心他。”
看似父子不睦,但江晟海的的确确是把楚停雲當作繼承人在培養。
“你的婚事,他不在意,我想要進公司,他也只是把我安排在一個無關緊要的邊緣部門。”
所以江宇珩只能自己想辦法,上手段了。
楚停雲當時回國後被董事會問責,又忙着幫宴尋處理一場商業糾紛和債務問題,以及,他還要準備婚房,準備結婚。
江父也被氣進醫院,所以根本沒人細查。
江宇珩很快抓住了機會,在父親面前努力表現,順理成章進入公司管理層,然後把一切痕跡處理得幹幹淨淨。
雖然他也心疼那些損失,不過那對江家而言只是一丁點損失而已,完全到不了動搖公司根基的地步,更何況通過別的渠道江宇珩也吃掉了一部分。
這個計劃實在是漂亮,直到現在他還會偶爾在心裏回味一下這場巨大的成功。
只是這些真正涉及巨大利益的內幕江靜姝并不清楚,她到現在都以為江宇珩只是拿宴尋和早逝的母親報複一下讨厭的兄長而已。
江宇珩自然也不可能告訴她。
小時候他故意落水差點沒了半條命,哭着說是楚停雲推的,打算把這個外來的家夥趕出去,可他的親姐姐卻站出來背刺他。
從那個時候開始,江宇珩就發誓再也不會把任何秘密告訴她了。
他們明明身體裏流着同樣的血,可卻不站在同一條線上。
“我早就發現了,從爸爸把楚停雲接回來那天,就已經想好把江家所有的東西都給他了。”
這句話江宇珩說得很輕,卻有一種咬牙切齒的惱恨。
“所以姐姐,你能不能争氣一點,別總是滿腦子情啊愛的,好好認清楚誰是你的敵人,誰是你的家人,想想該怎麽為我們争一争啊。”
“......”
江靜姝眉頭緊皺,似乎厭惡到了極點。
“出去!”
可江宇珩沒動,他對着鏡子裏的新娘笑着,
“這些事情三年前你回國的時候就知道了吧姐,為什麽不跟楚停雲解釋呢?解釋你是被騙的,無辜的,跟他說我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沒等江靜姝回答,他就兀自接了下去,
“因為你知道我們是親姐弟啊,姐姐,我做的跟你做的,在楚停雲的眼裏有什麽區別呢?甚至可能他還會覺得是我們倆串通好了的。”
就算真的解釋了,楚停雲也信了,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傷害也産生了,無論怎麽做都不會有太大的補救意義。
若是楚停雲将報複的矛頭指向江宇珩,按照他那個瘋子般的行事風格,江靜姝和陳家仍舊會被牽連進來。
江靜姝的少女時期是在南城的陳家度過的,陳老爺子病逝時也是她守在床前直到最後一刻,感情很深,她自然不會眼睜睜看着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維持現狀,維持現有的平衡就最好。
江宇珩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他溫柔地整理了一下新娘美麗的頭紗,笑着說,
“賀誠是個很好聯姻對象,姐姐,結婚之後就安心做好你的賢妻良母吧。”
“......滾。”
這是江靜姝對他說的最後一個字。
江宇珩舉了舉雙手,笑着轉身出了化妝間,沒走出去多遠,有人就遠遠喊住他,
“喲,江少。”
對方笑着,端着一杯香槟走了過來。江宇珩很快在腦子裏辨認了一下人,也笑着迎上去。
商業社交是他們這些豪門子弟的必備技能。不多時,江宇珩就被一群人簇擁着相談甚歡。
就在這時,他仿佛注意到了什麽,目光越過人群,忽然落到某個眼熟的身影上。
青年眉眼冷淡,面容清俊英挺,一襲鉛灰色西服襯得他尤其修颀挺拔。
明明這裏的男人們各個都是西裝革履,可要麽看起來過于商務,要麽就是笑面虎般虛僞,又或者一身的酒色財氣味兒。
可偏偏宴尋不一樣,那身西裝被他穿得尤其正經冷肅,明明也不曾戴眼鏡,可身上就是莫名透出一股知識分子的端莊來。
江宇珩盯着宴尋看了片刻,忽然輕輕吹了一聲口哨。
“我們家的男狐貍精來了。”
想到母親這奇妙的比喻,他沒忍住笑出了聲。
其實這個形容也不算錯,抛開家境,那個宴尋确實很特別。
寒門貴子,冷傲不羁,又被卷進了豪門兄妹的争奪,簡直越看越覺得哪兒哪兒看着都夠勁兒。
“什麽?”
旁邊的人并沒有聽清剛才江宇珩說的話,因為他的聲音實在太小,這時四周又放着輕緩的音樂。
江宇珩笑笑,沒再重複,而是舉杯指了指宴尋身邊的楚停雲。
“喏,我哥。”
哥?
衆人先是一愣,回頭看見江宇珩所指的人時才反應過來。
——這裏沒人不認識楚停雲。
最初很多人都以為他只是江家的私生子,畢竟不姓江,以前也不曾聽說過。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長得實在漂亮。
直到後來楚停雲進入公司,逐步成了楚總,很多人也就知道了江父的前一段短暫的婚姻,也沒人當面再說他漂亮了。
因為在這種靠實力和資本說話的商業戰場上,僅誇一個人的外貌,是最刻薄的輕視和羞辱。
但每次見到時,眼神總歸忍不住多看兩眼。
楚總今天穿了一身和宴尋極為相似的西服,只是顏色上要淺一些,還用了同款的袖扣。
除此之外還略微多了些小心思,做了發型,裏面的小馬甲收緊腰線,斜挂着一條細細的金色懷表鏈。頗有幾分清貴風雅的味道。
不過大部分人的目光焦點仍是在他的臉上。
母親雪國精靈般的美貌基因,在楚停雲的身上顯性表現得淋漓盡致,哪怕他今天披個破麻袋出來,大概也能驚豔不少人。
兩人風格迥異,站在一起分外養眼,不存在誰壓過誰,倒是碰撞出了一種別樣的氛圍感,一進來就立刻成了所有人的目光焦點。
但楚總完全沒興趣理會那些人,也沒心思在江靜姝的婚禮上進行一些商業社交。冷臉拒絕了幾個上來攀談的人之後,剩下的人就很有眼色地不再過來了。
由于早上楚總沒忍住把小老公摁在鏡子上親了好一會兒,弄皺了衣服。于是宴尋只能脫下來又重新熨一遍,這就導致他們來得有點晚,也錯過了前面安排的不少活動。
不過晚了也沒什麽,反正又不是他和宴尋的婚禮,楚停雲巴不得再晚點。
而這時候,重要的賓客們已經陸陸續續進到禮堂裏面落座。在侍者的指引下,他們也跟着往裏面走。只是宴尋似乎注意到了什麽一直在往某個方向看。
楚停雲問他:“在看什麽?”
“畫。”
宴尋正在看剛才被侍者搬走的一幅油畫。
上面畫的是一位追逐繁星的少女。
沒有臉,只有一道背影。
其實一幅畫倒是也沒什麽特別,只是宴尋覺得那畫上的裙子很眼熟,有點像學姐畢業那天來學校給他送資料時穿的那條。
【這可是我最漂亮的白裙子诶。】
回憶裏的少女雙手叉腰,氣鼓鼓的控訴這個十五歲的弟弟年紀小,不懂欣賞。
于是宴尋就下意識記住那條裙子了。
楚停雲順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只可惜人已經走遠了,他并不能看清畫的具體內容。
“那應該是今年受邀賓客送給新婚夫妻的賀禮。”
剛才冷臉拒絕別人的楚總現在語氣倒是溫和,
“由于人太多,各式各樣的名貴禮物也大小不一,所以會由專人登記,好好地收起來。”
說起禮物,時間太緊急,宴尋也沒能準備什麽特別好的東西,而且他現在也送不起很昂貴的禮物,最後就送了一本書作為新婚賀禮。
楚停雲知道宴尋送的是書。
江靜姝從小很文靜,喜歡看書,後來本碩都選了中文系,宴尋給她送書也不算奇怪。
但他還是要不經意地問一問:
“送的什麽書啊?”
“嗯,一本男頻網絡小說。”
這個回答讓楚停雲很意外。
“講的什麽?”
宴尋搖搖頭:“不知道,沒看過。”
他只記得學姐高中的時候很喜歡看書。
大多都是古典名著,散文詩集什麽的,很符合她校園女神的氣質。
唯有一本不同,是網絡上連載的一本男頻小說。
用世俗的眼光評價而言,那種小說不太入流,也是老師口中的精神垃圾。
但江靜姝很喜歡。
宴尋不覺得這有什麽好隐瞞的,所以楚停雲問的時候就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訴他:
“當時學姐很癡迷那本書,上課的時候偷偷看更新被老師發現,收了手機。結果一下課還專門跑來問我借手機,非要把剩下的更新看完。”
宴尋一向是個乖學生,上學當然不會帶手機,于是很冷酷地拒絕了她,也同時拒絕了她的安利。
“所以昨天我查了查,發現這麽多年過去後那本網絡小說竟然出版了,于是就買了一本。”
用漂亮的彩紙包好,作為給她的新婚禮物。
“......哦。”
楚總的好心情瞬間灰飛煙滅。
他覺得自己就不該問。
明知道宴尋高中時期暗戀江靜姝,兩個人還一個學校,擁有着太多他不知道也插不進去的回憶,卻偏偏還要問,還要聽,最後把自己酸得發苦。
胸腔裏像是憋着一口氣,憋到讓他突然很想折回去把那本書搶回來,然後撕了!
“楚停雲?”
青年的嗓音讓他從煩躁的郁氣中回神。
“......嗯?”
“你喜歡什麽書?”
這個突然的問題讓楚停雲有點懵。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從江靜姝那裏拉回來,然後集中到宴尋的身上。
青年說:“我之前看書房裏,你的書好像都是俄文的。”
“對。”
都是俄文的。
因為回到中國後,楚停雲就沒有什麽機會接觸俄語了,他怕忘記母親的語言,所以買了很多俄文書。
類別不限,什麽書都有。以及,還有很多關于索契的畫冊。
但楚總沒有直接給答案,而是說:
“你可以回去自己看看。”
宴尋有點感覺楚停雲是在故意為難他,就像早上莫名其妙突然親他,要是不給親就問他“沒離婚為什麽不能親”。
這句話好生耳熟,但又好有道理。
“......我看不懂俄語。”
“簡單,我可以給你當翻譯。”
說話間,兩人已經被侍者引到專屬的位子上。他們坐在女方親屬的席位這邊最好的位置。
不過大概是有誰提前叮囑過,所以楚停雲和宴尋并沒有跟江父他們坐一桌,而是單獨分開坐的。
宴尋沒怎麽參加過別人的婚禮,因為林家的親戚不多,再加上林燃的腿,後面林父又出事,他們家也借了很多人的錢,所以基本上親戚都不來往了。
于是這次參加學姐的婚禮,他感到很新奇。不過又有點擔心給楚停雲丢臉,所以宴尋很克制,只是矜持地,不動聲色地觀察周圍。
婚禮現場布置得極盡奢華,夢幻,唯美。
巨大的水晶雕塑,鋪滿整個天花板的碎鑽繁星,還有無數嬌豔欲滴的鮮花。
他還看見了新郎官,雖然看不仔細,但看身形輪廓應該也算是一表人才。
這時輕柔的音樂聲響起,主持人開始聲情并茂地念開場白。接着還請了一位小有名氣的明星獻唱。
宴尋的注意力在婚禮現場上,楚停雲的注意力就在他的臉上,似乎企圖尋找出一些落寞,酸楚,難受之類的情緒。
但沒有。
雖然表情不多,但他能感覺到宴尋的興奮,就好像不是參加前女友的婚禮,而是去親戚家吃酒席似的。
這個發現讓楚總心情很好,他微微往後靠,腰脊放松地貼在椅背上,一副悠閑舒心的模樣。
一系列熱場的活動結束後,江父攜着新娘登場。
宴尋終于看見了許久不見的學姐,只是她已經不是記憶裏那個穿着小白裙的活潑少女了。
甚至,宴尋都看不清她的臉,因為她全身都被華美精致的婚紗包裹着,雪白的頭紗籠罩着美麗而死氣沉沉的面容,巨大華美裙擺綴着鮮花和碎鑽,拖曳了數米長。
——像一份被精心包裝的昂貴禮物。
從父親的手裏送到另一個男人的掌心。
宴尋聽見了旁邊有人讨論着這場婚禮,描述的主人公卻不是江靜姝與賀誠,而是江家與賀家,是兩個家族的聯姻。
他原以為婚姻的标簽首要該是有情人終成眷侶,亦或者該是相愛,幸福,與美好。
至少宴尋對婚姻的期望是這樣。
原本的興奮在這一刻褪去,青年整個人變得安靜下來。
此刻作為萬衆矚目的新娘,江靜姝只想着趕緊走完流程,然後立刻脫掉這條勒得她喘不過氣的婚紗裙。
但就在此刻,她的餘光忽然瞥見禮堂門口的角落處,有一道熟悉的影子。
由于為了保證天花板的星空效果,下面的席位上的光線很暗,再加上頭紗的阻隔,靜姝其實看不清那個人的臉。
她只看見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沉默而安靜的站在那裏。
但江靜姝還是認出來了。
那是她少女時期的初戀,是她死死藏在心裏最大秘密,也是她花費了整整七年的努力卻仍無法抓住的人。
——林燃。
他現在已經可以站起來了,看起來和宴尋差不多高。
恍惚間,江靜姝先是聽見自己的心突突瘋跳,接着又好像聽見了夏日蟬鳴。
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無數回憶化作了扭曲的聲色光影,山呼海嘯般傾軋而來!
樹影婆娑,老樓後巷。
白裙少女把膝下殘缺的少年堵在角落,強行壓着在輪椅上親吻。
這一刻過去和現在,好似有兩個世界正在彼此拉扯,撕裂,發出尖銳的嗡鳴——
“請問這位美麗的新娘,你是否願意眼前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
【江靜姝!你是個女孩子!怎麽能.......你知不知道羞的?!】
“與他締結婚約.......”
【知道啊,不過我喜歡你嘛。】
“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疾病還是健康......”
【......那也不能一句話都不說直接就做這種事!】
“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
【好吧害羞的林燃同學,下次親你之前,一定提前通知。】
“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
沒有人知道,主持人詢問的話語和曾經的回憶交織在一起,已經快要把江靜姝的身體生生撕成兩半。
但現實的時間卻并未停止,反而無比殘忍地轉動不息。
誓詞念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位美麗端莊的新娘身上,等待着她的答案。
也許是沉默得太久,感到疑惑的新郎輕輕喊了她一聲:
“靜姝?”
纖弱的眼睫微微顫動,江靜姝才好似大夢初醒般緩慢眨一下眼。
“我......”
她收回視線,垂下眸子輕輕吸了一口氣。再擡頭時,濕潤發紅的眼睛卻做出了笑的表情。
狗血的逃婚劇情沒有第二次。
江靜姝說:“我願意。”
這場婚禮順利地,平穩地繼續進行着。誰也不知道剛剛在萬衆矚目下,美麗的新娘親手扼殺了她的愛情。
這時,郎才女貌的新人彼此交換了戒指。
宴尋聽見旁邊有個女孩興奮地和身邊的同伴讨論着新人的婚戒,據說是某高奢品牌的标志性款式,寓意美好,價格不菲。
他下意識就去看了眼楚停雲無名指上的戒指。
雖然宴尋并不認識什麽品牌,但他也能看出那戒指應該不是很貴,戴在楚停雲手上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就在這時,江宇珩走了過來。
“宴哥——”
這道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宴尋立刻意識到了是誰。回頭一看,果然是昨天在商場遇見過的江宇珩。
不過看得出楚停雲和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是真的關系不好,僅僅只是聽聲音,他的眼底就條件反射地露出了幾分厭惡。
江宇珩被他的眼神一掃,定在了一個稍遠的距離站着,臉上的笑容倒是不變。
“哥,你們今天來得有點晚了哦。”
楚停雲不答話,就這麽冷冷盯着他。宴尋不清楚兩人之前的恩怨,于是就選擇了沉默。
江宇珩已經完全習慣了他的冷臉,笑着繼續道:
“爸讓你過去見見幾位老朋友,當然,還有未來妹夫。”
說到未來妹夫的時候,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宴尋,只可惜後者臉上并沒有什麽表情,就像是完全不在意曾經深愛的前女友嫁給了別人。
有點奇怪。
江宇珩也說不出哪裏奇怪,總之他感覺宴尋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
楚停雲看了一眼那邊,有幾個熟面孔,其中一位還是公司目前最大的合作夥伴。
這不是私事,是公事,所以楚停雲這次沒有甩臉色地冷嘲熱諷,而是站了起來。
“我去一下。”
“嗯。”
宴尋點頭。
他看着楚停雲離開,正要收回視線時,目光忽然瞥見了一道熟悉的影子,那人走路有點怪異。
宴尋愣了幾秒,忽地站起身跟着追了過去。他跟着出來,一路到了後面的噴泉花園。此時所有的賓客都在禮堂,這裏自然鮮少有人
“......林燃?”
宴尋突然開口叫住了前面的男人。
對方腳步一頓,微風吹過,讓他的褲腳貼在小腿上,印出金屬假肢的痕跡。
男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以前的養兄自卑于身體的殘缺,總是留着半長的頭發,遮掩眉眼,顯得陰郁沉悶,如今剪短了頭發,精致好看的眉眼就露出來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眼圈周圍的皮膚有點紅。
林燃長了一張很秀氣的臉,即便年齡比宴尋大三歲,看起來也不像是哥哥的樣子,倒像是弟弟。
宴尋也不喊哥哥,因為林燃從小就不願意讓這樣叫,所以一直都是稱呼的名字。只有在養母面前,宴尋才會用“哥”來代指一下。
“你怎麽會在這裏?”
宴尋有點驚愕。但林燃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倒是反問了一個問題。
“之前不是說要離婚嗎?怎麽還沒離?”
“......”
宴尋一愣,接着才說,
“這件事情發生了一點變故,有點複雜,總之暫時不離了。”
在這裏見到林燃實在是太過于意外,宴尋沒想起說車禍和失憶的事情,而是着急問:
“媽呢?”
“南城,家裏。”
林燃跟宴尋說話永遠都這麽冷冰冰的,不過他看起來很在意宴尋沒離婚的事,
“什麽變故?為什麽又不離了?”
“......”
宴尋感覺好像哪裏有點不對勁,所以他沒急着跟林燃說自己失憶的事,而是問,
“之前我跟你說,是我,要和楚停雲離婚?”
“不然呢?”
林燃皺起眉,仿佛對這個問題感到奇怪,
“要離婚就趕緊離,更何況,他又不喜歡你,還拖着幹什麽?”
他又不喜歡你。
“......”
宴尋愣住。
林燃口中的這個“他”應該是指的楚停雲。
三年前,林燃是從母親那裏得知宴尋要和靜姝的哥哥結婚的。他們倆的關系從小就很僵,出國後宴尋也只會聯系母親。
但那天林燃得知這個消息,破天荒給宴尋打了個電話。
“你要結婚了?”
“嗯。”
這實在是太突然了,林燃感到很奇怪,尤其是這個消息不是宴尋說的,而是楚停雲給他母親打的電話。
又是給他們換房子,又是給他聯系醫院和工作,甚至還找了專門的機構打算想辦法幫他弄到綠卡。
種種好處換個人大概要開心壞了,可這不太對。
林燃皺起眉:“你認真的嗎?你喜歡他?”
“......嗯。”
宴尋說,
“我們已經領證了。”
雖然沒有辦婚禮,但楚停雲特地拿了他的手機發了朋友圈昭告天下,還非要把備注改成“老婆”。
表示這些都是伴侶應盡的義務。
但這些林燃當然不清楚,他只聽見宴尋說領證。
已經領證了......
林燃那邊忽然沉默,很久之後才開口:
“随便你,這是你的事,我不關心。”
頓了頓,他又語氣很兇地警告了最後一句,
“不過以後不要寄錢過來,我沒了腿還有手,也不是乞丐,不需要你的施舍!”
嘟——
林燃很生氣地挂了電話。
那個時候他就想,宴尋這場突然又奇怪的閃婚遲早會出問題,果然不到三年,宴尋又跟他說要離婚。
大概是喝了悶酒,青年的聲音聽起來醉醺醺的。
宴尋很少喝酒,因為他酒量不好,容易上臉還很容易醉。除非不得不喝,或者遇見什麽不想面對的事情。
林燃眉頭緊皺,問他:
“為什麽又要離了?當初領證的時候不是還說喜歡嗎?”
“.......”
宴尋沒法跟他解釋當時領證時是什麽情況,也沒跟任何人說楚停雲在俄羅斯的時候把他關起來做的那些事,就連創業失敗欠債的事情也瞞了下來。
所以面對林燃的問題,他只能悶悶地回答說:
“......現在不喜歡了。”
林燃輕輕“啧”了一聲。
“那楚停雲呢,他怎麽說?”
“他......他本來就不喜歡我。”
電話裏,宴尋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已經精疲力盡,接着林燃聽見了他咕嘟咕嘟吞咽的聲音。
大概是在喝酒。
“不喜歡你?!”
林燃聽得實在是惱火,
“他不喜歡你你還跟他結婚?!宴尋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
宴尋頭暈得厲害,他恍惚了幾秒,才回答道,
“大概是吧,你說的對。”
自己可能真的腦子有點問題,才會把婚姻當作交易的籌碼,最後搞成這個樣子。
林燃:“.........”
氣到有點心梗的養兄深深吸了一口氣,問:
“你在哪喝酒?”
“在外面租的房子裏。”
林燃問什麽,他就答什麽,乖得不行。
宴尋也很清楚自己容易醉,自然不可能在外面喝,他前不久偷了貓跑出來,把工作辭了,在城郊的一個老小區租了個出租屋偷偷住着。
剛才又打印了一份離婚協議書,簽了字,決定明天想辦法隐藏自己的地址然後寄到楚停雲公司去。
做完這些,宴尋才開了一罐荔枝味的氣泡酒悶悶地灌,順帶給林燃打了電話。
“所以離婚以後,我就和他沒關系了,就想着得提前跟你和媽說一聲。”
“......”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他:
“什麽時候離?”
“就這兩個月吧,離婚條件還沒談妥,我想要貓,他死活不給。他明明不喜歡貓,也不喜歡我,這麽做就是故意為難我,他總是這樣......”
宴尋說起這個就有點生氣了,
“不過沒關系,寶寶是我撿的,也是我養的,還更親我,就算上了法院也該判給我!”
林燃:“.........”
不知道的還以為那貓是他倆生的兒子。
總之,當時宴尋說要離婚說得很是堅決。
可今天林燃再看見他,卻發現他和楚停雲出雙入對,看起來感情還挺不錯。
自然而然地,林燃就覺得這裏面有問題。
“別拖拖拉拉的,要離趕緊離!”
“......”
失憶的宴尋很是茫然。
楚停雲不喜歡他,那為什麽今早上還非要把他摁在鏡子上親?
這個問題還沒想通,宴尋忽然看見有穿着裙子的女孩們笑笑鬧鬧地往禮堂前面的草坪區跑。
“快來快來~”
“接捧花啦......”
“新娘子要扔捧花啦——”
“!!!”
宴尋瞬間清醒過來,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
“林燃離婚的事等下再談,我現在有急事。”
“?”
林燃眉頭一皺,見狀也跟着有點緊張,
“什麽急事?”
“我現在得馬上去給楚停雲搶捧花。”
說這話的時候,腦子有問題的宴尋已經跑遠了。
他人高腿長,幾個大步就“倏——”地超過了提着裙子的女孩們。
林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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