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黄沙,好像也是那样的夜晚。
生机凋敝却壮辽的西北沙谷内,他邂逅了行侠的阿娩。
只不过,在不一样的地方,是不一样的事情。
他那时与单孤刀一同闯荡江湖,至沙谷内走散了。
遂一个人骑着马,孤零零地行在大漠里。
也不知时间流逝了多少,他听见了远方的打杀声。
马蹄飞踏上沙丘顶部,了望而下。
呼啸的烈风中,一袭素白衣裙飞扬招展。
乔婉娩手持长剑,辗转在重重包围的匪寇里。
忽地,她突然失力,剑拄于地。
一众匪寇嬉笑哄闹,“打不动了吧,哈哈哈——”
“还敢阻我们的好事,叫那老张头家的女儿逃了。”
他们闯进绿洲里的小村庄,强抢民女来着。
“瞧这模样,比那姑娘水灵多了。”
“就你了,跟我们回去,做我们老大当压寨夫人!”
“休想!”乔婉娩急喘着气,硬挤出两个字。
她提剑而起,再度杀去。
可惜,强弩之末。
一群匪寇,拿着麻绳要绑她。
就在这时,马蹄的疾响,打破了他们的动作。
乔婉娩顾首望去,只见金黄的圆月下,一白衣少年纵马而来。
那时的李莲花也望向她,目光遥遥相对。
“你是谁,多管闲事的?”众匪寇斥问。
回答他们的,是一道裹挟着磅礴内力的劲风。
众匪寇一震,散倒一片。
而后,马上之人跃身而下,长剑行云流水地刺挑劈砍。
没一会,那些匪寇死伤的死伤,遁逃的遁逃。
他蹲到白衣姑娘身前,温声问,“姑娘,你没事吧?”
乔婉娩摇摇头,“多谢少侠。”
后来,他便搀起她,在背风的岩石后,坐了很久很久。
他们第一次见,没什么话可说。
静静的,静得只有沙丘上的月亮,静得只有风和天地。
乔婉娩好些后,就用剑从衣摆割了片布料,蒙在脸上抵挡风沙。
他让她坐到马上,自己在前面牵着马,往绿洲找去。
很久之后,碰上了找寻乔婉娩的石水和肖紫衿。
亦是一番混乱的冲撞和误会。
到后面,是三五好友的快意江湖,与年少情深。
再后面的后面,是世事变迁,知交背反,以及情爱不寿……
李相夷远去了,静止在永恒不动的时光里。
余下的影子,是李莲花脑中一闪而过,又飘忽掠走的浮云。
过去,对他来说,的确像一片浮云。
轻轻地记起,轻轻地放下。
李莲花同乔婉娩错开视线,又同卷鞭子的石水揖了一礼。
石水抱拳,道了姓名。
刚道完,就听得过来的方多病笑着招手叫,“石姐——”
石水怪异地看他。
李莲花当即踢了脚他鞋跟。
方多病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改口,“石姑娘。”
石水想是风声大,自己刚幻听了。
方多病转向肖紫衿,笑收得比翻书还快,话也没什么好气。
笛飞声抱臂,直接无视了他,只对乔婉娩和石水微颔了下首。
小笛飞声也掠过他,站李相夷旁边去了。
肖紫衿维持着憋屈的礼貌,因为乔婉娩貌似识得这几人。
互相见罢礼,又道了采花贼一事的经过,八人一狗往清水镇去。
路上,小笛飞声凑李相夷边上,余光瞥下乔婉娩。
暗压着盎然的兴味道,“有故事啊?”
“出手救人而已。”李相夷咬字咬得清晰。
小笛飞声没完没了,又瞟瞟嘘寒问暖的肖紫衿。
“那厮殷勤得很,用不用我帮你抢一抢?”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李相夷白他一眼。
而后想起什么,展颜一笑。
“你说这武林大会,角大姑娘会不会来?”
小笛飞声没心思八卦了。
另一边,李莲花左右也凑了两只“蚊子”,问东问西的。
“诶,”方多病指头点点人胳膊,“你当年怎么个事?”
“说说呗。”
笛飞声嘴角噙笑,“还能怎么个事。”
“自然是英雄救美,变相好了。”
李莲花递了两记眼刀,“你们两个,烦不烦啊。”
他甩袖走开,独自一人上前,躲清静去了。
两人瞧他变脸,很有眼力见地闭嘴跟上。
约大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回了清水镇。
想着夜已深,镇民都睡下了,他们便打算等天亮,再说明采花贼一事。
李莲花五人一狗,回莲花楼睡了。
乔婉娩三人,则借住在一户镇民家。
那家人姓胡,有个山羊胡子的老人,是镇长,镇里人管他叫胡老。
一到胡家,胡老就拿着铜锣出门。
铛铛铛铛铛——
他沿着河谷一路敲,敲得震天响。
一镇子人知有要紧事发生,全起来聚镇口去了。
莲花楼就停在镇口。
五人刚睡下,被迫睁开眼。
李莲花懒得动,搡把李相夷,“你一个人去必是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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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人也是这个意思。
李相夷只好独自爬起来,穿好衣服出去。
当然,少不了把趴着的狐狸精薅起来。
好认路。
狐狸精哀怨地跟上他。
领着镇民去的,还有肖紫衿。
乔婉娩在胡家休息,石水好心地帮她熬药。
镇民点着浩浩荡荡的火把,往戈壁进发。
直到太阳升起,他们才抬着一众遇害的姑娘回家。
胡老带着镇民,在空地上垒起高高的柴垛。
姑娘们安躺在柴垛上,为熊熊大火吞没。
镇民围着火堆,唱不知名的哀歌。
姑娘们化成灰后,便会随着滋养她们的清水河,飘向迢远美好的鸟语花香之地。
这是清水镇的习俗。
为姑娘们送完行,李莲花他们也要离开了。
热心的镇民搪来各种吃的,把楼啊马啊,都堆得挂得满目琳琅。
还有人牵来了羊,让他们带走。
羊不能拉车,在莲花楼里也不好养。
乔婉娩他们骑马来的,更不方便了。
于是……镇民把羊烤了。
只能说,滋味真不错。
一行人便载着富足的食物和水,穿越沙海,往逐州城去。
路上风沙大,乔婉娩有喘症,他们三人便待进了莲花楼。
不过,除了李莲花和李相夷,剩下的,都不是很想让肖紫衿进门。
肖紫衿也待得不自在。
这楼里的人和狗,他是一个也喜欢不起来。
尤其是李相夷和李莲花。
偏偏乔婉娩,与这两个人最亲近。
一会跟李相夷说话,一会去看李莲花养的花。
“李先生,你养花?”乔婉娩打量着楼里的各色花。
有名贵倾城的牡丹,还有说不上名来的小野花。
“是啊,养些好看。”李莲花拿着竹瓢,往花盆里浇水。
水倾泻在花叶上,他眸光一糊,滑过丝落寞。
在十五年后的世界,他与乔婉娩作最后的分别。
乔婉娩约定说,“有机会,让我看看你种的花。”
他眉眼含笑,“一定要来哦。”
乔婉娩后面来了。
可惜,不是来看花的。
她是来代肖紫衿,求得他的谅解。
尽管往事如烟去,但听清来意后,他还是忍不住黯然一瞬。
如今的阿娩,看自己的花,到底是不一样的。
就像这个世界的十多年后,她未必会去看李相夷种的花。
当然,李相夷不一定会种花。
他向来是赏花人,而自己是种花人。
一天多后,莲花楼出了沙漠。
青绿的颜色映入眼帘,令人倍感清新。
空气沁入鼻中,连肺都好似换了一换。
行至一条小溪边,莲花楼停了停,被擦了又洗。
风尘褪去,简直焕然一新。
擦洗完继续赶路,又一两天后,他们进了逐州城。
街巷上,到处都游走着江湖人。
客栈里,也挤满了歇脚的江湖人。
持刀的、负剑的、抡锤的……男男女女,高矮胖瘦,总之,鱼龙混杂。
在城东找了片宽敞的地,停好莲花楼。
乔婉娩三人便不作多扰,找客栈住去了。
李莲花五人休息一阵,到这天下午时分,留下狐狸精看家,往府衙去。
“劳烦通传一声。”
府衙前,李莲花递上逐州知府写的信。
守门的衙役接信小跑而去。
很快,一个宝蓝官袍的中年男子,就迎了上来。
五人拱手,各道了身份。
“哎呀,”张自衡惊喜道,“李先生,我可把你们盼来了。”
他指指乌纱帽下,“再不来,我这头发都要掉光了。”
“你们是不知道,”他面露愁苦,“信送去的这一二十天,又多了十五具无头尸啊。”
李莲花几人一对眼,一时间不知作何回应。
张自衡方意识到,自己的诉苦,实在是失礼了。
哪有客人舟车劳顿,刚到就说案子,而不是见礼看茶的。
他遂伸手作请,引路去厅堂。
其间,不由得多打量了李相夷和小笛飞声两眼。
“八柳侠探”不是三个人吗,怎么变五个了?
“这两位小友是……”他奇问。
李莲花“噢”了一声,“这两位是帮手。”
“我们新聘的帮手。”
李相夷和小笛飞声没什么意见,出门在外,总要有个身份。
不是自己安,就是朋友安。
虽然这个“聘”字并没有钱拿。
喝茶期间,张自衡又叙述了一遍无头尸案的起始。
“第一具无头尸,是两个月前发现的。”
“到现在,已有整整七十二具。”
“分布在城内各处,哪里都能发现。”
“死者男女老少,遍布了各个年龄层。”
“有钱的没钱的,好看的普通的,什么样的都有。”
他万分为难地拍手,“实在是没有规律可言呐。”
五人听罢,搁下茶杯。
李莲花朝他开口,“还烦请张大人,领我们去瞧一瞧那些受害者。”
张自衡便带他们,去了停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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