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寂寂,灯影幢幢。
一颗竹球滚在李莲花三人脚边。
狐狸精盯着球,眼珠骨碌一转。
不远处,一个小男孩从门里跑出来。
刚到街上没几步,后面追来个中年妇人,死死拽过他。
“都跟你说了,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尤其是晚上,怎么就不听呢?”
小男孩指着他们脚边,“我的球滚出去了。”
妇人奇怪地望了他们一眼。
李莲花弯腰捡起球,上前几步,“小朋友,你的球。”
小男孩伸手去接。
妇人却大力拉下他手,欲带着人离去。
“这位大姐,”李莲花温声叫住人,“我们并没有恶意。”
“不过是刚从外乡来,恰好路过这里,碰上令郎的球而已。”
说罢,他站住脚步,将球滚过去。
妇人迟疑两秒,拿起球给小男孩,一拍人,让他进屋去了。
“多谢。”她回身道。
李莲花开口道,“大姐,能否问您个问题?”
妇人见他温润有礼,松懈下来,“先生请问。”
“我们一路走来,这家家户户都人心惶惶的,对家中小孩看管甚严,可是出过什么事?”李莲花道。
“实不相瞒,”妇人答,“咱们这地,别的不多,就人贩子多。”
“专拐童男童女。”
“童男童女?”李莲花捕捉到这个词。
妇人点点头,“是啊,最近这几年,每个月都要失踪一二十个孩子。”
“也就后面看得严,才慢慢少下去。”
“最近这几年,是几年?”一个冷冽的声音问。
妇人对上后头一张阎罗似的脸,先是吓了一跳。
李莲花解释了一句“面冷心热”,她才缓下去。
“三,三年了。”
“从三年前,城里的人贩子就突然多了起来。”
三年,突然……三人都是若有所思状。
“那官府可曾查过,寻回来过?”方多病凑到李莲花旁边。
“查过,也抓过,后面甚至还有专门的巡逻队,寻回来的也有,但……”妇人摇头叹息,万分无奈。
“但基本都是当场截获,或是没来得及转移走,还在城内的。”
“而且抓来抓去,人贩子仍旧是络绎不绝。”
“还有,那些人贩子,无一例外都嘴严得很,每次案子查到一半,就无疾而终了。”
“竟是这样。”李莲花颔首。
妇人视线从他们脸上逡巡而过,劝诫了一句,“我看你们也老大不小了,想必也有孩子。”
“若是带了来,可得看紧点,越城这地方,哎……”
妇人又是重重一叹。
李莲花三人目光互相一对,皆是发窘。
他们没孩子,却的确带着孩子。
好巧不巧,全丢了个干净。
更巧不巧,丢的还是自己。
三人对妇人揖了个谢礼,继续往前去了。
“这么长时间,官府缉拿过的情况下,人贩子不转不移,数量几乎不减,还几无例外地缄口不言,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李莲花双臂交叠在胸前。
方多病撑着下巴思量,“看起来像背后有人,在三年前因事起意,组织了一个庞大的团伙,在城内肆意作案。”
“他们还有源源不断的补给。”笛飞声补充道。
即使被抓了,还有人可以续上。
“这官府查了三年,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我们接下来要怎么找?”
方多病有些迷惘地问。
“分头行动,找个瞎晃荡的小孩,人贩子自然会出现。”笛飞声理所当然道。
方多病摊手,“咱们都逛八条街了,你看见小孩了吗?”
也就刚那一个,还被逮回去了。
再说了,谁家愿意把孩子借给陌生人,用以引蛇出洞。
“其实,”李莲花顿了良久,忽道,“我们也可以有现成的小孩。”
“李莲花,”方多病戳他胳膊,“你是不是发烧发糊涂了?”
“我们三个大男人,还有一条狗,从哪里变出个现成的小——”
话没说完,他发现李莲花意味深长地盯着笛飞声。
脑中霎时灵光大现,他也盯过去。
笛飞声不明就里,一时莫名发瘆。
“你们俩有病啊?”
“阿飞,”李莲花挠挠鼻翼,藏着暗而不露的十足劲头,“这一路过来,你不仅成长了,也聪明了。”
“所以啊,变一下吧,变一下吧。”
方多病点头如捣蒜,一双眼睛在夜里亮得惊人。
“是啊阿飞,你如此心地善良英明神武,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愿帮忙吧?”
笛飞声总算大彻大悟。
扔下两人,大踏步向前走去,语气硬得像大旱结块的土。
“要变你们自己变。”
一刻钟后,李莲花和方多病,以及狐狸精,守在一条幽暗的窄巷口。
巷子里,走出一个背大刀的小孩来。
狐狸精不熟,“汪”地一叫。
方多病啧啧赞叹,李莲花嘴角盈笑。
小孩面若寒铁,不善地剜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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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缩骨功变小的笛飞声。
他不禁生出点悔意。
一品坟的时候,缘何要变成小孩前往,而非雇个易容高手改容换貌。
至于身上那身小孩的衣服,是偷摸溜进人家院子里,从晾衣杆上拿的。
因为没找到夜里开门的店铺。
不过在地上放了几倍的钱,足够买好几身新的了。
“拿着。”笛飞声把大的那身衣服递过去。
方多病接在手里,万分和颜悦色,“好嘞!”
递完,他阴沉着脸色要走。
李莲花叫住他,“你大刀也给我们吧,这样可不像个好骗的小朋友。”
“小朋友”三个字刺入耳,比杀了笛飞声还难受。
他不悦地解下大刀,扔给李莲花。
李莲花抱着刀,手微微一扬,“别再像一品坟那样了。”
凶过分了,把人贩子吓跑,就不妙了。
笛飞声也不知听没听见,没有理。
李莲花搂上狐狸精,对方多病道,“走,上去。”
两人飞上屋顶,猫在低矮处移动着。
只半颗脑袋露出去,远远望着长街上游荡的笛小友。
他晃了不足两刻钟,街上就冒出个担货郎来。
看起来和和气气,与城中百姓无异。
他靠近去,亲切询问,“小朋友,大晚上的,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你家大人呢?”
没大人,只有两个狐朋狗友。
笛飞声余光往屋顶瞥了瞥。
瞥完,没什么波澜道,“找不到了。”
担货郎见他不慌不忙的样子,不由得一滞。
他四下张望一番,才方道,“在哪里,什么时候走散的?”
“前面。”笛飞声言简意赅。
“前不久。”
“我看夜也深了,你一个人也不安全,我陪你找吧。”担货郎好心道。
笛飞声不推不拒,“好啊。”
这孩子真是个面无表情的怪胎。
担货郎深深看他两眼,才陪着他往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唠,“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你爹娘肯定也在找你。”
“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的。”
“呐,”他摸出颗东西,“吃不吃糖?”
笛飞声不看他,也不说谢,抓过剥开就塞嘴里。
真够难吃的,不比李莲花买的。
他特别想吐掉。
到底还是忍了忍,配合地躺倒在地,欻一下阖上眼皮。
这反应让担货郎倍感神奇。
不该头晕腿软,摇摇欲坠两下么,怎么就梆直地倒地了?
但他也没多想,置下货箱,就从中摸了个麻袋出来。
麻袋在灯笼下投出巨大的影子,往笛飞声身上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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