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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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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4章 第 74 章

    姐妹倆回到家, 已是傍晚時分,由于東西買得太多,司機老李幫着送上樓。

    小桃子一進門就拍手喊周嫂:“我們回來了。”

    “姐姐買了好多——”她像小鳥扇動翅膀一樣, 對着周嫂用力劃了一個大圈,“您,您也有份,還有玩具,今天還有個孟先生——”

    “孟先生?”周嫂眨眨眼, 悄聲問小桃子, “哪個孟先生?”

    聞亭麗早一頭紮進了裏屋, 今晚的宴會絕不能遲到。

    她并非名單上的嘉賓, 不宜打扮得太招搖,可也不想裝扮得太寒素, 挑來挑去,選了一件黑色天鵝絨窄身晚禮裙,脖子上則戴一條珍珠項鏈。

    這項鏈本是高筱文的,顆粒大而圓, 光澤又好, 可她手裏這樣的珍珠項鏈有好幾條, 看聞亭麗日常首飾不多,幹脆以極低的價格賣給了她。

    拾掇好後,聞亭麗乘車趕往陸公館。到了陸家門前的林蔭道,老遠就看見前方停着一排排的洋車,數目之多, 聲勢之盛, 讓人為之乍舌。

    她讓司機老李直接開到陸公館的臺階前,有人彬彬有禮攔住她:“您好。”

    聞亭麗含笑将孟麒光給她的那張帖子遞出去。

    管事對着名帖和聞亭麗的臉來回看了兩眼, 笑問:“您是聞小姐對不對?”

    “是。”

    “請随我來。”這人暗暗對身邊人使了個眼色。

    許管事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你是說,聞小姐拿着別人的請帖來赴會?”

    “是,我們再三确認過了,聞小姐的名字并不在名單之上,她是今晚第一個不請自來的。”

    許管事神色凝重:“我馬上去向澄少爺彙報。”

    這時,聞亭麗已經被領到了宴會廳,她握着手包矜持地環顧四周,滿眼只見絢麗鮮花和熠熠生輝的鎏金餐具,耳邊飄蕩着典雅柔和的音樂,空氣裏絲毫沒有濁氣。

    很顯然,陸家相當懂得如何布置宴會,規模越盛大,越是得心應手。

    可她找了一大圈,硬是沒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更別提發現鄒校長的身影了。

    仆歐端着酒盤過來,除了香槟和葡萄酒,還放着喜俪梨汁。

    難怪陸世澄懶得找明星做廣告,将喜俪梨汁作為今晚晚宴上的主打飲料,本身就是最好的廣告。

    此外,托盤上還放着一份謄寫的産品介紹文書,裏頭刊載着 “大生藥業”幾款新藥品的介紹,定價比外國藥廠更合理,在這份手冊上,俨然能看出陸世澄□□國實業的志向。

    忽然聽到樓上有人叫自己。

    “小聞。“

    仰頭看,就看見鄒校長站在二樓的圓形回廊的雕花闌幹後頭看着她,鄒校長身邊竟是陸世澄。

    聞亭麗二話不說提裙上樓,剛走到樓梯拐角處,就見鄒校長一個人下樓來了。

    “陸小先生呢?” 聞亭麗詫異。

    “許管事有要事向他彙報,把他請走了。”

    聞亭麗高興地挽住鄒校長的胳膊:“您渴不渴?我們去花園裏喝點東西。”

    沒走兩步,迎面看見管事領着阿喜來了,阿喜手裏提着個小布袋,很焦灼地說:“您今天忘記吃藥了。”

    鄒校長一拍腦門:“我就說忘記了什麽事,今日一整天都在醫院裏陪我那位生病的朋友,晚上直接從醫院趕到這邊來了。好阿喜,難為你惦記着我。”

    阿喜受了表揚,樂憨憨地沖聞亭麗直笑:“聞小姐。”

    鄒校長把聞亭麗拉到一邊:“你們那部戲不是要保密嗎?這裏人來人往的,公然在此處幫你簽字,難保不會洩漏出去,要不你到後樓等我一會,我先去找溫開水喝藥。”

    “也好。”

    這時,又有人在後頭喚聞亭麗,卻是高氏兄妹來了。

    “聞小姐。”高庭新笑着上下打量聞亭麗,“怎麽你都來了,麒光還沒來?”

    聞亭麗莫名其妙。

    高庭新還要說話,被一幫衣冠楚楚的年輕公子拖到一邊去了。

    聞亭麗問高筱文:“你哥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

    “他嘴裏從來一句正經話都沒有,理他做什麽。啧,那邊不是廣東萬隆船廠的大股東寧女士嗎,走,我帶你去認識認識。”

    她溜到後面那棟樓的一樓走廊等鄒校長,這向來清淨人少。她站在一扇落地玻璃窗外靜靜等着。

    窗戶底下似乎有紫羅蘭盛開了,一縷似有似無的怡人香氣老往她鼻尖裏鑽。

    聞亭麗暗想,這季節怎會有春天的花?忽想起,眼下已是四月了。

    出于好奇,她推開落地窗探身向外瞧。

    忽聽身後有人道:“你在找什麽?”

    回頭望,就見陸世澄站在走廊裏看着她。

    聞亭麗一訝,自然而然朝他迎去:“你怎麽來了?我在等鄒校長。”

    可是這一對眼的工夫,她心頭忽然劃過一種異樣的感覺。

    自從他從南洋回來,他對她的冷淡僅限于口頭,不像現在,他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息。

    聞亭麗努力忽略心頭那種異樣的感受,停在原地指指窗外:“我在找花。”

    陸世澄以一種低氣壓低氣溫的語氣問她:“你的請帖是從哪兒來的?”

    “什麽?”

    “我記得聞小姐并不在陸家今晚邀請的賓客名單之列。”

    聞亭麗一想起這事就沒好氣:“難道我就不能自己想辦法來嗎?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找鄒校長。”

    “所以,你的請帖是鄒校長給的嗎?”

    聞亭麗隐約覺得有點不對勁:“不是,是另外一個朋友。”

    “朋友?”今晚的陸世澄簡直有點咄咄逼人,“哪位朋友?什麽樣的朋友?”

    聞亭麗不解。

    “今晚的請帖是一人一份,那個人把請帖給了你,就意味着自己不能來,作為晚會的主人,我有義務知道這位客人是誰。”

    難怪一整晚都沒看見孟麒光,聞亭麗想起厲成英的話,心裏暗恨孟麒光擺了自己一道: “是……孟先生給我的。”

    又補充一句:“就是孟麒光。”

    陸世澄沒有接腔。聞亭麗忽然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有點多餘,陸世澄當然認識孟麒光。

    “他應該是有事不能來,所以就把請帖轉給了我。”

    陸世澄面無表情聽完這話,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他幽黑的瞳孔裏全是她的臉,宛如兩個小小的銀色星芒在閃耀。

    不對,他好像在生氣。

    怪她不請自來?還是怪她用了孟麒光的請帖?

    有那麽一小會,雙方都沒有說話。月光從窗外照進來,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的影子有一部分落在她的影子裏,難分彼此,她心中頗有感觸,剛要開口,胸前驀地一涼,脖子上的那串珍珠項鏈竟滑落下來。

    “欸!“她急忙彎腰去撈,陸世澄就在她身前,一伸手就幫她接到了,他直起身把東西遞給她。

    聞亭麗心有餘悸:“還好沒有摔壞,這項鏈是朋友給我的,今晚還是第一次戴呢。”

    朋友。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頸上。

    只見她小心翼翼提起那根項鏈,轉身對着玻璃窗準備重新戴好。

    由于她十分珍視這條項鏈,動作自是萬分小心。

    陸世澄視線先是停留在那一顆顆碩大的珍珠上,又緩緩擡眸打量她,一眼不眨地看着。

    聞亭麗對他的注視毫無所覺,只專心致志擺弄那寶貝,沒想到怎麽也戴不上,才發現搭扣壞了,忙從包裏找出一個柔軟的布袋,将項鏈鄭重收好,忙完這一切,她稍稍松了口氣。

    一轉頭,才注意到陸世澄在看着自己,目光靜若寒潭。

    “你找鄒校長什麽事?”

    “是這樣,我們劇組想借務實女子中學拍兩天外景,校長她老人家已經同意了。”

    “對不起,我不同意。”

    聞亭麗一震:“為什麽?”

    陸世澄臉上半絲笑意也無:“務實是一所校風嚴謹的中學,不适合借給外部單位使用,身為校董,我有義務為學生們的安全考慮。”

    撂下這話,他向外走去。

    “你這人——”聞亭麗追上去,“周末學生們不在校園,不會幹擾校園秩序的,而且我保證拍攝期間不會破壞任何校園設施,我們可以同校董會簽保證書的。”

    陸世澄停下來望着前方:“上海有那麽多所學校,為什麽一定要找務實?”

    “因為——”聞亭麗抿了抿唇。

    陸世澄轉臉直視她。

    “我和鄒校長那樣熟,跟你……好歹也算是朋友,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去找別的學校了!”

    陸世澄這會兒對“朋友”這個詞相當敏感,聽見這話,臉色反而更差了,點點頭,徑自向前走了。

    聞亭麗目瞪口呆.看着他走開。

    她從未見過如此不講道理的陸世澄。

    今晚他究竟是怎麽了?

    她在原地又等了一會,仍不見鄒校長過來,忽然意識到陸世澄一定是把鄒校長支走了。

    她到前樓去找鄒校長,準備打聲招呼就走,可找來找去都找不見人。

    好不容易在人堆裏看到許管事,忙上前問:“請問鄒校長在何處?”

    許管事茫然搖頭。這時候,庭前傳來悠揚的琴聲,俄國樂團正式開始表演,大批賓客往花園而去,大廳轉眼間就空了一半。

    聞亭麗也跟着向外走了幾步,無意間一扭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個人逆着人潮的方向,朝大廳深處去了。

    鄒校長!

    這一追,就追到了東側走廊,前方就是陸世澄的書房了,聞亭麗不由得放緩腳步,書房門居然虛掩着,擡手要推門,忽想起厲成英的警告,又縮回自己的手,果斷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房裏傳出微弱的喘-氣聲,聲調聽起來莫名有點熟悉。

    聞亭麗寒毛直豎,鄒校長!

    她警惕地從包裏摸出槍,靜悄悄走回門前,屏住呼吸推開門往裏看。

    書房的地上竟躺着一個人。

    “鄒校長!”聞亭麗大吃一驚,轉頭沖走廊外頭大喊道,“快來人!”

    鄒校長似被人襲擊了,後腦勺上鼓起了一個大包,

    卻聽走廊裏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許管事和邝志林帶人趕來了。

    聞亭麗趕忙把手槍收回包裏,然而,這一幕還是叫許管事和邝志林看見了。

    “出了什麽事?”

    “我也不清楚,一過來就看到她老人家躺在書房的地上。”

    說話間,想要進去蹲下察看鄒校長的傷勢,卻聽邝志林說:“聞小姐,請你先別動。”

    他的語氣很柔和,還帶着點安撫性質,許管事的口吻卻冷硬許多:“對,一切等澄少爺來了再說。”

    說話間,陸世澄趕來了,看到聞亭麗,他仿佛有點意外,盯着她上下掃視幾眼,這才注意到地上的鄒校長,奔過來蹲下察看一眼傷口,急聲說:“像是被槍把砸傷的,快去惠群醫院請王主任!”

    聞亭麗也跟着往前湊,許管事卻如同防賊一般将她攔住,緊接着,他将剛才的事一五一十對陸世澄說了。

    陸世澄問:“你們進來時,這裏只有聞小姐和鄒校長?”

    “是。”許管事從懷裏取出一張名單遞給陸世澄,“今晚一共有三位客人不請自來,聞小姐也在其中。”

    陸世澄并未接許管事手中的名單,而是回身面色複雜看着聞亭麗。

    聞亭麗錯愕:“你懷疑我?”

    電光石火間,她将一切都想明白了。

    “你懷疑我是外頭派來的細作?!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她滿臉不可思議,“就因為我沒有請帖?”

    陸世澄問:“你過來的時候都看到了什麽?”

    聞亭麗只當他在诘問自己,愈發覺得氣悶:“我說過了,我只是來找鄒校長的,一過來就看到她老人家躺在地上,別的我什麽也不知道。”

    許管事勉強笑道:“我們并非毫無根據懷疑你——”

    聞亭麗連聲冷笑:“是嗎?那就請你好好說一說你們的根據,別告訴我就憑這份名單?”

    她倏地指了指許管事手裏的那份紙。

    許管事:“可是您手裏還有槍!”

    “你——”

    忽見陸世澄朝自己走過來,聞亭麗拿不準他要對她做什麽,但她知道,眼下的情況對自己極為不利,等他走到自己跟前,便含怒低聲逼問他:“難道我騙過你幾次,就一輩子都是騙子不成?在你眼裏,我的人品就這樣不堪?”

    陸世澄不容分說拽着她的胳膊向外走。

    聞亭麗掙紮:“要把我抓起來?你真相信他們的那些理由?等等,要說不請自來,你為何不查查那個阿喜?!”

    房裏人一愕,陸世澄站住了腳。

    “今晚她不是打着給鄒校長送藥的名號來過一趟嗎?這個人現在走了嗎?”

    她環顧四周:“這個人一定有點問題,我第一次在鄒校長家裏見到她,她告訴我說她不認識字,可是昨晚我再去,她竟然能說出鄒校長家裏那張請帖上的具體內容,喂,陸世澄!你聽見沒有,你這個大笨蛋!你寧願相信別人也不肯相信我是不是?”

    她猛地打住了話頭,因為門口來了一班人,當中那個被五花大綁的不是別人,正是阿喜。阿喜嘴裏塞着布條,瘋狂地扭動着。

    “澄少爺,人已經抓到了。”

    許管事張大了嘴,聞亭麗也瞪大了眼睛。

    陸世澄淡然吩咐:“押下去。“

    聞亭麗一下子成了啞巴,瞥一眼身邊的“大笨蛋”,不是他不信她,反倒是她內心深處并不信他,一時間找不到臺階下,幹脆用手捂住自己的額頭,悶哼道:“頭好暈。”

    閉上眼睛,腳下一晃,半倚着沙發昏了過去。

    “聞小姐!”

    聞亭麗軟綿綿“昏”着,先天的表演才能,以及後天的訓練技巧,在這一刻發揮出了無窮的威力,屋裏人果然已經信以為真,但她知道,自己未必騙得過陸世澄。

    她牢牢倚着沙發的扶手,死活不肯睜眼。

    她非得當面問問他:為何他今晚這麽不好說話?

    有本事他就親口承認他在吃孟麒光的醋!

    陸世澄一看她暈倒,便駕輕就熟地蹲到沙發面前,一方面默契地替她遮擋別人的視線,一方面睨着她的面孔,等着她自己“醒來”。

    可是沒多久,他也有點沉不住氣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聞亭麗?”

    她毫無反應。

    陸世澄輕輕拍打她的臉蛋,動作越來越急切,許管事在一旁擔憂地說:“怪我問得太急——聞小姐剛才的情緒委實是太激動了,一口氣上不來也正常,橫豎王主任快來了,不如先把聞小姐移送到樓上去,我讓人先把走廊清幹淨。”

    沒一會,有人回來說:“澄少爺,外頭沒有人了。”

    陸世澄馬上抱起聞亭麗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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