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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2章 金装裹紧红纱荡,媚眼传经口齿薄。
    杨暮客卜算得了凶卦,便沉默地跟在敖麓身后。

    来到楼上敖麓的房间,蔡鹮在外头候着。敖麓把素琴从桌子上拿起来。她对杨暮客说,“罗朝北境战况糜烂,戊堡被击破后,里头只剩下些许遗物。不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都被入侵的妖精带走了。至于下场,道长应该明白。”

    杨暮客皱眉看着那素琴,眨了眨眼。他出乎意料地平静。有怒么?有些,但还勾不起他压抑已久的九成五怒意。有恨么?妖精吃人,这事儿再平常不过。

    杨暮客问敖麓,“水师神见着贫道四处打听那女子去向很有趣么?”

    敖麓小心翼翼答他,“毕竟这女子倾心于道长。小神不知道长知晓丧信后会不会心境不宁,自是拖延禀报。能拖得一时,便拖一时。”

    “若贫道不问,水师神便永不告知贫道此女情况?”

    敖麓点头,“大体如此。”

    杨暮客叹了口气,“琴给我吧。负了女儿家的心,却还没见着她最后一面。该是贫道修行路上一劫。”

    敖麓迟疑地将素琴交给杨暮客。她看不懂这小道士当下的心境。

    拿了素琴,杨暮客领着蔡鹮回了楼船顶上的小院。把琴放回房里,有说有笑地跟小楼吃了晚饭,而后又领着蔡鹮回了屋。

    屋里蔡鹮抓着杨暮客的手,“少爷可是心疼?”

    杨暮客笑眯眯地问她,“你都听见了?”

    蔡鹮嘟囔着,“少爷也没背着我说话,自是听见了。”

    杨暮客揉了揉她的头发,“是倾心贫道的女子死了,你怎地比贫道还难过?”

    蔡鹮捏着少爷的手指,低头有泪珠落下,“若开始婢子不闹,您跟那姑娘情投意合,青姑娘就不会走了。她死了,却惹得我心伤。似是都是婢子之错……婢子以后再也不闹了……”

    杨暮客把蔡鹮拉过来抱着,闻了闻人肉的香味,在她耳畔低声说,“你家少爷我啊……是个没人情没人心的怪物。她死了倒是没多心疼,只是觉着有些事情没了结,心中不舒服。今夜你回外间去睡,贫道晚上要打坐静心。别让别人扰我,便是姐姐差人来唤,也说我在修行。听见了么?”

    蔡鹮缩了缩脖子,应声点点头。

    目送蔡鹮离开房间。杨暮客没去打坐,掐诀走进阴间,顺着阴风飘出窗外,落在敖麓屋门前。

    “劳烦水师神化成本相,驮着我去趟北境。贫道要去了结因果。”

    敖麓诧异地看着杨暮客,问,“不知上人要去北境何处?”

    杨暮客摸着下巴想了想,“那北境妖军谁说得算?”

    敖麓老实答道,“北境妖军乃是济灵寒川之上顺国妖民,自是妖王白启做主。”

    杨暮客点头,“那就去找他。”

    听了此话,敖麓老老实实真灵出窍,趴在地上变成了一条四丈多长的紫龙。

    龙女行云脚程飞快,杨暮客骑在龙女前爪的脊背上,轻轻抓着脊鳍。夜色中路过一个个明亮的郡城,越过了罗朝的京都。

    期间国神观的护法神还骑风上前查看,眼眸中闪着绿光的杨暮客抽出背后法剑,以剑光逼退了护法神。

    敖麓不明背上紫明道长的心意,只是闷声赶路。

    杨暮客坐在龙女背上想了许多。他此去的确是给青梅报仇。但也并非出于愤怒。甚至他都不明白他为何要去报仇。也许正如他对蔡鹮所言,只是了结一段因果。

    越往北越冷,杨暮客的面色越来越白,白到似霜,眼眶中的眼珠子似是碧玉一般,绿得瘆人。那张小嘴儿倒是血红,缩着腮,好像一个病秧子。

    因为全身的阳气都去护住了那偷来的人命元气。这人命元气是青梅的,这便是这段因果。

    路过一个县城的时候,几只妖精才抓了血食从士人的寨子里逃出来。杨暮客眼中绿光一闪,吹出一阵阴风,那几个妖精被吹得魂消,僵在地上一动不动。

    翻过几座高山,杨暮客闻到了血腥味,还有妖气。

    龙女在罗朝边境弄云,雷声隆隆,传音给妖军驻地。

    “上清门紫明道长来访,速速来人迎接。上人要与白启君当面对谈。”

    黑风来袭,一只黑熊落下。

    “我顺国大营外人不可随意近前,二位且于此地等候。待小的回转禀报。”

    龙女眼中闪着金光,张大了龙口喷出香雾,“小小守山妖兽,还不快快去通报。”

    黑熊伏地变作黑风倒转而回。

    不多时,一条金桥从黑夜深处延伸到了龙女足下。龙女四足抓在金光之上,漫步于云雾之间。进入了白启君的洞天之内。

    杨暮客摸着剑刃,薄薄的人皮被割破了,露出了青色的爪子。他抬头看了看好似人间仙境一样的洞天。一个破衣烂衫的老者在金桥尽头等候。

    待龙女走近后,白启掐子午诀朗声道,“白启喜迎上清门紫明道长来访,喜迎敖氏龙女来访。”

    杨暮客眼眶里的绿珠子转向白启,“贫道来此是要个交代。礼数便免了。”

    这下座下的龙女尴尬不已。堂堂真人以问候礼接见他们两个小辈,紫明是上清高徒自是有端着架子的能耐,可她一个龙族外子哪儿当得起真人礼节?

    白启不明所以,诧异地问,“不知上人要何交代。”

    杨暮客龇牙一笑,“贫道未曾修成人身,寻再活之道。罗朝有一女子于贫道有活命之恩。贫道的元气得自她之身子。却不巧,她乃是骨江之上江女神教的女祀,死在了与贵国之争。贫道于情于理,都该为她做些什么。既不能让她死而复生,那就替她报杀身之仇。真人觉着是否合理?”

    老头放下掐诀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杨暮客,“两国交战,各有死伤。不知上人要何交代。”

    “一命偿一命。”

    白启修行已久,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蔑视过。这上清门的小道士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顺国与罗朝之争,跟你上清门有何关联?就算是一个女子给了你元气让你活命,那也轮不到来这国境之上叫阵妖国君主。

    白启正色道,“两军交战,情势瞬息万变。本君不知上人所言女子是因何而死。”

    杨暮客用法剑削去鬼爪的指甲,黑烟嗤嗤作响,他平静地说,“贫道一路归山,除了要修出一个人身。还要行路行得体面。有恩之人被杀,若贫道不闻不问,我于宗门长辈眼中不成了忘恩负义之徒?你把杀了贫道恩人的妖精交出来,贫道不打扰你与罗朝之争。你我各自安好,岂不美哉?”

    杨暮客话中自是有弦外之音,若不交出来,那就是让他行路不甚体面。

    遂白启君问道,“若是本君不交,上人欲如何?”

    杨暮客那一双碧绿的眼珠子盯着白启,“贫道没什么本事。没修成人身,莫说筑基,连宗门法术都会的不多。但贫道是一个鬼王意欲托身成人。至今贫道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不曾闹过。白启君若是把贫道逼到了有宗门不能回的地步。贫道不介意脱下这层人皮,施展一番。”

    白启君噗嗤笑了,他修成真人,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要挟。他也好好打量了一下杨暮客的本相,的确是个鬼王修为。可即便你身为鬼王,这可是妖国妖军之阵,你一个鬼王凭什么敢作威作福?

    龙女听着背上杨暮客如此说法,心脏都要跳出去了。小道士你怎么就敢这么跟真人耍威风?

    白启摇了摇头,“老夫念你是上清高门弟子,福缘深厚。你回去吧,此事老夫就当不曾发生。”

    杨暮客跳下龙背,拍了拍龙女,“且去一旁看着。”

    龙女骑风逃走。

    白启君皱眉看着杨暮客,“老夫已经给你退路,你为何却要寻死?”

    杨暮客手持宝剑,掐剑诀,“贫道走得便是向死而生之路。若白启君阻贫道报仇,便是阻贫道修行之路。”

    白启撤了金桥,将杨暮客扫出洞天之外。杨暮客从半空落下,猎猎狂风吹着他的人皮,一点点把大鬼本相吹了出来。

    敖麓远处看着,想要去接,却又不敢,犹犹豫豫。

    化成鬼王的杨暮客无师自通变化阴风之术,鬼影掠过长夜,冲进了妖国军阵。

    他在闻月桂元灵气息的味道,那味道从密林深处散发而来。

    萧汝昌问白启君,“主上。上清门人来访,所为何事?”

    白启皱眉,“说是为了恩人报仇。不知他怎么修成的鬼王,活了这么多年,这么点儿小事儿也要来闹上一闹。真以为他上清门是招惹不得的?”

    萧汝昌灵识探查外界,“那鬼王化成阴风闯阵了。”

    白启咬着牙根,“他既不听劝阻,死在我妖国阵中也是活该。”

    提着长剑的杨暮客在妖阵中并未乱杀无辜,有元灵之木的味道作引,似是明灯照路。大阵未能阻碍其一时半刻。

    白启君看到此景咦了声,“他怎找到阵盘生路的?”

    萧汝昌最看不惯这些高门子弟,哼了声,“主上,小神前去阻拦那混账闯阵。”

    白启君点头说,“小心为上。”

    萧汝昌变作狻猊几个跳跃,拦在杨暮客前路道中。

    杨暮客提着宝剑一剑砍去,狻猊利爪迎上。只用了些许天赋神通的狻猊一爪便将剑锋打落,持剑的杨暮客一个踉跄。

    萧汝昌咧嘴一笑,还当这鬼王有甚能耐,原来是个草包。

    杨暮客阴风化作人形,看了看剑刃,又看了看狻猊。他身后还有大阵的妖气正在聚集,将要形成攻势。

    在西岐国,杨暮客把青鬼法相关起来了。同时也把杀心关起来了。如今人皮褪下,青鬼重现。杨暮客皱眉起了杀机。

    金炁自西而来,冲破了黑砂之海,冲破了白毛风。

    青鬼法相似如站在浩瀚星海之下,归元当初敦敦教导。

    杨暮客低头看着手中的宝剑,这柄法剑是师傅的杀器。不该辱没了它。腔内金公迎上西来之炁,火煅金,杀意成。开怀大笑露出一口尖牙,他要杀了眼前的狻猊。

    狻猊全身上下金光闪耀,张开大嘴吞天巨口咬向了痴笑的杨暮客。

    杨暮客看着尖牙和舌头,任由狻猊咬下来。青鬼一口被狻猊咬成了两节,恶鬼上半身拿着宝剑随意地劈砍着狻猊嘴里的舌头。鬼爪扒开倒刺里的伤口,贪婪地吞噬妖兽的血液。

    狻猊吃痛吐出杨暮客的上半身,恶鬼哈哈大笑着追着血液向前飞,地上的两条腿也奔跑着跟了上来。狻猊的血从恶鬼的腰间流下,化成了泥土,与半截身子一连,两节身子重新长了回去。

    狻猊看到不远处大阵的妖气乱矢射出,匆忙躲避。杨暮客却如附骨之蛆一般,胳膊伸得老长,用鬼爪撕扯着狻猊的皮毛。

    白启远远看着大阵中争斗的场面。眉头拧成一团。那上清门的弟子毫无章法,这种蠢材上清门怎么会收为弟子?

    杨暮客心中杀意越来越盛,口中喷出了火星子。眼眶中绿油油的眼球已经有些发黑。一路走来种种故事不断在脑海重现。

    ……

    “师兄,这世上有没有杀人证道的修法?”

    “杀人者人恒杀之,何以证道?”

    ……

    “许时运以功德,或许……这就是你该还的债……”

    ……

    “若我等直接斩了那国神,断其国运,与琅神有何分别?”

    ……

    杀。要理所当然。

    金。乃革新之规。

    杨暮客恍然一笑,继而疯狂地挥舞着手中长剑。他渐渐变成了于苏尔察大漠初现身时青面獠牙的大鬼模样。身后的功德金光和月桂元灵之气变作人形从背后长了出来。

    大鬼从袖子里掏出另外一把桃木剑,交到背上之人手里。人形挥舞桃木剑挑飞背后射来的妖气箭矢。

    狻猊瞥了眼身后的鬼王,尾巴一甩,好似一条钢鞭带起呼呼风声。鬼王的上半身被尾巴打碎,阴风一转,月桂元灵之气助他重新长回了鬼相。

    鬼王心口阴阳玉化作的心砰砰响着,黑白两色化成旋涡。胸口两道火光,似是烧出来两个空腔。

    杨暮客瞪着诡异的绿眼珠子,大笑一声,“尔等妖邪祸乱纲常,入侵人道。贫道身为上清门弟子,为平息妖祸。宁身负杀孽,也不可叫尔等肆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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