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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8章 城门启,血火悲歌
    元灵九年,五月十五。

    烈阳从西边落下。

    皓月从东方升起。

    星月清辉洒满山河。

    呜呜号角声,奏响血与火之歌。

    急促脚步声中,数千体魄雄健,手持硬弓,背负箭囊的弓卒登上拒仙城南城墙,一字排开。

    大地好似在微微震颤。

    殷鸿回头望去,不由头皮发麻。

    五里外的三军大营,十门齐开。

    黑压压的兵卒,宛若激荡的潮水般喷涌而出。

    远望仿佛三条滚地黑龙。

    出了大营后,十条黑龙聚融为一条,碾过宽阔官道,直往南城门处游弋而来。

    殷鸿从未想过,百万兵卒行走间竟能如此齐整,如此安静,听闻不到丝毫交谈嘈杂声。

    可那惊涛拍岸般的恐怖肃杀气,却令得男孩双股颤颤,裸露在外的肌肤霎时冒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哪是百万兵卒。

    这就是一台残酷冷血的战争机器。

    “爹,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殷鸿已经十岁了,不是三四岁的懵懂娃娃。

    他已然猜想到了什么。

    白衣如雪,负着双手的镇北王殷恒,望着远处黑龙,面色平静道:“爹要为这一百二十万张嘴找吃的。”

    “严麟,开城门!”

    “末将领命!”

    ……

    粗壮黑龙尾巴处。

    唤作张庆荣的男人,瞥了一眼队伍中不远处几位,身躯颤颤巍巍的新兵蛋子,不由紧了紧抚着刀柄的手掌。

    毕竟是第一次杀人,出现应激反应很正常。

    胸腔里的心脏会疯狂激跳,脸色会煞白如纸,握刀的掌心会不停冒出汗水。

    张庆荣也曾经历过。

    不过是在战场上。

    即便已是打过三场仗的老兵,张庆荣虽说外表平静,可内心的涟漪却是一层又一层。

    怕死吗?

    并不是。

    莫说城里百姓人数有四百余万,饶是四千万,面对一百二十万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兵卒。

    也只能、只会抱头鼠窜。

    这注定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令张庆荣惴惴不安的,是那丝丝缕缕,若隐若现,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

    应该是叫不忍吧,或是愧疚,或是良心的谴责?

    毕竟都是大殷皇朝之人啊。

    “喂,老王,听说你们队伍负责的是未羊巷?”

    “是啊,咋了?”

    “我一位远方姑姑,一家五口就在未羊巷住着,是个豆腐铺,让你手下兄弟们,下手利索些,别一刀刀砍,要斩头,否则太痛苦。”

    “好的,我会给他们一个痛快。”

    “谢谢。”

    同僚们你一言我一语,小声交流,张庆荣静静听着。

    “老唐,你不拒仙城人吗,你家妻女老娘安排好了没有?”

    “早五年前,我就举家搬迁三百里外的苍炎镇了。”

    “不仅仅我一个,拒仙城方圆百里,凡军户者,王爷早在不战之约签订那年,便下令让我们陆续搬迁了。”

    “总之,城里没咱们弟兄们的家眷。”

    “五年前,王爷便预见了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吗?!”

    “应该是,听说元灵帝为了让王爷主持大局,连下九道圣旨。”

    “倘若王爷在领到第一份圣旨时便动身上路,朝廷绝不会拨下那三千万斤粮草。”

    “可惜,三千万斤听着是多,可朝廷负责押运的人马来回就得吃掉一小半。”

    “噤声,城门开了!”

    ……

    悦来客栈后院。

    小院屋脊上,张雪听到号角声。

    “刚刚那号角声……那位镇北王竟真要屠城!”

    张雪即使早猜到,此刻仍不免震惊。

    “可惜了,知会过李亭一家三口……”

    “若半个时辰前,他们一家人还有机会逃走。”

    “而现在,晚了。”

    “夜幕降临后,城门处必定重兵把守,凡夫俗子插翅难逃。”

    “听天由命吧!”

    “嘎吱~”

    纵使隔着好几条街,然南城门开启的巨大嘎吱声,依旧远远传来。

    张雪神色一凛。

    “开始了!”

    ……

    绵延无尽的粗壮黑龙龙头,经由南城门,艰难挤进拒仙城。

    旋即。

    龙头轰然分裂为一支支队伍,分散向一条条街道,一处处暗巷。

    铿锵声此起彼伏。

    出鞘钢刀在月光映照下,反射出大片烁烁寒光。

    砰的一声。

    当第一户人家院门被踹开。

    当杀气腾腾的悍卒闯进屋舍。

    当第一股血喷溅在犹自冒着袅袅热气的饭菜上。

    第一声凄厉惨叫声蓦然响起。

    随即便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直至整座拒仙城都淹没在惨叫、尖叫声中。

    犹如万鬼夜行。

    屠杀刚开始时,场面尚风轻云淡。

    因为鲜血、尸体,全在房屋内。

    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听到惨叫声的百姓跑出家门,惊恐遁入夜色。

    可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这一夜的拒仙城,就是只巨型鸟笼。

    殷鸿望见兵卒钢刀落下,逃跑中的男人,其整条右臂瞬间与身体分离。

    “啊!”

    男人撕心裂肺嚎叫着。

    兵卒一脚踩在男人胸膛,高高举起钢刀,瞄准脖颈位置。

    钢刀落下的刹那。

    殷鸿心脏猛地一跳。

    男孩望见男人断头,被溅射的血喷击出老远。

    于青石长街上,犹自骨碌碌滚了三四丈之距。

    花甲、古稀之年的老妪老翁,拄着拐杖,竭尽全力想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呼啸声中,钢刀横扫。

    满头银发的老人头摔落在地。

    无头尸体仍在蹒跚着向前。

    七八步后,才摇摇晃晃,颓然坠倒。

    老人、男人、女人,甚至于孩子。

    惨叫声、求饶声、绝望哭泣声。

    满街的尸体,满地滚落的人头。

    殷鸿颤抖着蹲下身子,双手抱着脑袋。

    惨白的脸庞上,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涌出眼眶。

    于城头的四方青砖上摔的支离破碎。

    ……

    悦来客栈大堂。

    烛火昏黄。

    桌椅倾翻,碗筷饭菜洒了一地。

    系着围裙的李源坐在楼梯台阶上,吧嗒吧嗒,一口接一口抽着旱烟。

    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微微发颤,证明男人内心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

    “咋回事啊,到底发生啥了?”

    老板娘蒋雯惊慌失措,于大堂来回踱步。

    “孩他爹,喊杀声越来越近了,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要不咱们也逃吧?!”

    李源放下旱烟杆,声音略微变形道:“逃?往哪儿逃?变出一双翅膀飞出拒仙城吗?”

    站在客栈门口。

    一手柴刀,一手菜刀的李亭回头,咬咬牙道:“爹,跟他们拼了!”

    “拼?拿什么拼?一把只会劈柴的柴刀,还有一把只会杀鸡宰鱼的菜刀?”

    李源沉吟了一小会,道:“孩他娘,你且上楼去房里,将咱们这些年的积蓄拿下来。”

    “唉~”

    老板娘轻叹口气,问道:“拿多少?”

    李源:“全部!”

    李亭清瘦身躯忽地一颤,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往后院跑去。

    “亭儿,别乱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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