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第130章
    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130章

    接下來幻境中發生的事情給了安無雪這個答案。

    謝折風再一次凝出神魂,分離出了被心魔濁氣環繞的那一部分神魂。

    安無雪這一回連靈術法訣都用上了。

    “師弟!!”

    他喊道。

    可靈術法訣也攔不住千年前的出寒劍。

    劍光落下,謝折風渾身一顫,靈力不穩,化形而出的血肉瞬間消失,顯露出不少白骨。

    接二連三地碎魂而出,哪怕是仙者也不可能安然無恙。

    謝折風昏迷了許久。

    久到霜海上的長松又挂了一身厚厚的寒霜,風雪吹來,在這人身上留下點點飛絮。他躺在霜霧積雪中,仿佛要融進霜雪裏。

    謝折風終于又醒了過來。

    第五次神魂離體時,安無雪聽到那心魔說:“他死了。”

    謝折風渾身一僵。

    “你殺了他。”

    男人眉心劍紋浮動,烏黑之氣濃厚非常。

    安無雪站在一旁接連搖頭:“你別聽他的。”

    心魔還在說:“你害死了他。”

    謝折風雙眸緊閉,眼瞳卻不住轉動着。

    平靜之下,波濤洶湧。

    這時,他化形而出的身體已經凝出血肉,他雙唇微動,嘴角溢出黑血。

    “師兄都死了,你在堅持什麽?”

    “兩界四海只有你一個長生仙!你就算是堕魔修濁,又有何人能阻攔你?”

    “……”

    “你不想?”

    “你把神識放出霜海聽一聽呢?聽聽這世間是怎麽談論安無雪的!”

    “而你呢?你明明已經天下第一,卻要困在這區區浮空島上同我相争!”

    “……”

    “他不在了!這世間有何意趣?不若接納我吧!接納我,我替你蕩平這世間!”

    謝折風這才睜開雙眼。

    他的雙眸中毫無光彩,嗓音沙啞。

    “接納你?是我害死了師兄,可師兄也是因你而死。我即便日日神魂痛苦,也要讓你碎屍萬段。”

    “你——”

    謝折風閉上雙眸。

    出寒劍光再度落下。

    這一次,他出劍的比之前的每一次都快。

    登仙之時,他分明還會因為不熟練,而總是誤傷自己。

    可這一次又一次的分魂,他落劍越來越快,再也不會刺錯了地方。

    神魂分割需要時間複原,每每将心魔濁氣散去之後,謝折風便以靈物靈藥修補神魂。神魂恢複,便又再度分魂壓制,如此循環往複。

    他的根骨化形也愈來愈有血肉之感。

    神魂被一次一次切離,他又總是會想起安無雪,無情咒次次發作,次次被壓抑。

    逐漸的,無情咒的作用被減弱,謝折風也經歷了不盡其數的分魂。

    安無雪坐在旁邊陪着謝折風。

    不知謝折風第幾次分魂時,他曾隔着時空,撫摸着師弟的臉頰,責怪而又心疼地說:“我以為你無情無義的時候,也是希望你做個端坐蓮臺上的仙尊,你怎麽……這千年是這樣過來的呢?”

    他已經不再做徒勞的阻止了。

    可每每謝折風喚“師兄”之時,他明知幻境過往裏的師弟聽不見,他還是會放緩聲調,點頭溫聲道:“嗯,我在。”

    如此,幻境中快速地過了一年。

    心魔終于被稍稍控制。

    謝折風趁着心魔偃旗息鼓的空檔,去了荊棘川。

    仙者靈力再度覆蓋整個荊棘川,卻尋不到一縷殘魂蹤跡。

    ——那時安無雪還在躲着謝折風。

    師弟面色慘白,不知是被心魔折磨,還是因尋不着安無雪魂靈。

    三日後,他心魔再度複發。

    荊棘川無防守,四海的修士都有可能路過此處。

    他不能久留,又回到了落月峰,回到了葬霜海,閉關鎮壓心魔。

    他把困困養在松林裏,給落月峰上下發了谕令,安排好了一切蒼生事。

    霜海偶有迎客,皆是兩界有大事來禀。

    若是必須謝折風親自出手處理,他便會暫時化出化身在外行走。

    除此之外,他只能将自己困在霜海上,同心魔糾纏。

    世人只知仙尊深居簡出,非大事不現身。

    只有霜海上的風雪和荊棘川數不盡的荊棘知曉這些年。

    有一次,戚循的聲音被靈力送了進來。

    “謝出寒,你閉門不出是什麽意思?”

    戚循曾和安無雪說過,安無雪死後,戚循在離火宗舊地想了許久,終于想通,便來尋謝折風,兩人這才開始暫時放下仇怨合作。

    應當就是那個時候。

    謝折風一開始并沒有理會他。

    但戚循連續來了許多天。

    謝折風再度分魂壓下心魔後,才打開霜海讓他進來。

    他對戚循說:“你若當真想查,千萬年前曾有一神魂至寶現過世,名曰養魂樹。養魂樹有精,可明辨死者怨氣,照人生前死後,也可養破碎魂靈。”

    戚循走了——他去查養魂樹蹤跡了。

    霜海再度安靜下來,只剩下千年前的謝折風和如今的安無雪。

    安無雪看着師弟蒼白的臉色,上前,于虛空之中,“抱”了他一下。

    “忘了吧,”他對謝折風說,“別想我了,無情咒會幫你忘了我的。”

    謝折風心魔起于妖魔骨,妖魔骨被人間情愛所勾連,若無情愛,妖魔骨只會被謝折風的劍骨壓制。

    若無情愛,出寒仙尊只會是個無情道大成的兩界之尊,無心無情,不為私事所擾,心懷蒼生萬物。

    便不會日日受這如同淩遲般的痛苦,也不會掙紮心魔不得出。

    謝折風登仙前,安無雪其實想過,如果師弟渡劫成功,長生仙不受道桎梏,他或許可以和師弟表明心意。

    可如今看來……

    當時他若還活着……應當會勸師弟忘了的。

    可惜當時他死了。

    于是他只能看着謝折風這般過了八百年。

    足足八百年。

    凡人淩遲之苦漫長不過數日,烈火之刑不過幾個片刻,剜心之痛不過一瞬。

    謝折風卻如此過了八百年。

    養魂樹精帶出的幻境同現實不一樣,時光會流逝得極快,也會略過許多無足輕重的細碎平常。

    安無雪其實沒有在其中待八百年。

    可他卻又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這八百年。

    直至謝折風心魔徹底壓下。

    心魔無法根除。

    師弟身上那具妖魔骨還在,情愛還在,心魔便永不消。

    說是根除心魔,不如說是這分魂之苦太久太痛,痛得心魔不敢再冒出。

    為何那日謝折風在自己面前分魂鎮心魔,如此果斷而又熟練?

    因為同樣的事情,謝折風已經做了八百年。

    他和他說,他與心魔相争多年,知曉如何應對,不會讓心魔為禍世間。

    可心魔是這世間最難以跨越的魔障,他哪裏知曉如何應對?

    這人不過是用着最野蠻、最粗暴、最直接的方法,同自己根骨難拔的魔障相抗。

    安無雪看到這裏,已經滿腔酸楚無法訴出。

    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把他的心牢牢包圍,緊緊攥着,讓他松不開,放不下。

    他擡手,摸着自己臉頰,才摸到了一些濕意。

    “嗚嗚。”

    是困困的聲音。

    他此時心神晃蕩,反應遲鈍,呆了片刻。

    “嗚嗚!嗚嗚!”

    不待安無雪自行抽離,眼前便已經開始天旋地轉。

    他不過眨了眨眼,四方已經是寒梅小院中的小小卧房裏。

    困困在他的懷裏,頗為擔心地擡頭看着他。

    養魂樹精凝成的光團小了許多,裏面只剩下一百多年的幻境。

    窗外送來天光——居然已經過了一整夜。

    安無雪擡手,再度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是幹的。

    淚水是他在幻境中所流,不會跟着出幻境。

    就好似那段過往,只會存在于回不去的幻境之中。

    過往永不可追。

    “是你把我拉出來的?”他問困困。

    困困尾巴一掃,指了指屋外:“嗚!”

    安無雪一愣。

    他神識一展,才發現謝折風已經等在結界外。

    屋外天光完全大亮,明日懸挂于頭頂,居然已經到了正午。

    安無雪來不及想太多,趕忙将剩下的幻境收入靈囊中,翻身下床,抱着困困沖了出去。

    靈力打開房門。

    “當”的一聲。

    明光灑落,屋外長風瞬時送入,吹過安無雪的臉頰,吹來過往千年。

    師弟一襲白衣站在梅花樹下,似在眺望遠方長空。

    落梅凋零而下,灑滿他的肩頭。

    他感受到靈力波動,結界撤下,聽到屋門打開,緩緩回過頭來。

    “師兄醒了?”

    安無雪在門前停下。

    謝折風登時看出了安無雪臉色不好,神色一頓,幾步上前:“怎麽了?可是昨夜夢中無好事?”

    安無雪擡眸看他。

    困困在他懷中晃蕩着尾巴,一下一下地掃過他的手腕,有些癢,有些暖。

    他說:“是。一個很不好的夢,太長太苦,苦到我恨不得早點結束,可就是沒有結束。”

    “那——”

    “日上三竿,你怎麽不叫我?”

    就在這外面等着。

    “我怕擾你清夢,”謝折風說,“早知不是清夢而是噩夢,我便早點破了結界進屋喊你。”

    安無雪靜靜地看着他。

    師弟今日穿着一襲雲紋白衣,濃黑長發束起,戴的是他贈的雪簪,白簪入黑發,如飛雪落人間。

    任誰在此時看去,都只覺這是凡俗的哪位矜貴公子,或是仙門世家的哪位天驕子弟。

    誰都看不出,這一副身骨下,有着怎樣的千年。

    他張了張嘴,卻還是沒說自己打開了那個幻境。

    “我沒起,你歇息着等我傳音找你便是,在門前站着幹什麽?”

    謝折風低聲說:“雖然屋外風寒,站着确實有些辛苦。但我等着師兄,總比師兄等着我好。”

    屋外風寒。

    站着辛苦。

    這些凡人說說也就罷了,哪裏會影響到仙者?

    他又在裝可憐。

    安無雪想。

    三番兩次在這些小事上裝可憐來讓人心軟,卻不想被瞧見那死後漫長的千年。

    他只騙他片刻的心軟,卻不要他真正的心疼。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