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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宋不忘目瞪口呆。
他頭一回面對這樣的直言直語,登時手足無措:“宿、宿公子……”
安無雪笑了一聲。
他還記得照水出事的時候,宋不忘板着臉,沉着冷靜有條不紊地命令落月弟子四散護佑凡人,臨危不懼。
若是再歷練百年,這孩子确實能獨當一面。
沒想到私底下是這個樣子。
倒是和樓水鳴很像——
思及此,他面上笑容微頓。
他看着少年同樓水鳴還有宋蕪格外相像的眉眼,想到樓無傷幼年之時。
也許樓無傷平安長大,也會是這個模樣。
但宋不忘的降生就是因為樓無傷的早夭,他注定見不到和他血脈相連的哥哥。
可惜。
想到照水往事,他突然記起半個多月前撼動照水劍陣的濁氣。
當時他撐不住昏了過去,醒來就回到了葬霜海,又因為要穩固靈力閉關半月,一直不曾有心思顧及其他事情。
現下回想,濁氣沖擊照水劍陣一事,格外蹊跷。
他如果去問謝折風,那等同于又雙手奉上一個疑點。
不如問問眼前的宋不忘。
“宋小仙師,”他措辭了一番,“我那日被卷入照水劍陣之危,但修為太低,受傷昏迷,不知之後發生了什麽。宋小仙師可知,劍陣平息之後,禍亂照水之人是否伏誅?”
宋不忘聞言,眼神一沉,面露憂愁之色。
他說:“那日劍陣平息之後,落月峰尋遍全城,并未發現多餘的蛛絲馬跡。”
安無雪皺眉:“總該有個罪魁禍首吧?”
“也許就是屠滅雲劍門的那個叫雲舟的渡劫修士和鏡妖。他們滅了雲劍門之後,還嫌不夠,偷偷引了濁氣入劍陣,唯恐天下不亂,結果歪打正着,放出了劍下鎮壓着半步登仙的大魔,因此險些釀成大禍。”
會這麽巧嗎?
宋不忘也在說:“此事太巧,但若不這麽想,我實在想不通。照水劍下鎮壓大魔一事,連我師父都不知道,知曉之人早已作古。哪裏還能再找出一個有心人來?”
安無雪聽着,突然發現自己挺像這個有心人的。
照水之事若當真是有心人算計的,此人必須知曉照水劍下鎮壓着宋蕪,還得了解劍陣細節。
能做到此事的,只有他和樓水鳴。
他不由開始慶幸,幸好“安無雪”已經死了。
否則的話,他身上怕是又要多背一條罪責。
他問:“那麽此事便這麽算了嗎?”
宋不忘搖頭:“仙尊在照水城留了宗門內高手,應當另有打算,這就不是我能插手的了。”
“多謝宋小仙師告知。”
宋不忘也看出來他不想管秦微之事,抱劍道:“打擾宿公子了,告辭。”
安無雪颔首。
可宋不忘剛轉身走出幾步,突然腳步一頓。
他躊躇了片刻,一會轉過頭來,欲言又止,一會又回過身想走。
安無雪就這麽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猶豫,極為耐心地等了片刻,才說:“宋小仙師有什麽話直說便好。剛才既然你替我解惑,我自然樂意還你一言。”
宋不忘羞赧道:“讓宿公子見笑了。但……但我之後說什麽,宿公子可否替我守言,莫要告訴師父?”
“自然。”他本就和秦微沒什麽好說的。
“我想問宿公子,那大魔破封之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安無雪一怔。
少年神情逐漸嚴肅:“當時我受師命鎮守劍陣東南方,從始至終不曾見到異樣,直到劍陣劇震,我放心不下還是趕了回去,卻只見到一切塵埃落定。
“宿公子有所不知,我的生父與照水劍陣有羁絆,我當時身處陣中,明明看不到結界最裏頭師父和那大魔發生了什麽,可我總覺得心神不寧,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卻又感覺心裏塞滿了東西,堵堵的……”
宋不忘直勾勾地看着他,安無雪只能低頭垂眸,佯裝懶散,以此遮掩自己心中所想。
“……我猜到師父是特意支開我。劍陣東南方根本沒有疏漏,師父有事瞞我。這些時日我每每詢問師父,都被師父搪塞過去。”
安無雪輕聲說:“所以你想問我?”
當時還是他讓秦微支開宋不忘的。
秦微不說……也許是因為他當時選擇了讓宋不忘離開,他作為局中人沒有說,秦微便也沒有說。現在宋不忘忍不住來問他,秦微當真猜不到嗎?
還是有意為之?
他沉思着,少年抱劍作揖,鄭重地對他行了一禮。
宋不忘嗓音清朗,語調平緩:“我知宿公子身份特殊,若是不便告知,不忘不會怨怼。”
安無雪無聲嘆了口氣。
他想,秦微這家夥認定了什麽理就一條路走到黑,教出來的弟子也執拗得很,倔得如出一轍。
他走上前,動作輕柔地扶起還在行禮的少年。
他說:“我确實在劍陣中看到了一些事情。”
宋不忘面露喜色,張嘴想要說什麽,他卻止住對方,接着道:“但是……”
他看着眼前少年一無所知的清澈目光,話語一頓。
可少年面露渴望,惴惴不安又期待地等着他下一句話。
他這才說:“你若是因為好奇,應當明白,若是需要瞞着你的事情,對你而言未必是好事。”
“小仙師,你記事起這世間就已經太平了數百年,自小又在修真界第一大宗的落月峰長大,你的父母是仙禍之時鎮守一方的仙修,你的師父是在落月峰都算數一數二的渡劫高手,你的天資足以力壓同輩,也許這樣的你,會錯估你能擔住的重量。
“有些往事,你選擇不聽,可以一世安樂,可你若是聽了——”
“我若是沒有想過此節,怎麽會求到宿公子的身上?”宋不忘語氣堅定,“正是因為或許是我會逃避之事,我才想要知道。為了一世安樂當個閉目塞聽的傻子,非我之道。”
安無雪怔然。
他認真地聽着每一個字,驀地有些悵然。
這個孩子像他的父親那般溫和沉穩,像他的母親那般天資過人,卻又有己身之長,明光內斂,果敢堅毅。
他說:“那你回去吧。”
宋不忘一急:“宿公子不是說會告訴我嗎?”
“知曉此事的人,除了仙尊和你師父,其餘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安無雪已經死了。他不知在心裏重複了多少遍這句話。
“宿雪只是個過路人,碰巧撞見這些事而已,你若想知曉,還是當年之人同你說較好。你放心,秦長老既然知道你過來了,你回去告訴他你問過我,他知曉你渴求真相的心,會告訴你一切的,你不必怕他知道。”
宋不忘神情疑惑。
他能聽明白安無雪讓他怎麽做,卻又好像沒聽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最終就這樣懵懂地走了。
安無雪目送他離開,四周重歸寂靜,只有他和雲皖兩人在院中。
他指點着雲皖練劍,想到謝折風還在閉關壓制心魔,眼下正是悄悄使用魂鈴的好機會……要不要趁此機會離開?
可當時謝折風拿走了雲舟身上的所有線索,爐鼎印一事,他還想看看雲舟有沒有留下其他解法,眼下不僅不能走,還得等謝折風出關,想辦法從謝折風那裏打探點什麽。
又開始有點頭疼。
他正待拿出那幾片養魂樹葉。
“嗚嗚……”
一團毛茸茸的白團子揚着雙翼沖進他的懷裏。
他下意識就撈了個滿懷,抱進懷裏揉了揉。
雲皖在一旁瞧見,驚訝道:“這是障獸?仙尊居然會養靈寵?宿公子,它好喜歡你的樣子。”
安無雪把困困舉起來。
“嗚嗚。”
困困眨巴眨巴眼睛。
安無雪回來之後就沒見到困困,大概能猜到困困在幫着謝折風壓抑心魔。
那麽……
他低聲問:“……他出關了?”
“嗚嗚!”
-
不遠處,松林中央。
謝折風知道自己睡了很久。
可他在睡夢中是“醒着”的。他本來習慣了心魔攻诘他的那些言語,過往千年同這東西彼此折磨的手段早已熟稔于心,不至于耗費如此大的力氣。
可偏偏多了個宿雪。
他似乎夢到師兄和他說“忘了吧”,又看到宿雪問他“仙尊在看誰”。
宿雪……
這個名字當中,他似是有什麽想要剖開見到的東西,卻又好像看不見,摸不着。
心魔纏綿多日,謝折風終于再度醒來。
結界落下。
等候在外的秦微立時說:“戚循得知照水動蕩,傳音問我你心魔情況如何。”
他頓了頓,盡量讓自己語氣正常:“還有,他至今還在荊棘川徘徊,不曾探到一絲一毫的阿雪殘魂蹤跡。”
他此刻已經知道為何探不到了。
完整的魂魄現在就在謝折風眼皮子底下,荊棘川哪裏能尋找一魂半魄?
此事他一清二楚,可阿雪不願說,甚至還擔心他會以此要挾……
他哪裏敢洩露只言片語?
對面的是謝折風,秦微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正緊張着,便聽謝折風沉聲問他:“阿雪?你如今又這般喊師兄了?”
秦微苦笑了一下:“照水劍陣中的樓水鳴和宋蕪,你不是也看到了?謝出寒,你那日罵我之言沒錯,我所見未必是全貌,我卻剛愎自用地相信至今。”
他自嘲道:“當年我要除名他的時候,你怎麽沒一劍殺了我?”
謝折風冷冷道:“一了百了才是解脫。”
秦微面色一白。
确是如此。
他如今就心亂如麻痛如刀絞了,安無雪千年前漸漸受他冷言冷語的日日夜夜,又是如何過來的?
“秦微。”謝折風突然眉頭一皺。
“嗯?”
“你當真沒有感覺?”
“感覺什麽?”
“宿雪不太對。”
秦微心一沉。
完了完了,這就被姓謝的看出來了?
他差點沒忍住禦劍飛走,面上神情不變:“哪裏不對?仙尊自己留下的人,現在問我?我還奇怪呢,這麽多年不是沒有和阿雪相似的人,也沒見你這樣。”
謝折風不言。
他自然清楚秦微所說,所以才覺得宿雪不太對勁。
這麽多年,這麽多各個方面同師兄相像的人,他別說是把人留下,便是多看幾眼,都只覺着浪費心力。相似罷了,世間相似之人何其多,和師兄又有什麽幹系?
宿雪不一樣。
只有宿雪能亂他心緒,能引動他的心魔。
可他不論懷疑什麽,宿雪總有說法。
謝折風眉心愈發緊鎖,指尖一動,喚出一張天涯海角符。
秦微問:“這是要幹什麽?”
“他在我面前總有說辭,我讓玄方去試探一二。”
秦微突然快步走上前,抓住那張天涯海角符。
眼看謝折風眸光一凝,長生仙靈力湧動,就要将他掃出葬霜海,他趕忙自告奮勇道:“玄方不過見過阿雪幾面,更是不認識宿雪,有我了解他們?你如果當真要試,不如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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