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棠咬着后牙把不小心贴在肩膀肌肤上的暖宝宝一点点撕下来,只觉得皮肤像被烫了一样火辣辣的。
锁骨处泛了红,在白净的肌肤底色上格外显眼。
“这是擦伤了啊?”旁边的一个“尸体”瞅他一眼,关心道,“你别把暖宝宝直接挨着皮肤贴啊。”
虞棠胡乱揉了一下疼痛的锁骨:“不小心贴上的,没啥事。”
这个龙套演员已经躺在他身边四个小时了,基本没动过窝,这一场打斗戏是重头戏,连着好几天都得磨在这场戏上。
“你说说你这白白净净的,咋来干这个了捏?”这是个东北大哥,看年龄三十多岁了,相当话痨且热情,每次走戏空档都得跟他搭几句话,“这一天也没两百块,你说你图啥。”
“我觉得挺好的。”虞棠重新贴上新的暖宝宝,躺倒在原地,“躺着就把钱赚了。”
当然,也是因为上辈子跑龙套演尸体已经演出经验了,所以这也算是他的舒适区了。
“那你可得高兴几天了,这场戏还得拍三天。”
东北大哥姓钱,在剧组已经混了好多年了,所以很多普通群众演员不知道的消息他都知道。
得知这一点之后,虞棠就决定跟他混熟,这样在剧组里的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了。
刚刚休息时陆路给他打了电话,专门问了他去干嘛了,这倒让他有点小紧张。
早上他已经跟陆路请过事假了,以他对陆路的直觉,肯定不会多管闲事专门打个电话问问自己为什么要请事假。
想必是厉深让他问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虞棠就觉得身体下面的雪地更凉了,接着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
不会吧,厉深为什么要惦记自己去哪了?
难道是已经习惯了自己在身边当助理,突然没见到自己感到不适应了?
可千万别,他可承受不起这份不适应。
这场戏拍到傍晚,夜色降临,温度更加低了。
终于担任主角的演员老师承受不住这份寒冷,跟导演叫了停,带着整个剧组同时收工了。
虞棠也躺够了,从地上爬起来。
“今晚大家别急着走,一起去酒店吃自助晚餐啊。”群头在群里发了个消息,艾特了所有人。
虞棠看了眼手机,旁边的老钱一看群里消息,兴奋地一拍他的肩:“哟,今天剧组大方啊!”
虞棠没说什么,他现在饿得饥肠辘辘,只要有饭吃就行了。
一般剧组会给工作人员和群众演员安排除了盒饭以外的晚餐并不常见,一般是剧组里哪个大佬买单的。
老钱嘀咕道:“这几个主演也没几个大腕儿,舍得花这钱?”
他低头捣鼓消息,嘀咕道:“我非得问明白不可。”
老钱自称包打听,说剧组里所有大大小小的事都逃不过他的消息网。
虞棠对他的自我吹嘘半信半疑,但是自己现在身边就缺的这样的人才,所以还是稍微捧了捧场,嘴上鼓励他去打听打听。
剧组平时所住的酒店就在京郊片场不远处,这酒店装潢精致豪华,但是位置偏远,所以费用不高,成为剧组的首选。
虽然酒店费用不高,但是自助晚餐也不是所有人随随便便都会来消费的,这次有未知大佬买单,人人都吃得很开心。
虞棠差不多吃饱喝足的时候,老钱打听的消息来了。
“嘿,说是这家酒店的集团老总来这商务宴请,随手就说请我们剧组吃一顿了。”老钱像听到了相当新鲜的事,“咱这运气也太强了。”
虞棠耳朵竖了竖:“集团老总?”
“我搜搜哈。”老钱的心思跟他一样,当场百度这家酒店的控股集团是谁,“我靠,辰海啊!怪不得这么财大气粗呢!”
虞棠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口中的车厘子都不甜了。
厉深在这商务宴请?还要请全剧组吃晚餐?
原文里的主角攻有这么随手善举吗?
“听着哈,我搜到的,这家酒店以前档次很高,但是因为公司资不抵债破产了,辰海也是那家公司的债权人,就抵给辰海还债了……”老钱念着百度,嘀咕道,“怪不得呢,这么偏一地儿,按理说辰海也看不上啊……”
虞棠已经无心听具体的细节了,他心里一下子蹦出来两个念头。
一个是厉深这么大手一挥请全剧组吃饭,不会是为了自己吧,什么幼稚的霸总行为。
第二个是,这家剧组下榻的酒店居然是辰海的资产,那是不是能轻松安插个眼线去探一探剧组即将引进的威压设备是哪家中标?直接从源头斩断不合格设备进剧组,岂不是完全解决了未来出现威压事故导致人命的危机?
这甚至比用商业间谍的手段去获得消息还要方便,毕竟多少商战里的神之一手都是在保洁或者服务员身上下功夫。
如果想从这方面做点工作的话,那还是得通过厉深……
“……想啥呢你?这么出神?”老钱伸手过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呢?”
虞棠回过神来:“听见了……怎么了?”
老钱向他身后指指:“看啊,今晚这顿饭请客的人就在那呢。”
虞棠回头,顺着老钱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果然透过自助餐厅的落地窗,正好看见酒店门口一辆深黑色商务车停在门边,副驾驶上下来一个人转过来开门撑伞。
伞下只能看见皮鞋轻轻踏在覆了薄薄一层雪的大理石地面上,伞面微微抬起,一双手露出来,正在系西装纽扣,姿态冷肃而矜贵。
再之后就看不到了,因为很快就有很多人围了上去,围得密不透风什么也看不见。
“啧,看着年纪不大,派头真大啊。”老钱叼着一块肉感叹,“那就是辰海集团的董事长啊?”
虞棠点了点头:“是他。”
虽然没看到脸,但他看清了从副驾驶上下来撑伞的人是陆路。
“我都没看见脸,你就这么确定?”老钱惊异道,“我就说你看着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肯定跟我们不是一样的,你是不是见过他?真羡慕你啊。”
虞棠:“……”
见是见过,但是没什么好羡慕的,毕竟他还不想见到厉深呢。
“说说,你为啥要来跑龙套啊?”老钱压低声音八卦,“我保证不说出去,你就告诉我呗。”
虞棠看着老钱好奇的脸,叹了口气。
他现在当然不会说我是来救你命的,毕竟肯定没人信。
但是他记得,在原文里,接下来因为威压事故死亡的龙套里就有一个姓钱,之所以这个小剧情他能记得清楚,是因为作者还描写了一下死者的老婆孩子在片场哭喊“老钱啊!”的画面。
当然,描写这个画面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写主角受目睹了这一场景,心灵受到了伤害,主角攻这才会求到那位很少出面的豪门大佬面前去请他插手这件事。
在原文里跪求主角攻都没得到回应的虞棠:“……”
行了,知道我的所有经历都是为了衬托主角攻对主角受的爱了!
“我为什么要来跑龙套……”虞棠神秘兮兮地凑过去,老钱见状也赶紧凑耳朵过来,“……当然不可能告诉你!”
虞棠揭穿他:“告诉你,明天整个剧组都知道了。”
老钱:“……”
老钱不服:“才不会呢,你这是不信任我!”
虞棠点了点头:“嗯,你这句话说对了,我确实不信任你。”
老钱沉默了,一脸惆怅地吃剩下的饭,用吃饭来发泄心头的愤懑之情。
晚餐厅的人渐渐散了,老钱终于吃够了,愤懑也消散得差不多,继续跟虞棠当好朋友,一起走出了自助餐厅。
虞棠眼尖,一眼看见酒店大堂通往VIP电梯那边的走廊入口,陆路正站在那里,做了个幅度很小的手势,示意他过去。
“你先回去吧。”虞棠对老钱说,“我去……上个洗手间。”
老钱很热情:“我等你呗?”
“……不用了。”虞棠催他回去,“你得给你老婆打视频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很大,老钱立马脚底抹油回房间。
虞棠见没人注意自己,才往陆路的那个方向走去。
陆路见他明白意思,便转身拐进走廊,以免被其他人看到。
“陆秘书长?”虞棠拐进贵宾电梯区,见陆路已经按下电梯就等他了,便加快了速度走进电梯,“你叫我?有事?”
陆路按下电梯关门键,按下十五楼:“是厉董找你。”
虞棠警惕起来:“他……厉董找我干嘛?”
“别紧张。”陆路扶了扶眼镜,冷静安慰,“不是质问你请事假的事的。”
虞棠:“……哦。”
陆路顿了顿:“我也不是非常确定。”
虞棠:“……”
酒店的十五楼有行政酒廊和旋转餐厅,另外一边有几个小会客室可供餐前餐后私密的商务会谈。
陆路将虞棠引到其中一个小会客室,示意他进去。
虞棠推开会客室的门,走进去,房门轻悄悄地关上。
会客室铺了地毯,窗帘也十分厚重,落地窗外往远处看有隐约的层层叠叠的山丘影子,房间里很安静。
厉深坐在桌子的一边,面前的文件有些乱,刚整理好,他的对面座位前摆了几杯喝了一半的茶,看来是商务会谈刚刚结束。
“厉董?”虞棠站在门边不远的位置,“你叫我?”
厉深把面前的文件放在了一边,抬起眼来。
虞棠对上厉深冷淡的视线,抿了抿唇。
厉深来得太突然了,也有点出乎意料,让他摸不清这人的意图是啥。
“今天冷吗?”
厉深忽然开口,语调沉静。
虞棠:“什么?”
他没想到厉深问了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厉深没再重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
虞棠清了清嗓子:“……还好,有点冷,毕竟下雪了嘛。”
他话音刚落,厉深接着就说道:“躺地上很舒服?”
虞棠:“……还行。”
厉深:“不觉得冷?”
虞棠:“……还,还行。”
厉深:“喜欢这种下雪天直接跟土地接触的感觉?”
虞棠:“还……不是,那倒不是,谈不上喜欢。”
厉深没再问下去了,视线挪开,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虞棠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连着三个问题,每一个都让他更加糊涂一点。
比厉深突然请全剧组吃晚饭一样糊涂。
“你来剧组做群众演员。”厉深骤然再次开口,这次没有看过来,而是微微低眼看着放在身前的手,“是因为我那天说的话吗?”
虞棠:“嗯?”
嗯?什么话?
虞棠脸上写满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厉深见状,立马说道:“没什么。”
“不是不是。”虞棠走近了几步,凑上去,“什么话啊?厉董您别说一半留一半啊,怪吓人的。”
他最受不了别人说话吊胃口了,尤其是厉深这样身份的人,会让他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离危险更近了些。
“……”厉深的嗓音微微停顿,半晌才抬眼道,“那天我说让你去演艺圈闯一闯,不是让你来跑龙套的意思。”
虞棠察觉到厉深交叉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用了点力,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厉深:“也不是不想让你做助理的意思。”
虞棠舔了一下嘴唇,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久才小声道:“我没,没这么觉得。”
“你在顶楼做出的改革我没有意见。”厉深像是打开了什么闸口,接下来的话说得就快速多了,“我也没有暗示你离开。”
虞棠看着厉深,眨巴眨巴眼,接着明白过来了。
哦,高冷霸总的一些烦恼。
估计之前曾经有人因为过度解读了厉深的某些话而吓得辞职了,厉深才会怀疑自己也是同样的原因想走。
毕竟高冷霸总嘛,总是冷着一张脸,杀伐决断不手软还让人摸不清真实意图,偶尔会导致别人误解也很正常。
“厉董是怕我误会您的意思,吓跑了?”虞棠想通了这一点,紧张的脊背一下子松弛了些,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弯腰凑头上去,试探厉深的神情,“您不希望我走啊?”
厉深喉结滑动一瞬,挪开视线:“我对你的去留并不在意。”
虞棠:“哦。”
厉深:“只是因为其他人泡的茶没有新意。”
虞棠:“泡茶?”
虞棠想到自己泡的茶,顿时有点凌乱。
突然担心厉深这是在阴阳怪气自己了。
虞棠干咳了一声,觉得有点尴尬:“有……有效果?”
厉深淡淡道:“不明显。”
虞棠松了口气。
吓死了,还以为把他喝得雄风不振了,他来找自己兴师问罪呢。
厉深注意到虞棠听到自己说“不明显”后,胸口起伏了下。
是觉得自己的心意没被领情,感到失望?
厉深皱了下眉,半晌清了清嗓子:“但是长久喝的话,或许会有效果。”
虞棠:“?”
我靠,这句话绝对是威胁!
“我……我明白了。”虞棠觉得自己背后凉嗖嗖的,“我都懂。”
厉深抬眼扫了虞棠一眼,觉得他这反应有点古怪。
他对自己的关心被自己接受,难道不该是觉得开心,或者欣慰吗?
厉深收回目光,没再多想,毕竟自己从前还从没有跟敢如此大胆亲近自己的人接触。
前段时间习惯了虞棠的实话实说无法无天,现在天天面对着无数张对自己谨慎惧怕,卑躬屈膝的脸,突然觉得十分不适应。
尤其是他很清楚,这么多张对自己毕恭毕敬的脸,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会变成怎样狰狞算计的一张脸。
但虞棠总是始终如一的,不讨好不献媚,不恭敬也不惧怕,哪怕在调查问卷上骂得难听,哪怕直接说顶楼是苛政,最起码他能相信没有任何作假的成分。
在无处不在的虚伪里浸泡得太久,他竟然还有些期待虞棠身上的这份坦率。
虞棠见厉深似在出神,便主动解释。
“我来这跑龙套是因为我家投了这个项目。”虞棠一想到之后还想借厉深的势来利用这家酒店,便直接说了实话,“我想自己跟进……踏实一些。”
当时出了大事故后,主角攻不肯伸出援手,那现在防患于未然总可以吧?
闻言,厉深微微点了点头:“知道了。”
不是因为自己的话才走就好。
虞棠摸摸鼻尖:“看不出来您还挺内耗的,担心我误解您?”
厉深:“……没有,随便问问。”
虞棠心想,但愿是随便问问。
你要真那么在乎我,我还害怕呢。
虞棠:“那怎么特意过来?”
厉深霜雪般冷静的眼神突然微一闪烁:“只是顺路,要来这见一位合作伙伴。”
虞棠长长的“哦”了一声,大大松了口气。
虽然掩饰得已经很好了,但这“合作伙伴”四个字他还是听出来几分心虚,看来这位霸总平时撒谎撒得不多。
他都懂,什么合作伙伴!是合作床伴……嗯。
“顺路就好。”他用力展露笑容,“不然这外面下着雪,您特意过来,多不好意思。”
何止是不好意思,简直是两腿打颤。
如果真是特意为自己来的,他怕马上被带上床这样那样的人就是自己了。
厉深闻言,抬眼望向他,视线停顿许久。
而后状似毫无情绪地挪开:“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