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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她不是惜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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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是惜兒

    葉惜兒回去沒多久, 魏子骞竟然與她前後腳的進了門。

    她剛把食材拿進廚房,正在和巧兒往外拿,準備都清洗幹淨。

    聽見門口的動靜, 她奇怪的探頭往外一瞧,就對上了門口男人的視線。

    葉惜兒剛想打個招呼, 問問他今日回來的還挺早的, 結果她還沒開口那人就面無表情的轉開了視線, 徑直回了西廂房,把她當成了空氣。

    到嘴邊的話一噎,差點沒把她嗆着。

    這人!咋回事啊, 沒禮貌!

    葉惜兒悻悻然收回了探出廚房門口的身子, 蹙着眉頭疑惑不解。

    “嫂子,怎麽了?我哥回來了?”魏香巧見她表情有異,問了一句。

    “不對勁, 你哥不對勁。”

    魏香巧聽她這麽一說, 停下了手裏洗着的菠菜:“我哥怎麽了?”

    葉惜兒仔細斟酌了一番剛才的場景, 一本正經道:“他剛才理都不理我, 也沒看我一眼。”

    她做出思考狀,扭頭詢問魏香巧:“我可沒惹他吧?”

    魏香巧:“......”

    哥嫂的私事,她一個做小姑子的如何清楚?

    “巧兒,要不你去打探一下?看看他今日是怎麽了?”

    魏香巧憋紅了一張俏臉,鼓起勇氣拒絕道:“嫂子,還是你自己去問吧。”

    說完她怕葉惜兒生氣, 不敢看她的眼睛, 低着頭繼續洗菠菜。

    葉惜兒被她一口拒絕了, 也沒覺得有什麽,她自己去問就她自己去問。

    兩人在廚房忙活大半天才把所有食材洗了出來備好。

    葉惜兒看着這大盤小蝶洗得幹幹淨淨的菜, 心裏的小人兒又叉腰得意起來。

    她覺得自己穿到這邊來都變得能幹了,以前她一年進過幾次廚房?

    現在都能獨自完成幾道菜式了!

    “巧兒,我能幹不?”她微微擡着精致小巧的下巴,忍不住往上翹的唇角矜持的抿着。

    這孩童般求誇獎求表揚的方式和表情逗地魏香巧笑彎了眼。

    她嫂子就是這樣,有時候像只驕矜貴氣的白天鵝,有時卻像一只傲嬌又臭屁的小狗,總能讓人哭笑不得。

    性子直白又可愛。

    “能幹,嫂子漂亮又厲害。”

    葉惜兒眼睛亮了亮,滿意且贊同的點了點頭,轉身出了廚房,步伐自信且飛揚。

    吃晚飯的時候,一家人圍坐在八仙桌上燙火鍋。

    桌面中間放着一個紅泥小火爐,火爐上架着小鐵鍋,鍋裏的紅油火鍋咕嘟咕嘟冒着泡。

    周圍一圈都放着肉和蔬菜。

    牛肉羊肉豬肉必不可少,蘿蔔白菜蓮藕等等冬天能買到的蔬菜基本都有。

    葉惜兒還買了一些蝦,店家鹵好的肥腸,毛肚,鴨腸,雞翅,雞爪。

    這些都是她愛吃的火鍋菜式。

    此時外面天色已近昏暗,溫度越來越低。

    在這天寒地凍裏關上門點上燈火,吃着麻辣鮮香熱騰騰的火鍋,心情簡直不要太美麗。

    葉惜兒和魏香巧都很興奮,一個勁的往鍋裏下菜,剛下下去,就急着看能不能吃了。

    魏母楊氏臉上也是難得的有點笑意。

    在冒着熱氣的白霧中,看着一家子熱火朝天地享用美食,楊氏心裏是少有的松快。

    這個家,終于不再是只有沉悶和壓抑了。

    她把目光放在了正在啃雞爪的葉惜兒身上,兒媳白嫩豔麗的臉上盡是滿足的愉悅,眉宇間沒有一絲愁苦和陰霾。

    楊氏眨了眨濕潤的眼角,看着葉惜兒的眼神裏多了一絲不一樣的東西。

    不得不承認,是這個姑娘進家門後給魏家帶來了不小的改變。

    巧兒和骞兒的變化她看在眼中,她的朝氣與鮮活把魏家不知不覺的一點一點拉出泥沼。

    葉惜兒自己調了一個蘸碟,放了香油,蒜泥,醋,紅油辣子,小蔥,香菜。

    燙好的牛肉薄片往蘸碟裏面一滾,沾滿了調料再放進嘴裏,入口的牛肉又嫰又麻辣。

    吃得葉惜兒的紅唇越發鮮豔欲滴,像是塗了一層紅色的口脂。

    被不斷上升的氤氲熱氣一熏,本就毫無瑕疵的肌膚柔嫩的快要掐出水來,臉頰似上了胭脂般紅潤嬌媚。

    葉惜兒一邊吃還不忘一邊偷偷觀察魏子骞。

    全家人都挺開心的,除了這個從上桌就一直沉默的男人。

    是牛肉不好吃還是毛肚不好吃?幹嘛不開心呀?

    她奇怪的眨了眨眼,睫毛扇動中,一雙被辣出水光的桃花眼更加妩媚勾人。

    葉惜兒試探着給一言不發的男人夾了一塊蘿蔔,在他擡頭看過來時,彎着眼睛沖他笑了笑。

    其實葉惜兒最會哄人了,端看她想不想。

    上到老人,下到嬰孩,只要她想,那就是手到擒來,沒有不被她哄得團團轉的。

    可那個男人只是略略看了她一眼又轉開了目光,眼神又輕又淡,像是不想看見她一般。

    葉惜兒:“......”

    魏香巧在一旁見了這一幕,忍不住抿唇想笑,趕忙低下頭掩飾住自己的表情。

    一頓飯下來,葉惜兒也算是看明白了,魏子骞就只是不搭理她。

    魏母和魏香巧找他說話,他就會若無其事地回應。

    晚上,葉惜兒收拾好自己回屋時,魏子骞已經睡下了。

    房間裏靜悄悄的,燈火也很昏暗,緊緊閉合的床帳像是表明了他的态度一樣。

    葉惜兒卻如看不見一般,走過去刷的一下撩開了兩邊的床帳,伸手就去搖晃被子裏那個閉上雙眼似乎是睡着了的男人。

    “魏子骞,魏子骞,你去幫我倒一下洗澡水。”

    “魏子骞,那浴桶太重了,我弄不了。”

    “魏子骞......”

    葉惜兒的聲音雖然好聽,可一句接着一句猶如催命符,想讓人忽視都難。

    魏子骞本就沒有睡着,現在更是裝不下去了。

    他直接掀被下床,披了一件外袍就掠過她徑直往浴房走。

    到了浴房,甫一看見放置在角落的浴桶就被氣笑了。

    他被這女人都給氣糊塗了......

    這浴桶是他買的,怎會不知浴桶本身就留有放水的小孔?

    魏子骞彎腰一把抽掉小木塞,水流嘩啦嘩啦地往外流。

    看着不斷往外流的小水柱,他只覺心中的郁氣更甚。

    魏子骞靜默的等着浴桶裏的水放完了才轉身回了西廂房。

    此時的夜色一團墨黑,家家戶戶都已熄了燈。

    一片巷子都融入了漆黑寒冷的冬夜中,只有那女人住的西廂房裏還亮着一盞明晃晃的光。

    葉惜兒搽完護膚膏,聽見他進門的聲音,轉頭去尋他的眼睛,觀察他的神色。

    對方卻連一個眼風都沒給她,走到床邊脫掉外袍和鞋子就上床進了被窩,長臂一伸,剛才被她拉起來的床帳又滑落了下來,直接隔絕了她的視線。

    葉惜兒第一次感受到,魏子骞那張俊臉冷淡着眉眼不笑的時候還真有點冷酷無情的味道。

    這完全颠覆了那個妖孽纨绔,玩世不恭的形象。

    這人生氣的樣子沉默而平靜,不發脾氣不失控,卻給人一種難以靠近的疏離感。

    葉惜兒頭次見識到魏子骞的另一面,還挺出乎意料的,可......

    這人究竟在生哪門子的氣?

    她搞了一個晚上都沒搞明白,能不能來個人告訴她?!

    葉惜兒吹燈上床,故意在經過他時壓住了他的大腿。

    這總該出個聲了吧?

    空氣裏一片靜默,男人一點聲響也沒有,甚至動都沒動一下。

    葉惜兒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卷了卷被子鑽進了被窩。

    她靠過去趴在他枕頭邊小聲叫他:“魏子骞,魏子骞......”

    “魏子骞,你睡着了沒?”

    伸出一只手去拉他的手臂,在黑暗中壓着聲音細聲細氣問道:“魏子骞,你為什麽不理我?不跟我說話?”

    “你是不是生氣了?”

    “喂,你回答我。”

    “你已經一個晚上沒跟我說話了......”

    葉惜兒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可任憑她說什麽做什麽,他都沒有動靜。

    接下來的幾天,葉惜兒才知道,是她想的太簡單了。

    這人何止一個晚上不跟他說話,那是連着幾天都不跟她說話。

    故意使喚他做什麽時他還是會像以往一樣去做,可就是不看她也不理她。

    葉惜兒這才領悟到,男人生起氣來真可怕。

    ——

    陸今安看着葉惜兒頭也不回的背影在原地站了許久。

    他心裏隐秘的期望她能回一次頭。

    可直到她拐進了巷子,背影徹底消失了也沒回過頭。

    陸今安眼眸裏的神色漸漸落寞。

    終究是不一樣了......

    他轉過身準備離開,卻毫無征兆的對上一雙漂亮卻淡漠的眼睛。

    魏子骞就站在幾米之外,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的神情看起來還算平靜,可他身邊的一個男子卻直接毫不客氣充滿鄙視地打量他。

    陸今安低了低眸子,當做什麽也沒看見,徑直越過他們離開了此地。

    從縣城回到百花鎮的時候時辰已經不早了。

    許多小攤商販都陸續收攤回家了。

    陸今安一路往桂花巷走,許多人見着他跟他打招呼,他都好脾氣的笑着回應。

    進了自家小院,他娘趙氏聽見動靜從正屋出來,一臉關切的迎上前來:“安兒,怎的這麽晚才回來,餓了吧?娘去把飯菜熱熱。”

    日薄西山,天邊的光線正慢慢消失,看得人影不甚清楚。

    “娘,怎麽不點燈?”

    “你又沒在家,費那燈油做甚。”

    陸今安閉嘴不言了。

    進了堂屋點上燭火,黑壓壓的空間瞬時有了溫度。

    很快他娘就端上了飯菜,他問道:“您吃了嗎?”

    “沒呢,等你回來。”

    “今兒炖了雞湯,都給你留着呢,你多喝些,補身體。”

    趙氏早年守寡,不僅一個人拉扯大兒子,還送兒子去私塾念書,什麽苦都吃過,所以看着比同齡人更顯蒼老。

    她整個人看起來幹癟瘦小,臉上滿是風霜和皺紋,可卻能做只有男人才能做的力氣活。

    “娘,您也喝一碗雞湯。”

    “我不喝,我喝了它也無用,你喝了腦子好,念書可累人了。”

    趙氏一個勁地給陸今安舀雞湯,雞肉堆了滿滿一碗,臉上挂着殷切的笑。

    對她來說,沒有什麽能比兒子更重要了。

    誰敢說她的命不好?

    她兒子今安乖巧又争氣,她這輩子最風光最揚眉吐氣的一天就是兒子中秀才的那日。

    誰也沒有她養的兒子有出息。

    陸今安溫和的沖他娘笑了笑,在趙氏的注視下沉默地吃完了一大碗雞肉。

    吃完了飯,趙氏立即把他趕進了房間:“安兒,你進屋好好背書。”

    “好。”

    陸今安進了東屋,門關上的那一霎那,阻擋住了趙氏無時無刻的視線,他麻木地吐出一口長長的氣。

    臉上始終挂着的斯文俊秀的笑容落了下來,整個人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般。

    眼裏溫和的光不再,眉目間凝結着揮之不去的陰霾和沉郁。

    墨色的瞳仁裏黑沉無光,暗無光華,像是被吸進了無盡的深淵。

    陸今安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剛吃進去的食物堵在心口難受極了。

    他沒去書桌那邊,一步一步走到床邊,外袍都沒脫就躺在了床上。

    陸今安把自己蜷縮成一團,高高的個子在被子裏縮在了一起,肩胛骨微微隆起,臉深深地埋在了被褥裏。

    在黑暗密閉又安全的空間裏,陸今安腦海中回想起今日葉惜兒的一言一行。

    他一幀一幀的慢慢在腦子裏回放,整個人似墜入了冬日裏的冰窟,冷到全身發抖。

    惜兒....她不是惜兒......

    上次在桂花巷的匆匆一面他就有所察覺。

    那女子雖長着和惜兒一樣的臉,可眼裏的東西騙不了人。

    她看向他的時候,眼神裏充滿了好奇,打量,探究以及.....陌生。

    所有關于他的情緒全然不見,像是從沒參與過與他有關的過往一般。

    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哪怕對他是傷心,失望,怨怼,也不該如現在這般宛如抹除了一切的記憶和痕跡。

    他為了求證心中的疑惑,這次特地去錦寧縣找她。

    試探的結果更加證實了心裏的猜測。

    可陸今安寧願自己什麽也不知曉,也好過得知惜兒已經消失的事實。

    他覺得此刻渾身的血液被凝固住了,腦子發木地嗡嗡作響。

    喝下去膩味的雞湯開始反胃。

    陸今安控制不住,趴在床沿壓着聲響把方才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他瞥了一眼痰盂,嫌棄地皺了皺眉。

    撈過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漱漱口,癱軟無力的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無血色。

    陸今安仰躺着怔怔看着頭頂的深灰色帳頂,眼角猝不及防地劃過一滴晶瑩,他怔愣一瞬,随即放任自己無聲地哭了起來。

    “安兒,光線亮堂嗎?若不娘再給你點盞油燈,可別費了眼睛。”

    趙氏站在門外殷殷詢問。

    陸今安穩了穩聲音,極力壓制喉間的異樣,沖門口答了一句:“亮堂。”

    “嗳,你好好看書。”

    緊接着就是趙氏離開的腳步聲。

    聽見他娘的聲音,陸今安不由得想起他認識惜兒的那一年。

    年少時的他,生命中除了書本幾乎沒有別的東西。

    唯一的慰藉是他無意中撿到的一只白貓。

    他把髒兮兮的白貓帶回了家,給它洗澡,喂它吃食。

    陸今安很喜愛這只會向他撒嬌會向沖他喵喵叫的漂亮小東西。

    他給它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雪兒。

    雪兒很乖,日日伴着他,他走到哪都會跟在他腳邊。

    他去私塾了,雪兒就會一直在門口等他,直到他回家。

    甚至睡覺時,雪兒都會在他的床尾團成一團守着他。

    那段時日,是陸今安整個年少時期最快樂的時光。

    直到有一日,雪兒跳上他的書桌,在他的書頁上踩出了一個梅花印。

    趙氏看見了,執意要把雪兒送走。

    陸今安死活不肯,從不反抗母親的他第一次偏執到讓趙氏震驚。

    趙氏見此情景更是不可能留下雪兒。

    就在這時,陸今安認識了同住桂花巷的葉惜兒。

    葉惜兒主動提出可以幫他養着雪兒,他随時都可以過來看它。

    陸今安欣喜答應了。

    就這樣平安無事的過了一段時日,陸今安和葉惜兒也通過雪兒逐漸熟了起來。

    他不僅沒失去雪兒,還因此得到了一個玩伴。

    可沒過多久,趙氏就發現了這個秘密。

    她怒火中燒,不管不顧地上門去找了葉家的麻煩,把葉家所有人都罵了一通,還把雪兒強行帶走了。

    從那以後,陸今安再也沒見過雪兒。

    也沒再提過雪兒一個字。

    直到現在,他也不知他娘把雪兒送去哪兒了。

    陸今安想到這裏,痛苦地閉了閉眼,眼底布滿了紅血絲。

    如今,雪兒走了,惜兒也走了。

    全都離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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