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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1章 恻隐
    鸢鸢,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已经把钱还给贺太太了,她也当着我的面把欠条撕了,我原本打算收拾东西离开贺家了,可警察忽然就来了,说我偷东西……”

    “我怎么会偷东西呢……鸢鸢,我没有啊……”

    “我没有看到那块表啊……”

    “我知道,妈,我知道,”祝鸢抱紧母亲,这才惊觉身体一向康健的母亲竟然如此单薄消瘦,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我会想办法的,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祝鸢宽慰了林兰许久,才终于让林兰放心睡下。

    只是,那些宽慰的话能纾解林兰的焦虑,对祝鸢而言,却毫无用处。

    她知道,贺屿不会轻易放了她。

    时麦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名堂来,只能一边骂骂咧咧诅咒贺屿,一边叹气。

    她正要开口说话,手机响起来,时麦低头一看,眉眼沉了沉。

    她面无表情地开口,“什么事。”

    程牧的语气有些不爽,“大半夜的,张嫂说你急匆匆就出门了,我这个做丈夫的,应该有资格问一句吧?”

    时麦皮笑肉不笑,“程少爷真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己。”

    她看了一眼祝鸢的神色,没有继续和程牧犟嘴下去。

    “鸢鸢出了事,我很忙,别来烦我。”

    说罢,她挂断了电话。

    程牧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怔了怔。

    半晌,他拨出了另一个电话。

    深夜里,那人的声音有些慵懒,带着夜色的迷离。

    “怎么了?”

    “景行,”程牧道,“你的那个祝小姐……好像出事了。”

    ……

    不过程牧的这个电话,倒是提醒了时麦。

    她问祝鸢,“能不能联系到……池景行?这点儿事情,他一定有办法的。”

    祝鸢看着窗外的夜色,没有说话。

    早在第一时间,她就已经想到了池景行。

    但是对于贺屿的事情,他从一开始就表明了态度。

    ——他不会管。

    况且她和池景行之间已经两清,她还有什么立场去寻求他的帮忙?

    祝鸢回过头,扯出一个笑容来。

    “很晚了,小麦,先睡觉吧。”

    夜已深,祝鸢站在阳台上,任由晚秋的风肆虐地吹着,身体的寒冷却比不上内心的绝望。

    终于,她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只可惜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挂断。

    寂静的夜色里,冰冷的忙音格外刺耳,祝鸢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却没有了继续拨打过去的勇气。

    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国度,池景行一身白色西装,游刃有余地用外语和面前的女人交流,他的音色很好听,流利正宗的伦敦腔婉转丝滑,声声入心。

    交谈间隙,他的手指勾起玄色茶杯,轻轻吹了吹。

    女人缱绻的眼神落在他的指间关节上,棱角分明,充满了男性力量。

    她挑了挑眉,含笑看着池景行。

    桌上的手机忽然传来一阵震动,池景行垂眸看去,来电只有一个单字“祝”。

    他淡淡睨了一眼,伸出手指摁掉电话。

    对面的女人眉眼深邃,金色长发在日光之下煜煜发光,她的瞳孔是漂亮的淡蓝色,就像海底的琥珀。

    “Youswerthehonefirst,CHI.”(你可以先接电话的,池。)

    池景行极淡地勾了勾唇,只说出了一个单词。

    “nsequential.“

    他说,无关紧要。

    金色女人愉悦地笑了笑,“Mr.Chiisreallyaresonsiblewartnerahaehaveagoodoeration.”(池先生真是一个负责的合作伙伴,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工作谈判结束已是下午五点。

    换做国内,应该是凌晨三点。

    池景行坐在车里,看着异国璀璨的天色,桃红色的云晕染了半边天,像是在半空中盛放的巨大玫瑰。

    他神色淡淡,拿起手机,随意地扫了一眼未接电话。

    半晌,他轻点那一个字,祝鸢几乎是瞬间接通了电话。

    “池少。”她轻声说。

    池景行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这么晚没睡,在等我?”

    他说得玩味放肆,语气揶揄。

    清脆的一声响起,他点燃火机,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地吐出来。

    祝鸢听见他的呼吸,迟疑着开口。

    “池少……你可不可以再……帮我一个忙。”

    池景行没有回答。

    祝鸢抿了抿唇,打算和他说清事情的始末,却听见那头的声音凉凉响起。

    “祝小姐的忙,我怕是帮不了,”他语气淡淡,“我不是祝小姐的监护人,一件一件地给你收拾善后。”

    祝鸢心里憋着的气,瞬间便散开了。

    她自嘲地勾了勾唇。

    早知如此。

    她轻轻地说了声“抱歉”,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那头的忙音,池景行倒是没有急着放下手机。

    晚霞有些刺眼,他微微蹙眉,掐灭了烟头。

    祝鸢的声音犹在耳边,如同随风飘落的树叶,轻飘飘地,往下落。

    明明那样轻,却又那么沉重。

    他看着天边大片大片的红晕,氤氲一团,却想起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关的画面。

    ——祝鸢沉在温泉水底,脸色惨白。

    画面一转,她安静地躺在大床上,破碎的神情仿若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那样纤细的手却差点将床单都抓烂,在梦里不断地呜咽着,挣扎着。

    最后她说,她错了。

    她说,救救她。

    池景行闭上眼睛,祝鸢绝望的声音犹在耳边。

    “救救我,池景行,救救我。”

    在这一刻,他终于承认。

    就像神明第一次怜悯世人,他第一次对祝鸢起了一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恻隐之心。

    半晌,他打了个电话给池氏集团法律顾问祁正。

    “祁律师,公司员工出了点事,你去一趟她家,”池景行吐出一口烟,淡淡道,“尽力就好。”

    挂断电话后,陈明恩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池少,这边的合同已经签完了,如果您没有别的安排的话,我就买机票准备回国了。”

    池景行淡淡地“嗯”了一声,身体后仰,闭上眼睛小憩。

    -

    次日一早,祝鸢在一阵饭香味中醒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便看见林兰瘦弱的背影站在客厅的餐桌旁。

    祝鸢几乎是下意识地红了眼眶,飞速下床,从身后紧紧抱住了母亲。

    多少年了……她已经多久没有吃到过母亲做的饭菜,多少个日夜,她醒来时看不见母亲柔和的笑脸,只有冰冷的灰墙和压抑的铁栏。

    从前觉得寻常的生活日常,却成了她这些年来,做梦也不敢梦到的奢求。

    门口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静谧,祝鸢起身开了门。

    来人西装革履,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上了些年纪,眼纹处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是祝鸢女士吗?”他微微颔首,“我是正方律师事务所,祁正,也是池氏集团特邀法律顾问,听说公司员工遇到一些麻烦,冒昧叨扰,还请见谅。”

    祝鸢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祁律师里面请。”

    林兰给祁正倒了杯茶,站在祝鸢旁边,一脸的手足无措。

    祁正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摘下眼镜,略加思索后道,“祝小姐,恕我直言,这件案子有明确的物证,如果贺家的其他佣人一口咬定是您母亲进入房间拿的,并且没有监控的话,您母亲败诉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我方完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赃物与您母亲无关。”

    林兰有些绝望地瘫坐下来。

    她双手捂住脸,“都怪我……都怪我……”

    祝鸢看见母亲的模样,难受得打紧,强撑精神看向祁正。

    “祁律师,目前的解决方案,是不是要么赔钱,要么让我妈去坐牢?”

    祁正沉吟片刻,“赔钱的前提是对方愿意和解——如果对方不愿意的话,再多的钱,怕是也免不了牢狱之灾。”

    祝鸢闭了闭眼睛。

    和贺屿和解。

    她和他的血仇还没有报,可现在,她必须要为了母亲去求他和解。

    她太明白监狱里的滋味了,那种被剥夺了自由的无力感,灰蒙蒙的天,似乎永远也晒不到阳光。

    祝鸢的声音颤了颤。

    “谢谢祁律师,我……会想办法的。”

    祁正看着她的神色,有些不忍。

    眼见祝鸢和林兰都不是为非作歹的人,从已知的情况来看,她们应该是被人算计了。

    想了想,他道,“祝小姐,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陪您一起去和他谈条件。”

    祝鸢有些惨白地一笑。

    “不用,”她轻声说,“他的条件,只能我去谈。”

    一听这话,林兰有些紧张。

    “鸢鸢,他不会是要你做什么吧?”

    饶是林兰再迟钝,经过这次的事情,她也算是意识到什么。

    贺屿绝对不是单纯良善的主,当初忽然提出帮助祝家,现在想来,他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在算计他们家了?

    女儿一直不愿意她和贺家接触,是不是因为早就意识到贺屿并非良人?

    她忽然懊恼地锤向自己的胸口。

    “我这个老糊涂,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祝鸢抓住她的手,抚慰着她的情绪,眼神坚定。

    “你放心吧妈,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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