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个有些激动,有些期待的心情,夏文博返回了乡政府。
房子里的灯光还亮着,难道老段还没有休息?
还没等他走近,门就开了,灯光下的老段有点拘谨的搓着手,露出了一点尴尬讪讪的笑容。
“夏局,我已经帮你把旁边那个房子收拾好了,热水和茶水也准备好了,要不你先洗个脚?”
夏文博一看,果然,旁边的一间房子亮着灯,几个国土所的同志正从里面出来。
“怎么,不让我跟你住了?”夏文博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不是,不是的,主要是夏局,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今天实在唐突了,现在哪里还敢让你委屈,就请夏局长你多原谅。”
夏文博暗自好笑,看来这个老段是想明白了利害关系,不得不对自己表示诚服,也罢,自己用不着和一个下属较劲。
对于御人之术,夏文博也很清楚其中的真谛,一个领导,不仅要有雷霆暴雨般的强悍,同时,还需要有一种春风化雨般的和煦,对于已经被征服的对手,网开一面,留有余地才能让对方不至于狗急跳墙,抗争到底。
“哎呀,那实在是感谢段所长的照顾了,你可千万不要是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任何人在一起,总要有一个彼此熟悉的过程,我这人啊,年轻气盛,要是有什么过头的地方,也请段所长你原谅。”
“哎呀,夏局你言重了,言中了,都是我”
“老段,过去的事情我们不提了,大家在一起,彼此合作,这才是正道,什么都不说了。”
挥一挥手,夏文博到了刚刚打扫出来的房间,还不错,里面收拾的一尘不染,老段有些怯生生的站在门口,说要帮夏文博准备洗脚的水,被夏文博婉言谢绝了,客气的让他回去休息,说自己也累了。
等躺在床上的时候,夏文博才深深的嘘一口气,他相信,在接下来的这一周里,自己可以平平安安度过,看来所有人都会有一处软肋,就看你能不能找到。
显然,老段的软肋被自己刺中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段就给夏文博端来了早餐,吃完,老段又很谦恭的给夏文博做了一个工作汇报,这汇报比起昨天开会时候的汇报,那就详细了许多,对整个新玬乡的情况,隐患,还有亟待处理的问题都汇报了一遍。
最后,老段请示夏文博今天的工作安排。
夏文博初来乍到,自然也不知道今天要做些什么,就说自己是来体验生活的,对国土所正常的业务不便插手,说自己也会听从老段的安排,让老段不要有什么顾虑,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那要不我就带着夏局到处先看看,了解一下实际情况?”
“行啊,我听你的!”
“不敢,不敢!”
老段在经过了昨晚上和夏文博正面冲突之后,今天变得诚惶诚恐,有时候他自己也恨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惧怕夏文博,但是,他找不到理由,除了夏文博对他那种有恃无恐的威吓之外,似乎,这个年轻的局长身上还有一股子邪乎劲,当他没有露出牙齿的时候,他像一头羊,很乖,很无害,可是,一旦他露出牙齿,就完全像一支随时可以撕咬的野狼,让人不得不小心谨慎。
而最为惊奇的是国土所其他的那些同志,对所里的这个所长,他们可是领教的够够了,老段的无所顾忌和胡搅蛮缠形象,已经根深蒂固的扎在他们的心头,可是,仅仅只有了半天时间,咄咄逼人的老段消失了,他用大家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小心在伺候着这个年轻的局长,这实在让所里的同志看不懂,看不清。
除了三两个要去放线画地的同志,其他几人和老段一起陪着夏文博。
马乡长也很慷慨的把自己的座驾,一台老旧的桑塔拉捐献出来,说这样可以让夏文博少走些路,多检查一些工作。
夏文博自然少不得客气感谢一番,而后,他驾驶着桑塔拉,一路转悠起来。
没走多远,夏文博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沿途的景色真的很美,新玬乡大概的海拔在1100米左右,因为山区的气候温暖湿润,处处是茂林修竹,终年翠绿;奇花异草,四时飘香,沿途的山势奇峰险峻,雄伟壮观,几个人聊着天,倒也心旷神怡。
“对了,老段,我们这会到什么地方去!”
“夏局,我们手里有几个大户都是高矿的,所以今天想带你都看看。”
“嗯,听说这里出铜矿,都还行吧。”
“都还不错,这几年铜矿的价格翻了几下,这些矿主啊,一个个都发财啊,看着都让人羡慕。”
夏文博呵呵的笑笑,谁说不是呢,公务员在现在这个时代,真的很尴尬,绝大部分的人还是要依靠每月的那点死工资,过的也紧巴巴的,看到生意人就眼红,但你说放弃公务员职务吧,又舍不得,钱虽然不多,但旱涝保收,身份显赫,走出去那气质绝对和一般的生意人大不相同。
在矛盾中,很多人都是怀着一颗羡慕嫉妒恨的心情在看待那些生意人。
“夏局,这前面有个矿,你要不要看看。”
“好啊,随便看看!”
夏文博一打方向盘,拐上了小路。
“对了老段,这家手续没什么问题吧?”
老段忙说:“没问题,这家刚刚审验不久,劳动安全部门,还有我们局里上月也才检查过,没一点问题。”
“恩,那就好,我们也不要打扰人家了,就自己看看。”
“这”
老段之所以带夏文博到这些矿山来,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一个自己介绍和引见夏文博给他们认识,这些矿主们们必然在心中感谢自己,在一个,他也想让这些矿主们好好的款待一下夏文博,提前给夏文博打点打点,这样新玬乡矿山以后遇到什么麻烦,也好处理一点。
可他没想到夏文博却不见矿主,自己不是白忙活了。
“夏局,我觉得还是见见好。”
“既然人家手续完善,我们不要影响人家正常工作,大概看看就可以了。”
“额,那好吧。”
老段也不敢和夏文博再多说什么了。
一会,车就到了矿山,夏文博最近都吓了一大跳,一路上都冷冷清清见不到人,这会却到处是人,他们在矿区山野间各自忙碌着,每个人都提着一把铁镐,背着一个麻袋,矿山平台上到处堆放着男人和女人的大便。
空气中漂浮着浮躁、浑浊的气味。
夏文博邹起眉头:“这也太乱了吧?”
老段有点奇怪的看看夏文博:“夏局,矿山都是这样啊,全国的矿都是这样,我们这还好了,听说其他省更乱,打架的,抢矿的,在矿山上死个人就象死一条狗一样。女人当着男人小便。男人当着女人乱搞,矿山人的眼里只有钱。没有别的。”
夏文博却不这样想:“不会吧,我前些天还去过金岭石材矿,那里感觉很正规,管理很好。”
“哎呀,夏局,你说的是周若菊那个婆娘吧?”
夏文博眼一瞪,露出一丝不快的表情。
老段也猛然想起夏文博帮着周若菊的事情,赶忙改口:“是周老板,她是个另类,她那样的矿山管理,除了国营矿之外,估计也没几个。”
“可我觉得那样的管理很好。”
“是,是,那是不错。”老段暗呼侥幸,自己差点把周若菊认识夏文博的事情忘记了。
“我们过去看看吧?”
夏文博示意前面一个工棚,几个人走了过去。
棚子里很暗,走进去,连桌子都没有,有一大溜的床,床上堆着根本都看不出颜色的被子,床的旁边放着一个很长的板凳,板凳上面隔上一段,就放着一个油灯,夏文博想,按理说这儿应该有电才对,不然采矿的机器怎么开启,棚子是用竹板和帆布包裹着,没有窗户,空气根本都无法流动。
“你们是谁?”一个声音从床上传过来。
夏文博他们吓了一跳,因为他们刚才根本都没有看到床上有人。
这会大家仔细一看,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他正用无神的眼光看着夏文博等人。
夏文博平复一下受惊的心情,说:“我们是国土所的,过来看看,你怎么没出去。”
“我今天拉肚子,没出工。”
“那看过病了吗?”
“不用看,饿一天不吃东西就好了,你们快出去吧,这里味道不好,我一会又要拉了。”
不用他说,夏文博等人也都闻到这棚子的那股子恶心味道,但夏文博还想在了解一点情况。
“老乡,你们这里工作情况很差啊,怎么不换个地方?”
“换哪都一样,这还是好的,后山的黑沟铜矿那才叫差,里面还有护矿队,那叫一个黑啊,动不动把人往死里打,好多人干到快拿钱的时候,就被他们赶走了,一分钱不给。”
夏文博听得心中一悸,天啊,怎么在新玬乡还有这样的矿存在,过去只听说矿山很苦,没想到不仅是苦,而且还会有这样没有天理良心的事情,不行,自己一定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