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大年三十还有一月,年货要开始准备起来了。每年风月楼春节都要打烊到十五,这十五天就算给姑娘们的假期,想做什么都成。
今天带小团子上街的是春樱和瓶儿,楼里这些姑娘里,她们俩总是笑盈盈的,每天看上去就很有朝气。
“姐,我想买书!”
霍潇龙今天一身小舞狮的模样,从头到脚都是红彤彤的,脑袋上面带着舞狮帽子,头一歪,给春樱萌的五迷三道,别说买书,就说买马,我们风月楼的花魁现在也能弄来。
“买!走,我们去看看”
边城书楼不多,只有两家。
她们去的这家叫墨宝斋,是县丞娘家开的,背靠官家,生意好得很。
大燕的书从来都是金贵物,风月楼的姑娘们几乎都通笔墨。
就算她们谁也不差银子,买书的时候也要思量思量。
小妞妞正挑的起兴,就听到门口一个七八岁模样身着锦云棉袍的小男孩儿说道
“你们看到了没?那俩女人就是风月楼的妓女,我娘说了,这种女人要是放在京城,门都不能出,出去就会被人打死”
跟在小男孩旁边的两个小孩穿着打扮也很好,看起来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只听他们其中一人问道
“那在这咋还能出来呢?还来书楼,这是她们能来的地方么?”
“可不是,先生说了,书是圣贤所着,她们这样岂不是污了我们读书人的圣贤”旁边一个书生打扮的小孩儿应道
“哼!等我回家就告诉我娘,以后让她们出门都不行!我娘说了,她们不守妇道,都是坏女人!”
霍潇龙脑袋有点儿一根筋,听到他们几个这么说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们说谁呢!?”
小团子的声音奶唧唧,还没有发育好,气势弱了很多
“再胡说八道,脑袋给你们打掉”
她今年四岁,在三个七八岁男孩子面前,身高实在是不够看,再配上她奶唧唧的声音,倒有点儿像拿出战斗姿态的小奶猫。
“小土豆!跟你有啥关系?关你啥事?”
“云哥,你们没看见么?她是和青楼那两个女人来的”
身着锦云棉袍的小男孩儿忽然明白的样子,说道
“怪不得你为她们说话,她们是妓女,你和她们在一起,你也不是什么好人!长大以后也会和她们一样!”
霍潇龙感觉自己太阳穴马上就要跳出来了,来边城一年,她见的所有人几乎对青楼、妓女、没有太大的偏见。
要说一点都没有,肯定不可能。
但是大多数人也理解,一群苦命的女孩子,在一起相依为命能满足温饱并且保证生活已经不错,况且风月楼只卖艺不卖身,哪怕是来楼里找丈夫的夫人们也没有什么恶毒言语相向。
仿佛大家都在很努力的活着,若是她们因为贪图荣华富贵出卖自己那被千夫所指也是理所应当,但是她们只想活着,活着怎么都这么难。
如果真有把名声看的极其重要的姑娘,被几个小崽子这么一说,再有有心之人传一传,这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网暴这件事,放在上辈子和现在,都一样让人恨的牙痒痒。
霍潇龙也不像和他们废话太多,她的行事准则就是,能动手尽量别比比,她嘴笨,说不过别人。
小舞狮顿时化身小炮弹,冲着锦云棉袍的男孩儿就撞了过去。
“——哎哟,你个小土豆子,你想干嘛”
锦云棉袍是墨宝斋东家的儿子,也就是县丞家的公子,姓黄名云,旁边跟着的是他两个小跟班
也是边城几家商户的儿子。
“让你闭嘴!”
霍潇龙坐在黄云身上,两个小短手抡的飞快,一拳头一巴掌的往他脸上揍。
不是她身手退化,是她现在只能这样打架。
五短身材,跳起来打人膝盖?
旁边黄云的两个小跟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你们两个……唔……”
——啪
“还不给爷把她拉走……”
二人这才回过神,刚近身到旁边,就被霍潇龙的小胳膊一人一下给抡在脸上,二人脸瞬间就红肿起来,上面还有个小巴掌印。
“呜呜呜呜呜她打我”
“娘!她打我!呜呜呜”
两个跟班坐在地上就开嚎,被按在地上的黄云觉得自己今天可能就要死在这了,也不知道这小土豆力气为什么这么大,他整整比她高了两头!却连坐起来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双手抱头护住自己脸。
“哎哟,这是干嘛呢?”
“这是做啥啊?”
这次能来书楼逛逛,春樱和瓶儿也都挑花了眼,一时兴起也没注意到小团子的去向。
霍潇龙和她们出门从来不瞎跑,岑妈妈都经常说,带这孩子出门省心的很。
突然,墨宝斋门口吵了起来,春樱环顾了下四周,龙儿呢?
她赶紧跑出门外,刚到门口就看到两个壮硕仆妇要去抓霍潇龙领口的衣服
“你们做什么?”
春樱一手一个抓住她们的手,两个仆妇手腕剧痛,好像手腕处不是手,是铁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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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还在后面看什么看?赶紧把这小杂种给拉起来,没看到少爷遭罪么?”
从两个仆妇后面又冲出来几个小丫鬟,想去拉小团子的手。
还没到小团子身前,瓶儿就跑出来把她们几个扑倒在地上
“我看你们动一个试试!?”
几人还想反抗,瓶儿一人一巴掌,扇的几个小丫鬟找不到北。
两个仆妇一看这个情形,心想:面前这两个少女应当都是有点身手在身上的现下应当惹不起,就算要打,也是等黄家小厮过来让他们动手,便急忙说道
“姑娘,您看看您家的小姐,把我们少爷按着打,别一会打坏了,大家都不好交代不是?”
“是你家少爷嘴贱!”
霍潇龙好歹是个成年人,心里有数,不能把人打出事儿。她从黄云身上起来的时候,黄少爷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还有两行鼻血。
好歹他护住了自己的脸,也就是脸蛋旁边有点红肿。
“等我回去告诉我娘,让你们一辈子不能出屋,都给你们关进小黑屋里!妓女一辈子都是妓女,只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啪
霍潇龙一巴掌直接扇在黄云脸上,现在黄少爷的脸,一边大一边小。
黄云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种委屈,他就算打不过小土豆,他娘回家看到他脸上的伤,一定会帮他报复回去的,他也有姐姐,到时候让姐姐过来揍她!
两个仆妇这才明白面前这几个是青楼的人,语气顿时硬气起来
“我们可是县丞黄家的人,你们这几个贱蹄子还不收手?”
春樱会舞剑,手劲自然比一般姑娘要大得多,自从有了小团子的灵药浇灌,她的力气日渐增长。
风月楼姑娘里只有她一个知道小团子灵药的秘密,看着最近都能单手提桶的瓶儿,她知道,但是她不说。
春樱收紧手指,轻声说道
“你家少爷怎么说我们,我们不在意,但你们舌头不能不干不净说一个孩子”
两个仆妇感觉自己手就要断了,当面求饶不算输,等回去禀了太太,必让这几个小贱蹄子吃到苦果!
“姑……姑娘,我们知道了,您先把手松开吧”
墨宝斋的人早就派人去通知了黄家,黄府管家一听,自家少爷在街上挨打,点了几个小厮就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还不快给我家少爷道歉!”
黄管家拎着棍子就往春樱后背上打,一位黑衣短打少年抬腿一踹,棍子断成两截。
只见俊美少年郎,手持棍子尖锐一头,朝着黄管家眼睛刺去
少年冷声冷气,说出的话好像能冻死人
“我不介意让您当个瞎子”
棍子停在黄管家眼前,他已经是个五旬老头子了,被这么一吓,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地上。
在寒风刺骨的冬天,他鬓角流下了一滴汗。
“走了,龙儿”
“哥!”
英雄救美的少年郎正是霍潇承。
他今天把货送到走商集市便急匆匆往家赶,算起来今天是他妹妹该回家住了,总算能吃上口团圆饭,霍潇承本想着去墨宝斋给自家妹妹和娘亲买几本话本子解解闷,刚到就看见了黄管家冲春樱舞刀弄棍的那一幕。
黑衣少年带着几个姑娘出了人群,往花柳巷走。
他怀里抱着霍潇龙,小团子刚才打架的时候把舞狮帽弄得有点歪,霍潇承把她的帽子摆正,又捏了两下她的脸。
春樱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幕,
她想:这个少年郎,以后一定是个很好的父亲。
花魁莞尔一笑,顿时人间百景不如眼前颜色,霍潇承回头看到这一抹红月。
心漏了两拍
原来二八年华的春樱依旧这么好看,比梦里的少了风韵,却多了少女应有的纯真
他从不希望梦是真的,
但是这一刻,少年盼望着,关于春樱的事能不能和梦里的一样
霍潇承想娶她,明媒正娶的那种
这回他空了,不需要去搏命了,春樱不用在当妾也不用再为他提心吊胆
时间好像静止了几息。
小团子看着对视的二人,笑道
“哥!”
少年回过神,说道
“咋了,龙儿”
霍潇龙小声在他耳边道
“你是不是也觉得春樱姐姐好看?”
一句话惹的少年少女脸颊通红,春樱这个久经欢场的老手也低下头。
她好像有点懂那些和男人春风一度的姐妹了,她现在的心啊,也有点发芽~
“春……春樱姑娘,当然美……美若天仙”
霍潇承话都说不完整了,自家妹妹还在那笑。
“多谢公子谬赞,我带着瓶儿先回了”
春樱拎着裙子拉着后面提着大包小包的瓶儿疾步而去,害羞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要赶紧回去告诉岑妈妈今天小丫头打架的事
这事可大可小,风月楼也只有岑妈妈能摆平。
“妈!”
“赵管事,岑妈妈呢?”
春樱回到风月楼想马上和岑妈妈说这件事,便有些着急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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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面对账,咋的了?龙儿呢?”
“龙儿被她哥带回家了,这孩子在外面把人打了,我得赶紧告诉岑妈妈”
少女把今天墨宝斋外面发生的所有事都和岑妈妈讲了一遍,她有点紧张,毕竟是县丞家的孩子,虽然岑妈妈和县令大人关系好,但是大人能为她们去为难下属不成?
“你说,龙儿打人是因为我们?”
春樱点点头,回道
“那县丞家的儿子实在是口不择言,说的那叫一个难听,我们倒不在意,但龙儿直接上去就和他们打起来了,后面他们家少爷还说……”
“说什么?”岑昂坐在主位,端起古大夫给她配的养生茶,里面还滴了两滴灵药。
女人一点也看不出着急的样子,这也给春樱吃了颗定心丸
“说……以后龙儿会和我们一样”
——嚓
已经空空如也的茶杯多了一条裂缝,岑昂看向春樱,问道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着……接下来七天,你都称病不见客”
“是”
春樱刚想告退,便听到岑妈妈又开口说道
“这七天你想个法子,若是这件事没有我帮忙,你怎么让风月楼和龙儿全身而退,想好了告诉我”
“是”
春樱俯身行礼退了下去。
岑昂推开房门,正午的阳光打在她脸上,黑色披风配着白色貂毛显着她格外白皙。
自从身体好了以后,她的脸色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赵凯来到后院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艳丽无双的美人儿用手挡着阳光,伸出手指就探寻太阳的光影。
“岑儿,怎么了?”
美人儿朱唇轻启
“没事,龙儿在外面打架了而已”
“和谁啊?”
“黄思源家的儿子”
赵凯疑问道
“龙儿最是听话,怎会无缘无故打人?”
霍潇龙在他们身边一直是贴心小棉袄的人设,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花柳巷同龄的小孩儿同她玩时,她从来不去和人家争抢什么,反而很有大姐姐风范。
“儿子随娘,他娘还做着回京城高门大户的梦呢”
岑昂病太久了,哪怕毒解了,说话时候也轻飘飘的。
她声音低沉,靠在赵凯肩膀,说道
“真想把他们都弄死”
赵凯点点头
“那也不是不行”
岑妈妈被逗得哈哈大笑,艳丽的一双眸子被水波淹没。
“你呀!我看我说什么,你都只会说行”
芊芊玉手戳向赵凯的额头,他顺势抓住她的手,说道
“都听阿岑的,什么都行”
“把这封信找人送到县令夫人手里,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岑昂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赵凯。
面前的男人读书万卷,赵凯最是君子的一个人,她不会让肮脏事污了他的手。
有些事,她来做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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