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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疤
季凡靈拉開車門, 坐進車裏,整個人濕透了,落湯雞一樣往下滴水。
江柏星一手把着傘柄, 一手把護在懷裏的包裹從窗戶遞給她,彎腰道:“姐姐路上小心。”
“快回去。”季凡靈說。
“傅先生再見。”江柏星又對駕駛位的傅應呈說。
傅應呈沒理。
黑色的SUV亮起雪白的車燈,雨刮器急速擺動, 車頭沖破雨幕, 疾馳而去。
倒車鏡下懸挂的平安符幅度略大地晃來晃去。
季凡靈側頭看了他一眼。
讨厭下雨為什麽還來接她?況且不是下午才吵的架?難道他想和好?看表情也不像啊?
問出來顯得她好像有點不知好歹, 女孩欲言又止, 最後什麽都沒說,悶悶抽了幾張紙巾試圖擦自己身上的水。
車廂裏沉默蔓延。
傅應呈把車裏冷氣關了, 薄唇緊緊繃成一線。
瓢潑般的雨一捧捧在擋風玻璃上炸開, 沉悶的雨聲敲在車頂,像是連成一片的耳鳴,讓他有點喘不上氣。
齒間漫起一股苦澀的藥味。
藥味也壓不住每逢雨天就會翻湧起的情緒, 仿佛那年天臺的暴雨依然狠狠砸在他頭上。
她明明就坐在他旁邊。
他竟然還是,控制不住地想她。
在車速失控以前, 綠燈變紅,90秒的長紅燈。
庫裏南連同過快的心跳一起減速,緩緩停在了路口。
傅應呈沉沉吐了口氣, 掀起眼皮, 看了她一眼, 像是被燙了一下, 又很快挪開目光,眉心蹙緊:“他怎麽打的傘?”
因為心情差到谷底, 這話問得很不客氣。
季凡靈扯了扯嘴唇:“我打的傘,而且他不也濕透了?”
想起少年那句委屈的“怎麽做才能讓傅先生喜歡我”, 女孩忍不住側過臉,“我說,你老兇人孩子幹什麽?就不能鼓勵他兩句?”
傅應呈臉色很沉,比平時還要沉上幾分。
說起來,當年的事也不是江柏星的錯,而是酒駕司機的錯。
但江柏星的存在,就像一根紮在眼球裏的刺。
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
季凡靈不在了的這件事。
所以。
他怎麽可能對江柏星有好臉色。
江柏星上不起學,他幫了,他們家店倒閉,他幫了,他父親付不起醫藥費,他幫了。
他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少出現在我面前”。
這裏面,到底是哪個字聽不懂?
傅應呈沒有看她,黑沉的眼眸倒映着無邊雨幕和空蕩的馬路:“孩子?他跟你一樣大,你怎麽不把自己當孩子。”
“那我不是,為了你着想。”
“?”
季凡靈慢吞吞道:“畢竟我們是一個班的,我要是孩子,你也得是孩子。”
傅應呈:“……”
季凡靈本來是想怼他,可是“我們”兩個字出來以後,車廂裏劍拔弩張的尖銳氣氛卻莫名地緩和了一點。
紅燈變綠,車子起步。
季凡靈斟酌了一會,吞吞吐吐道:“那個……傅應呈,我有話要說。”
傅應呈淡聲:“不聽。”
季凡靈:“?”
女孩原本有些猶豫的臉瞬間黑了,掀起眼皮:“我管你聽不聽,你不聽把耳朵堵上。”
“那不就行了,想說什麽說什麽。”
傅應呈看着前方的雨幕,季凡靈隐約感覺他今天不對勁,和他在法國打視頻回來那次一樣,一直浸在某種情緒裏,以至于原本清冷的嗓音都像蒙上一層低啞的霧。
不像是他這麽高傲的人會有的語氣。
更像是某種,隐忍的自嘲。
“——你說話,我還能不聽?”
對向來的車呼嘯而過,雪亮的燈光像一簇流星,飛快劃過女孩清透的瞳孔。
掀起一絲很輕的悸動。
季凡靈清了清腦子裏一瞬間湧起的異樣思緒,語氣平平道:“我要去上學,也不是不可以。”
她又補充道:“畢竟你錢都花了,我就只好,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傅應呈嗯了聲:“什麽條件?”
“……”
季凡靈被他看穿了,只好開口:“醜話說在前面,你最好別抱有期待。”
傅應呈:“什麽期待?”
季凡靈:“我只負責畢業,不負責上大學,也不負責考出任何成績。”
空氣安靜了很久。
久到季凡靈以為傅應呈卡住了。
男人肩膀顫了下,然後又顫了下,那種揮之不去的陰沉情緒終于破了個口。
傅應呈繃不住,輕笑了聲。
季凡靈垮了臉:“……”
笑屁啊!
傅應呈就這樣帶着一點微涼的笑意開口:“你一直在擔心這個?”
季凡靈面無表情:“滾。”
傅應呈:“難道你覺得,我讓你讀書是為了拿狀元?”
季凡靈:“滾滾滾。”
“我有點想不起來了……”
傅應呈蹙眉像是回憶一樣,慢悠悠思索,“你什麽時候成績好過?”
季凡靈:“……”他媽的。
她害怕傅應呈對自己失望的擔心好像一場荒謬的大屁。
女孩惱羞成怒,板着臉冷冰冰說:“你笑吧,別到時候看到我的成績被吓死。”
傅應呈:“吓死?你是說十月月考倒數第一的那種程度麽?”
季凡靈一愣,很快意識到他口中是她死前最後一次參加的月考。
季凡靈冷冷道:“那是因為我沒考語文。”
“你語文不是考52?”
“那是因為我他媽的沒寫作文!”季凡靈徹底怒了。
“是麽,”傅應呈淡淡道,“所以為什麽不寫作文?”
季凡靈心裏一顫,不吭聲了。
其實她不是沒有成績好的時候,她小學的時候也是班裏前三,直到江婉突然查出胃癌,她只能醫院學校兩頭跑。
最後江婉離世,她整個人像是套在一層厚重的罩子裏,半年都聽不進去課,即便這樣,成績也維持在中上游的水平。
可很快,季國梁的賭瘾越來越大,發展到了帶人回家開賭桌的地步。
醉酒的賭徒輸紅眼的怒罵和吵架聲,整晚整晚吵得她睡不着覺,她跟季國梁的鬥争,每次都以家暴和克扣生活費結束。
在她還沒學會偷錢的時候,她每天都在挨餓,所以習慣了有飯吃的時候以最快的速度吃撐,然後一兩天不吃飯都沒有問題。
胃痛,傷痛,和缺乏睡眠,讓她越來越頻繁地在課上睡着,落下的課程也越來越多。
即便這樣,她還是擦線考進了北宛一中。
直到高一下學期的一次考試。
頭天晚上,她的腿被打傷了,疼得睡不着,導致她在考場上困得直接睡了過去。
交卷前十分鐘,她才醒過來,看着眼前的白卷,倉皇地拿起筆,心急如焚,補救一樣拼了命地寫。
可是空白的地方太多了,多得她根本寫不完。
時間一分一秒地歸零。
季凡靈答題的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直到最後徹底停下。
她想,反正寫不完了,就算再怎麽樣,這張卷子也會是不及格。
她想,就這樣吧,沒有辦法了。
她想,算了。
積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疲倦一下子淹沒了她,季凡靈放下了筆,突然感到一陣久違的輕松。
與其拼了命再眼睜睜看着它爛掉,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努力。
她就這樣,親手放下了自己,注定不及格的人生。
……
沒想到放下以後的人生,竟然過得也不賴。
她偷季國梁的錢,她上課睡覺,她不做作業,她考試亂寫,她抽煙喝酒,她翹課早戀。
她只活當下的一瞬間。
怎麽高興,怎麽活。
而傅應呈現在卻要她回去上學。
或許,那個在她屁股後頭追趕的影子,就是考場上一覺睡醒拼命答題的自己,那個時候她還會害怕,而她已經很久不會害怕了。
她害怕傅應呈對自己失望,更害怕過去的自己失望。
——她自己放下的筆,要怎樣才能撿起來。
無數細密的水流從車窗上蜿蜒而下,将遠處的行道樹模糊成綠色的光影。
季凡靈眼神空濛,好像在看窗外,又好像什麽都沒看。
過了會,她才突然蹙了蹙眉,扭過頭:“不對,你怎麽會記得我十年前的成績?”
傅應呈:“……”
季凡靈眉頭更緊了:“還能記得我考倒數第一?”
傅應呈:“……”
季凡靈愈發疑惑:“還記得我語文考52?”
雨水無情地噼裏啪啦,紛亂地砸在擋風玻璃上。
男人薄唇動了動,自知失言,臉色僵硬道:“我過目不忘。”
季凡靈知道他記性好,還不知道他記性這麽好,忍不住問:“那你記得那次周穗考多少分嗎?”
傅應呈手指一頓,側臉繃得更緊了:“我幹脆把全班的成績,都背一遍給你聽?”
女孩很有興趣:“好啊。”
還“好啊”。
傅應呈冷冷嗤道:“你要是這麽無聊,不如提前背兩篇文言文。”
季凡靈:“……”
他絕對不記得。
他惱羞成怒了。
*
二十分鐘後,庫裏南停進地下車庫。
季凡靈下車後,回頭看了眼,忍不住抿了抿唇。
真皮座椅和地毯上留下的水漬格外顯眼。
季凡靈欲言又止,跟上傅應呈的腳步,進了樓道電梯口,才開口說:“那個,把你車弄濕了。”
“所以呢,”傅應呈聲音很淡,“又不是我洗。”
季凡靈:“……”
他是怎麽做到每句話都這麽合理又這麽欠揍的。
但她心裏又稍微地,輕松了一點。
走進電梯,季凡靈每走一步都發出酷滋酷滋的聲音,她墊起腳尖踩了踩,發現鞋裏進了不少水,跟海綿似的。
偏偏今天她還穿了條能蓋住腳面的長褲,垂到腳跟的褲腿也全濕了。
潮濕的感覺黏着并不舒服,季凡靈心不在焉地,随手拎着褲腿往上拽着甩了甩。
浸濕的布料被拎起,寬闊的褲腿下,露出纖直的小腿到膝蓋,因為常年不曬太陽,明晃晃地白。
傅應呈視線垂下。
恰好落在她小腿……一條蜈蚣一樣狹長的,斑駁的,陳年傷疤上。
季凡靈看到自己腿上的疤,心裏咯噔一聲,嗖的把褲腿放下去了。
女孩若無其事地直起身,和電梯門反光裏傅應呈深邃的目光撞個正着。
傅應呈臉上沒什麽情緒,就這樣隔着反光盯着她看。
一瞬間恍惚他又站在女裝店的試衣間外,聽到店員們竊竊讨論她身上的傷疤,“渾身上下到處都是……”“你不知道多吓人……”
“傅應呈。”季凡靈突然冷着聲音喊他。
傅應呈回神,偏頭看向她的眼睛。
季凡靈黑着臉:“就這麽好看?”
傅應呈這才目光垂了下,注意到她被水浸濕的襯衫……
說實話也看不清什麽,只是半遮半掩透出一星半點的膚色,脆嫩的白。
肩膀單薄,鎖骨纖長,再往下,是只有還在生長期的少女才會有的,懵懂柔軟到極點的輪廓。
像是早春柳枝上生出的絨毛,無端在人心裏撓了一記。
季凡靈咬着牙根:“還看!”
傅應呈騰的移開眼,薄唇微張,欲言又止,舔了下牙尖,輕蔑地笑了聲:“你怎麽會、會覺得我會有興趣……
“再說,”他別過臉,“小孩有什麽可看的?”
季凡靈:“???”
她知道傅應呈不是那種人,倒不如說她覺得自己就算脫光了傅應呈也未必會多看一眼。
但是。
什麽叫小孩有什麽可看的?
怎麽?
她就這麽不值得看嗎?
“誰是小孩?你什麽意思?”季凡靈冷冷道。
電梯門打開,男人立刻快步走了出去,季凡靈跟在後面,不依不饒:“傅應呈,你把話說清楚。”
傅應呈根本像是聽不到一樣,打開門,換了鞋,居然連鞋都沒收進鞋櫃,就大步往裏屋走了。
季凡靈:“你比我大多少?你是不是96年的,你是不是比我小,有本事看着我說話。”
衛生間的門被人嘭的一聲關上,将聲音全隔在外面,裏面打開水龍頭的聲音,然後是放到最大的水聲。
季凡靈:“……喂。”
……
一貫端肅沉穩的人,快步離去的背影。
倒莫名有幾分。
落荒而逃的意味。
*
一周後,北宛一中。
為了籌備十月的市級籃球賽,校籃球隊的教練在暑假期間也定了每周兩次的訓練賽,地點在校內運動館三樓的籃球場。
連打兩個多小時,所有人都累得汗如雨下,教練喊了停,拍手召集所有人集合。
“時間也不早了,不耽誤你們學習,今天就到這裏。”教練說。
“邊鈞,注意防守,別總想着猛沖猛沖!覃傑,打球要動腦子!孫萬興,耐性不行,上半場還挺活躍下半場跟個瘟雞似的,從今天開始每天早上堅持長跑,聽到沒有?”教練挨個點評。
“是!”
“是!”
“瘟雞也太過分了吧老師……”孫萬興抗議。
“柏星,做得很好,就是悠着點,別太累了,注意腳踝。”教練拍了拍身邊少年的肩。
其他幾人七嘴八舌地起哄。
“江哥辛苦!”
“太牛了沒有你怎麽辦啊我們!”
“我愛你江哥!”
少年累得撐着膝蓋喘氣,額頭泌出大片晶瑩的汗珠,聞言擡頭苦笑了下。
江柏星是他們隊的得分後衛,今天訓練賽一個人狂拿将近三十分,要不是他,一中在各個體校的圍堵下也很難進得了決賽。
少年直起身,腰腹修長勁瘦,帶着蓬勃的氣息。
他拉起無袖T恤下擺,擦了擦額頭的汗,走到場邊,撿起板凳上的手機,低頭掃了眼消息。
有江姨叮囑他晚上別來店裏幫忙,回家好好休息,還有班級群裏一群牛鬼蛇神在瘋狂刷屏聊天,兩小時沒看直接刷出99+。
還有一條來自“姐姐”的消息。
姐姐:【九月會去上學。】
姐姐:【別給我到處亂說。】
那邊幾個學生還在和教練讨論自己的訓練,突然聽見場邊傳來一聲興奮的大叫,所有人齊刷刷看過去。
只見剛剛還累得喘氣的少年,突然跟打了雞血的活兔子一樣,一邊向上揮着拳,一邊在場邊彈跳。
教練:“……額,他怎麽回事?”
平時江柏星也活潑,但或許是因為家境原因,骨子并不傻白甜,反而是個很善于察言觀色的沉穩孩子。
怎麽突然間,跟吃了癫藥一樣。
孫萬興:“江哥,好像瘋了。”
邊鈞:“确實。”
覃傑困惑:“不是,他考年級第一的那次也沒這麽高興啊?”
“有鬼,”最了解江柏星的邊鈞警惕地眯起眼。
“……絕對有鬼!!!”
*
自從季凡靈松口願意上學以後,生活裏方方面面都開始逐漸向上學的軌道靠攏。
沒過幾天,溫蒂秘書就單獨把她叫上去,在空房間裏給她量身材尺寸,說是要訂做校服。
季凡靈覺得沒必要重新量,用之前訂做咖啡店制服的尺寸就可以,但溫蒂實在是個工作非常較真的人,季凡靈也只好任她又從頭量了一遍。
自從江柏星知道她确定要回北宛一中了,激動得嘴都合不攏,成天在她耳邊左一句“姐姐你來我們班吧”右一句“姐姐你知道被分去哪個班了嗎”。
咖啡店那個說話怪裏怪氣的同事又悠悠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勸:“傅總都已經不想看到孩……你弟了,你還是多看看他吧。”
季凡靈:“……”
她被小星星纏得沒辦法,只好抽了個空,上樓去問傅應呈,能不能把她分到高三三班去。
傅應呈頭也沒擡,說了聲知道了。
季凡靈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詫異地摸了摸鼻子,嗯了聲。
傅應呈總是一副,很難被取悅,也絕不肯輕易給出好處的模樣。
她從來沒有主動向傅應呈要過什麽,還以為傅應呈會刁難她幾句,至少也該問句為什麽吧。
沒想到什麽都沒有。
居然這麽輕易。
“還有什麽事?”傅應呈擡起頭。
季凡靈:“沒了。”
“喝茶嗎?”
“不喝。”
“我喝,”傅應呈放下筆,起身,拿了個壺開始燒水,眼神示意裏屋,“櫥櫃裏有茶具,你随便挑一套拿過來吧。”
季凡靈:“……哦。”
她就知道傅大小姐肯定還是有要求的,不過是她找傅應呈幫忙,不過是泡壺茶而已,根本就不在話下。
拉開櫥櫃雕刻精致的櫃門,裏面的茶具琳琅滿目,不是那種珠光寶氣的西式華美,而是更偏向于中式古董的內斂深沉。
“你這麽喜歡買茶杯?”季凡靈覺得不太像傅應呈會做的事。
“應酬。”傅應呈說。
季凡靈就猜到是這樣,傅應呈對外物沒什麽追求,她頭一次進傅應呈家還覺得他家大,後來了解到他多有錢以後,又覺得兩百多平的家也太屈居他了,但他也絲毫不放在心上。
這些茶具也就普通地放在一起,沒有被賞玩養護的樣子。
季凡靈掃了一眼,随手挑了個一套玉白色的茶具,因為猜到每套都價值不菲,所以動作很小心,但還是免不了發出一兩聲很輕的脆響。
季凡靈的餘光無意間瞥過旁邊的茶具,注意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裂痕,動作頓住:“傅應呈,你這有套杯子碎了。”
她松開手,退了兩步,幹巴巴道:“不是我幹的啊,別想碰瓷。”
傅應呈走了過來,從她身後往裏瞥了一眼,低眼打量她:“就算我想碰瓷你,你拿什麽賠我?”
季凡靈瞪了他一眼。
傅應呈從她頭頂伸出手,把那副茶具端了出來:“沒有碎,買來就是這樣的。”
季凡靈:“買了多少錢?”
“記不清,七位數吧。”
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
季凡靈跟在他身後,音調瞬間拔高八度:“你被騙了?誰騙的你?”
傅應呈餘光瞥見她一副随時準備為他出頭的模樣,輕笑了聲:“你當我傻?本來就是這樣的。”
“啊?”季凡靈蹙眉,“你為什麽要買爛東西?”
傅應呈把茶具端到水池邊,挨個仔細清洗了一遍,随手遞過來一只洗過的:“宋代哥窯冰裂紋,這些紋路,最初是開片缺陷,後來,”他頓了頓,“是工匠特意燒出來的。”
季凡靈将杯子接在手裏,淺淺的水藍色,觸肌冷涼,水滴淌過裂紋層疊的釉面,如冰湖乍裂,冷霜碎玉。
季凡靈說:“不會漏水嗎?”
水燒好了,傅應呈沏了一杯茶,推過來:“當然不會。”
茶盞微燙,茶香四溢,季凡靈随口道:“明明能做好,為什麽要故意做出裂紋?”
透過氤氲上升的霧氣,男人定定看來的眸光深不見底。
他開口,嗓音冷沉:
“……因為會有人愛這裂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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