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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
傅應呈:“我不直說, 你就永遠不明白是不是?”
季凡靈愣了下:“你不說我怎麽明白?”
路邊傳來一聲低低的汽笛。
兩人轉頭看去,黑色的邁巴赫停在夜色中。
陳師傅搖下車窗:“傅總。”
季凡靈:“……來這麽快?”這有三分鐘嗎。
陳師傅的眼神在傅總和女孩中間轉了兩個來回:“我想着可能,傅總還要用車, 就沒走遠。”
季凡靈一頭霧水地看傅應呈:“不是說他把你丢這的?”
傅應呈向車子走去:“別讓陳師傅等着。”
季凡靈聽着話下意識就邁步了,走到車門邊上才反應過來,遲疑了一下, 還是跟着坐進了車裏。
畢竟确實不安全。
季凡靈太了解室友那種人, 他本來未必有那個膽子對她出手, 只敢在法律邊緣偷偷做一些猥瑣的事惡心她。
但他現在吃了癟, “男人的自尊”受挫,很有可能惱羞成怒真幹出點什麽事。
假如傅應呈沒有邀請她, 她今晚也不會住合租房, 而是去找個網吧湊合趴一晚。
等到明天,那男的冷靜下來,就絕不敢再騷擾她。
上了車,卻沒人說話。
車廂裏一時氛圍古怪。
行駛了一段時間,季凡靈轉過頭, 開口問:“……所以,你剛想說什麽?”
旁邊的男人還有些醉态,不像平時正襟危坐, 一雙長腿支着, 姿勢有些松散和疲倦, 正低着眼在手機上發消息。
聞言, 他擡頭看了眼司機,意有所指:“回去說。”
陳師傅在前面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季凡靈表情更古怪了。
難道還是見不得人的理由?
季凡靈車都上了, 才想起來:“那我房裏的東西怎麽辦。”
傅應呈眼皮不擡:“找人給你收了。”
季凡靈哦了聲,又說:“我可以自己收的。”
傅應呈不理她。
季凡靈:“……”
空氣安靜下來, 她後知後覺有點內疚,不管怎麽說,傅應呈剛剛帶傷幫她出頭,出錢又出力,她還對他發脾氣。
女孩咳了兩聲,摸了摸鼻子,眼睛盯着地毯:“那個,剛剛,謝謝了。”
傅應呈慢慢掀起眼睫,盯着她,半晌道:“謝我什麽?”
“……”
傅應呈收起手機,閉上眼,明明是譏諷的話,語氣卻沉沉的,沒有笑意:
“……我還想謝謝你。”
*
他們到家的時候,兩位穿着便裝,拎着醫療箱的醫生幾乎和他們同步到達。
他們對傅應呈的态度極為尊敬,動作也極為專業,仔細處理了他手掌的傷口,重新包紮,還叮囑了不少注意事項。
期間兩人都時不時瞟坐在旁邊,一身濃郁酒精味的女孩,但都只是很有分寸地沖她禮貌點頭。
他們聊了幾句其他的事情,兩個醫生說不打擾傅總休息,就離開了。
季凡靈松了口氣,她還以為傅應呈真打算就放着手傷不理了,看來他還是比較理智的,沒有信任她處理傷口的水平。
人一離開,家裏只剩他們兩個人了。
傅應呈終于看向她,示意她坐過去,季凡靈走到沙發邊坐下:“說吧。”
傅應呈:“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你出現在了十年後?”
季凡靈立刻:“沒有。”
“為什麽沒有?”
“因為沒什麽好想的啊,”季凡靈沒什麽情緒,“死就死了,沒死就沒死呗……你怎麽想?”
傅應呈在此之前其實也沒有想過。
只不過,和她是完全不同的理由。
傅應呈想了一會,用她能聽懂的方法表述:“你不覺得發生在你身上的事很可疑嗎?”
“什麽意思?”
傅應呈靠在沙發背上,十指相抵,黑漆漆的目光盯着她,好像要捕捉她眼裏的每一絲情緒。
“僅僅是十年過去,你沒有長大這一點,就已經打破了現有醫療體系裏對人體的理解。”
季凡靈一愣:“你的意思是,拿我做人體實驗?”
她小時候看過一部制作低劣的科幻電影,電影裏天賦異能的變種人被瘋狂的變态科學家抓起來,進行殘忍地活體解剖。
其中一幕,變種人被鎖在手術臺上,太陽穴裏插着電極,瘋狂科學家一邊桀桀怪笑一邊用手術刀切他肚子,變種人慘叫着像死魚一樣彈動的畫面,一度成為她的童年陰影。
都過去十年了,現在的科技水平應該跟當年的科幻電影差不多了吧。
傅應呈:“你可以這麽理解。”
“帶電的?”
電的?
傅應呈不知道她小腦瓜裏在庫庫腦補什麽,搬出官方說辭:“會針對你的情況做一些調整。”
針對她的情況,那也就是被車撞了不但沒死還穿越未來的情況。
季凡靈輕輕哦了一聲,思索了一會,比劃道:“是不是類似于,把我綁在柱子上,用車撞,然後看我會不會死?”
男人眼神一暗,直勾勾地盯着她。
有那麽一瞬間,季凡靈覺得傅應呈氣得想推翻剛剛說的所有話來敲她腦殼。
“不懂就不要亂猜。”
須臾,傅應呈勉強壓下情緒,擰着眉道:“我們都是用儀器的。”
季凡靈哦了聲。
——原來是用儀器撞她。
“那,會死嗎?”
女孩表情看起來十分認真。
男人深深吸了口氣:“要看情況,概率有但是不大。”
概率不大。
那聽起來還行。
感覺傅應呈不會騙她。
不過傅應呈為什麽不一早說這事?
可能是怕她不同意,想先用糖衣炮彈感化她。
其實就算不用糖衣炮彈,季凡靈也覺得這是筆不錯的買賣。
就算是他騙她。
她現在也沒有太多選擇了。
季凡靈猶豫了下:“所以你讓我住你家,花你的錢,條件是我配合你們公司做實驗?”
傅應呈:“是的。”
季凡靈點了下頭:“可以。”
傅應呈站起身:“那你明天請假一天,跟我去公司簽合同。”
季凡靈愣住:“還要簽合同的?”
傅應呈眉心微蹙:“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
“簽,簽。”季凡靈立刻表态,“我都可以。”
傅應呈沒有和她多說,往主卧的方向走,季凡靈跟了上去:“對了,我打火機還在你那。”
傅應呈腳步一頓,冷冰冰地瞥她:“你被禁止持有打火機。”
季凡靈:“???”
“你提醒我了,這點會寫在明天的合同裏。”
季凡靈:“……”可惡。
今晚事情發生得太多,她腦子亂哄哄的,此時實在是有點嘴癢:“那我想抽煙怎麽辦?”
傅應呈瞥了她一眼,妥協似的走進書房,季凡靈跟在後面。
傅應呈從抽屜裏拿了包煙,抽了根,給她叼着,掏出火機,替她點燃,又很快地把打火機收走,伸着食指,警告道:“抽完半支,自己過來給我。”
季凡靈扯了扯嘴角,悶悶道:“……知道了。”
*
翌日,季凡靈一覺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亮得刺眼了。
……她好久沒睡這麽軟這麽香的床,整個人跟泡軟的面包一樣起不來。
季凡靈趿拉着拖鞋,在家晃了一圈,傅應呈果不其然已經走了,就連手傷也沒能阻止他早起上班。
季凡靈給他發消息:【你早上怎麽不喊我?】
她發完消息去洗漱,洗漱完看到傅應呈的回信。
c:【早上有別的事。】
c:【你吃完午飯再過來。】
正好敲門聲響了,季凡靈走去開門:“童姨?”
童姨兩手拎滿了菜,哎了聲,忍不住嗔怒:“兩個月沒見,怎麽瘦成這樣,小臉都沒肉了。”
季凡靈摸了下自己的臉:“……那不成骷髅了。”
“等着啊,童姨給你做好吃的,”童姨心疼道,“你喜歡的可樂雞翅,油焖大蝦,酒釀甜湯,今天全都安排上。”
季凡靈反應了一下:“傅應呈跟您說了我在啊?”
“那當然說了呀,每次都說的,”
童姨笑起來,“要不然怎麽提前訂你喜歡的菜,傻丫頭。”
季凡靈怔了下,低低“哦”了一聲,不自在地拈了下額前的頭發。
廚房裏很快響起自來水聲和榨汁機的聲音,冰箱門開合,微波爐轉動,過了會,童姨走出廚房,把加了冰塊的芒果果汁和轉熱的牛肉餅塞到她手裏。
童姨熟悉她的作息,知道她肯定剛醒,讓她先吃點墊吧墊吧。
季凡靈在溫暖又幹淨的客廳裏,盤腿坐在沙發上啃牛肉餅,童姨自己烙的,皮薄餡大。
吃着吃着,心髒慢慢被一種說不出的情緒脹滿。
可能是因為。
……
季凡靈想,她确實很想童姨的手藝了。
吃完午飯,陳師傅打電話來說,等季凡靈準備好了,他就來接季凡靈去公司。
季凡靈沒想到傅應呈還派個人來接她。
但轉念一想。
她可是要去跟傅應呈簽合同。
她都冒着生命危險把自己賣給他了,這些都是傅應呈該做的。
季凡靈又心安理得了。
上車後,邁巴赫平穩地駛向公司。
季凡靈望着窗外,越接近目的地,越覺得街道看起來有些眼熟,似乎選址離北宛一中不遠。
但九州大廈毫無疑問是這十年間新建的。
拔地而起的高度,冷灰的主色調,外立面鋪設大面積的玻璃幕牆,整體給人一種冷淡矜貴的壓迫感,和傅應呈給人的感覺如出一轍。
陳師傅轉彎進入大廈停車場,保安看見車牌,立刻行禮放行。
陳師傅打着方向燈:“季小姐,您等一下我停車哈,一會我帶您上去。”
季凡靈沒讓他送:“不用,我自己上去,你忙別的吧。”
走上臺階,穿過旋轉門,季凡靈走進九州集團內部。
裏面大廳空間極其開闊,仰着頭才能看清高聳的天井,空中長長的玻璃棧道交錯,一塵不染的大理石地磚光可鑒人,來來往往的人像是電視裏的行業精英,皮鞋和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交錯悅耳。
每個人都着裝正式,光鮮亮麗,又行色匆匆,走在一條清晰的軌道上,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麽。
季凡靈很快就迷茫了,有點後悔剛剛沒讓陳師傅帶路。
她走到前臺,問穿着白色襯衫的引導員:“請問,傅應呈在哪?”
這話一出口,跟按了暫停鍵一樣,周圍聽見傅應呈名字的人都朝她看過來,表情怪異,這就好比你學校門口裏走來一個明顯也是個小孩兒的學生,用找廁所一樣平淡的語氣,開口就找你們校長。
引導員愣了一下:“你跟傅總預約了嗎?”
季凡靈:“預約了,吧。”
“找傅總是嗎?具體是做什麽呢?”
“簽合同。”
引導員表情更怪了。
——小孩說她不僅要找校長,還要跟校長談談上次教改投資擴建的落實問題。
引導員遲疑:“嗯……我可以幫你記錄一下……”
“季小姐?”高跟鞋聲停下,身後傳來一個清冷的女聲。
季凡靈轉過頭,面前是穿着職業裝筒裙的高挑女人:“我以為你在門口,沒想到你自己進來了,不好意思。”
“我是傅總的秘書,你可以喊我溫蒂。”
她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公事公辦道,“來跟傅總簽合同的對吧,這邊請。”
前臺幾個引導員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這不是溫秘麽?
還真是簽合同的啊!
什麽時候九州集團的業務廣泛到要跟十七八歲的小孩兒簽合同了?!
……還是傅總親自簽!要知道一般幾千萬的小合同都送不到傅總眼前。
在一行人齊刷刷的注目禮中,季凡靈跟着溫蒂坐上直達頂樓的專用電梯。
溫蒂站在電梯前部,從電梯門的反光中,不動聲色地打量身後的女孩。
本來接待客人一般是高義的活,但今天傅總破天荒讓高義去主持會議,單獨吩咐溫蒂去樓下接個人,去他辦公室簽合同。
傅應呈說:“……你去照顧一下。”
溫蒂又是一愣。
接待,她懂,交涉,她也懂。
照顧是什麽?
八年工作經驗的溫蒂,從沒在傅應呈口裏聽到這麽模糊的描述。
此時她卻稍微有點明白傅總的意思了。
這個女孩。
跟她妹妹。
看起來差不多大。
……難道她就是傅總之前送生日禮物的對象?
電梯到達後,溫蒂在前面引路。
“傅總在忙,你可以去他辦公室等一會。”
季凡靈哦了聲:“我不急。”
她說着,被吸引住目光,停下了腳步。
她看見了傅應呈。
隔着百葉窗,投屏前面,男人坐在最靠前的位置,黑色的西褲,白色的長袖襯衫,一塵不染的皮鞋。
他兩腿交疊,靠在椅背上,襯衫袖口卷起,露出筋骨分明的腕骨。
手持紅色的激光筆,點在屏幕上,講解着什麽。
細邊框的銀色眼鏡反射着投影薄冷的光,有人舉手提問,傅應呈冷冷兩句作答。
一層薄薄的玻璃,隔音效果卻奇佳,季凡靈完全聽不到傅應呈說的話。
但即便是隔着這麽遠,還是能感覺到很強的,讓人忍不住為之折服的氣場。
季凡靈早就知道傅應呈的工作。
但知道,和親眼看到,還是不一樣。
傅應呈結束說明,目光冷冷掃視全場,很輕地掃過季凡靈所在的位置。
他還在工作狀态中沒有抽離,快速掃過的那一眼,和平時的感覺很不一樣。
之前就算是傅應呈最生氣的時候,季凡靈也沒見他露出過,這樣的眼神。
極其疏冷的一眼。
一瞬間的距離感,讓人感覺。
——他好像站在,高不可攀的地方。
溫蒂在旁等了一會,開口問:“你是要站在這等嗎?”
季凡靈:“……不,我在想,傅應呈每天上班,都看起來這麽不爽嗎?”
溫蒂邁步到她身邊,隔着百葉窗看了一會:“海運過程因為人為因素,一批儀器進水受損,傅總居然沒開人,今天心情是近兩個月最好的了。”
季凡靈:“???”真的嗎。
溫蒂回過頭,眼神有些疑惑:“你平時,都這麽喊傅總嗎?”
季凡靈沒反應過來:“什麽?”
“沒什麽。”
很快,傅應呈和下屬一邊談話一邊走出來了,有人注意到,走廊裏溫蒂身邊,突兀地站着一個年輕女孩。
她穿着過膝的白色大衣,黑色長靴,雙手插兜,長發用皮筋簡單束在腦後,額發柔軟地垂下來,半遮着眼睛,露出小巧的下巴。
傅應呈看見她,腳步頓住,走了過去:“站這幹什麽?”他又看向溫蒂:“不是讓你帶她去辦公室?”
溫蒂立刻答道:“我們正要過去。”
傅應呈帶她去了辦公室,辦公室裏已經有一位律師在等了。
“張律師。”傅應呈簡單介紹,“季凡靈。”
張律師伸出手,季凡靈拘謹地握了一下。
雙方很快落座。
張律師向季凡靈推來一份合同:“你先閱讀一下條款。”
季凡靈淺淺翻了一下。
好家夥。
一百多頁。
她還沒看兩行就已經開始暈字:
“如乙方違反本協議,甲方保留采取法律手段追究乙方違約責任的權利”“未經甲方允許,乙方不得私自解除合同”“甲方按照本協議約定給予乙方的具體服務如下”“乙方應按照甲方的要求積極配合實驗*……”
季凡靈看得暈頭轉向,還沒分清自己是甲方還是乙方,就聽到傅應呈慢條斯理地提點:“你看一下,17頁的15.2條。”
季凡靈飛快翻到17頁,定睛一看。
“在合同生效期間,乙方無權持有打火機。”
媽的。
季凡靈木着臉:“我要求在合同裏加一條,乙方有權抽一整根煙。”
“要求駁回。”
傅應呈冷酷無情,“沒讓你為了實驗戒煙,已經是法外開恩,你還得寸進尺。”
季凡靈看向律師,律師站在旁邊像木頭人一樣目不斜視。
昨天深夜,傅總打電話給他,讓他連夜拟定一份合同。
他對合同提出的要求只有兩條。
第一,越厚越好,第二,禁止乙方持有打火機。
聽到這兩條要求的時候,張律師還以為傅總被奪舍了。
聽完整個合同內容以後,張律師甚至還要更加震驚。
“這個合同本身,有點問題吧?”
張律師委婉告知,“對于實驗內容的定義太模糊,您提供的薪酬沒有确切标準,而且完全沒有規定截止時間,解釋權都在您……”
季凡靈年滿十七周歲,收入能維持生活,可以視為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
也就是說,合同是有效的。
從合同簽訂的那一刻,到傅應呈肯放手為止。
——他理論上可以以“配合實驗”為由,不付出任何代價地,對季凡靈做任何事情。
“沒有人會簽這樣的合同。”張律師說。
“她會簽。”傅應呈說。
……
此時,張律師實在良心不安,忍不住開口提醒:“簽字就不能反悔,你要仔細閱讀合同內容。”
女孩哦了一聲。
她剛讀完一頁,傅應呈看了眼腕表,語氣有些不耐道:“你還打算看多久?要不我三天後再來?”
張律師:“……”
傅總,故意的吧。
傅應呈挑了下眉:“你閱讀速度一直這麽慢的麽?”
季凡靈:“……”
傅應呈好像明白了什麽似的往後靠了靠,若有所思:“難怪你語文成績總是上不了一百……”
季凡靈忍無可忍地攥着筆,冷冷道:“你還能記得我語文考多少?”
傅應呈淡淡道:“記性太好了,沒辦法。”
接下來,女孩在張律師不贊成的目光中,飛快地翻完整本合同,閱讀速度堪比量子波動,然後毫不猶豫地拔筆,準備簽字。
她剛寫完“季”,筆頭又頓住。
就在張律師以為她懸崖勒馬的時候,女孩轉了幾圈筆,遲疑道:“萬一你發現,我一點醫療價值都沒有,怎麽辦?”
張律師:“……”
傅應呈:“這不是你該考慮的事情。”
季凡靈想了一下,覺得确實。
她沒什麽問題了,拿筆簽字,最後還用印泥按了指紋在名字上。
木已成舟。
律師內心嘆了口氣,收好文件:“可以了。”
季凡靈還有些懵懵的:“這就好了?那,什麽時候實驗啊?”
“還要做一些準備,預估下個月。”傅應呈說:“到時候通知你。”
傅應呈之後還有會,讓季凡靈在辦公室坐着歇會,示意張律師和他先離開。
走出辦公室之後,張律師忍不住追上去:“傅總,我可以問下,您簽這份合同是為了什麽呢?”
傅應呈走進最近的一間辦公室,頭也不回道:“關門。”
張律師按他說的關上門,一扭頭。
發現傅應呈正面無表情地用碎紙機碎合同。
張律師瞳孔地震:“……”
這,這就碎了?!
說實話,他一開始本不想做這份合同,因為條款太霸道了,昨晚他一邊拟定一邊忍不住擔憂一些諸如囚禁和人身控制等極端情況。
但就這麽碎了……
他娘的寫了一晚上呢!你不心疼勞務費我還心疼老子的手。
傅應呈掀起眼睫,不悅道:“站那幹什麽,過來幫忙。”
“……”
兩人肩并肩用兩臺碎紙機哼哧哼哧碎了半天。
碎到合同最後一張,在張律師手裏,有季凡靈簽名和手印的那張。
還沒放進碎紙機,傅應呈突然拿了過去。
動作太快。
幾乎可以說是。
搶了過去。
一身清貴的男人沒有任何解釋自己行為的意圖。
他垂着眼睫,冷冷地把紙仔細疊好,放進口袋,瞥了他一眼:“辛苦了,去忙你的吧。”
張律師兩手空空:“……”
不是。
他真的被奪舍了吧!!!
*
總裁辦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視野極其開闊,能一直看到很遠的地平線,高架像陽光下的江水一樣分支彙流,底下的車輛和行人都像螞蟻一樣小。
季凡靈窩在傅應呈的辦公椅上晃晃悠悠。
簽了合同之後,她心情莫名地安逸,可能是因為終于不欠傅應呈的,也可能是因為……
就像當年,她喜歡聽程嘉禮說她是自己的缪斯一樣。
現在,她對于傅應呈而言。
也是一個有用的人。
季凡靈正想着,溫蒂在她身後走進辦公室,左右巡視:“季小姐?”
椅子背完全擋住了女孩,季凡靈轉過椅子,露出身體。
溫蒂一愣。
她怎麽擅自坐在了傅總的位置上?
傅總的潔癖還略有些過度的掌控欲也算是人盡皆知,他的座位不許別人坐,他的桌子不許別人碰,他的地盤容不下其他人。
偶有貴賓需要接待,也是一律在會客桌上,不會用到傅應呈自己的座位。
溫蒂猶豫了下:“不好意思,您要不挪一下位置,去坐那邊?”她指向旁邊的會客桌。
季凡靈哦了聲,慢騰騰站起來:“你要坐這?”
溫蒂:“……”
溫蒂:“不,這是傅總的位置。”
季凡靈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怎麽,傅應呈的座位還上了鎖?只能接納他一個人的屁股?
他在家的時候也不這樣啊?不都随便坐的嗎?
想歸想,季凡靈沒說什麽,順從地站起身。
溫蒂又說:“假如你想的話,我也可以帶你去公司內部參觀一下。”
季凡靈:“公司有什麽好轉的?”
“地下室有游泳池,一樓有咖啡廳和甜品店,還有僅供內部員工的文創店,你可以用傅總的id采購,七樓是健身房和放映廳,每層樓都有茶水間和自取的免費零食,食堂有24小時供應的小食餐點,今天的菜單是炸雞薯條沙拉和爆米花,頂樓還有花園天臺。”
季凡靈驚訝:“……這些地方你都去過?”
溫蒂:“不,我沒有時間。”
季凡靈:“……”就知道傅應呈的公司絕對不可能這麽好。
季凡靈想了下:“去天臺看看吧。”
她喜歡待在高處。
溫蒂愣了下,掏出手機:“稍等,我請示一下傅總。”
“這還要請示?”
“天臺是不對外開放的。”
“你不是他秘書麽?”
“嚴格的說,”溫蒂頓了頓,“除了定期上去修整的花匠,傅總沒有讓任何除他以外的人進入過。”
季凡靈:“……”
女孩扯了扯唇角:“他這也太摳了吧。”
這句話,溫蒂就不敢附和了。
她看着手機屏幕,傅應呈很快回了消息。
溫蒂立刻擡頭帶路:“季小姐,這邊請。”
兩人乘電梯上了天臺,整個天臺是全玻璃框架的巨大陽光房,三百六十度觀景,采光極好,頂棚據說是可打開的。
鎖住天臺的是一扇門,門上是電子密碼鎖。
溫蒂說:“傅總說你知道密碼。”
“我怎麽知道……”季凡靈心說傅應呈怎麽總來這套。
溫蒂剛想再次詢問。
季凡靈又,慢吞吞地嘆了口氣:“我好像知道了。”
他銀行卡的支付密碼。
溫蒂自覺看向反方向,季凡靈按下六位數字,門應聲而開。
冬天淺金色的陽光穿透玻璃頂棚灑滿天臺,天臺上的花養得花團錦簇,琳琅滿目的繡球花、月季、三角梅、金盞花、無盡夏,一進去,溫暖的花香撲面而來。
底下鋪的是鵝卵石石板路,沒有什麽娛樂設施,甚至連桌子都沒有一張,只有兩把面朝天際的椅子。
确實不是用來待客的地方。
“有時傅總會一個人在天臺待着。”溫蒂說。
季凡靈走上露臺,踩在臺階上,趴着邊緣的護欄遠眺。
“嗯”季凡靈手搭涼棚,眯起眼,指着下面,“底下那個,是體育館麽?”
溫蒂跟上來:“是的,那是舊的市體育館,新建的在開發區。”
季凡靈愣了下。
因為修建九州大廈拉動附近經濟發展,周圍原本廢舊的居民區大變樣了,以至于同一條路,如今繁華得讓人完全認不出。
可蛋殼狀的體育館還在那裏,風吹日曬,十年一日。
季凡靈回頭,看向身後的整個花園。
微風從後方吹起她長長的發梢,熾烈的陽光下,女孩淺色的瞳孔微微顫抖。
她所處的位置,就是當年的那個爛尾樓。
她站着的地方,就是當年的那個秘密天臺。
……
她死了以後。
傅應呈買下了這棟樓。
然後。
他在天臺上種滿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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