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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門
蘇淩青不像傅應呈一樣有潔癖, 但踩在散落竹簽的地面上,還是有些心疼自己産自意大利的手工皮鞋:“我真服了,你也不至于替我省錢省到這個程度。”
蘇淩青剛抽了個紅色的塑料凳子, 就近坐下,卻看到傅應呈徑直從他身側走了過去:“去坐那邊。”
“……”
蘇淩青只好站起身換桌:“這他媽有什麽區別,不都一樣!”
傅應呈已經坐下了, 紅色的一次性塑料臺布被風鼓起, 撲了他一腿, 男人下意識擡了下膝蓋, 精貴的西褲布料立刻被塑料桌毛糙的倒刺刮了線。
“……”
蘇淩青眼看着他的臉,一寸寸黑了下去。
就在蘇淩青以為傅應呈肯定受不了了, 正準備起身走人, 卻見他好像全不在意一樣,伸手去剝面前,标着“拆封一元”的那套, 碗碟上的塑料薄膜。
然後眉頭更緊,低頭去看碗裏沒洗幹淨的油光, 擡眼看蘇淩青:“這不是消毒過的?”
蘇淩青:“……走吧大哥,你不适合吃大排檔。”
傅應呈眼神一暗,把準備推走的碗筷又拎了回來:“沒什麽不适合的。”
盡管他屈尊纡貴地試圖融入, 他往那一坐, 周身鋒冷清貴的氣質, 還是有種讓人難以直視的格格不入。
周圍不少人在明裏暗裏打量他, 甚至隔壁桌的女生還把手機放在桌子下面偷拍。
蘇淩青:“……”
跟傅應呈出來就這點不好,他自己不沾桃花就算了, 還擋他的桃花。
蘇淩青還在看菜單,眼前一只纖細的手放下玻璃杯, 倒了檸檬水。
聽到很耳熟的女聲:“您好,準備吃點什……诶?”蘇淩青擡頭,和女孩對上視線,她猛地扭頭看向另一個人:“傅應呈?”
蘇淩青:“!”
他下意識坐直了:“靈妹妹!”
哦喲。
哦~喲~喲~~~
他就說今天傅應呈怎麽跟吃錯藥了似的,搞了半天是沖着人家來的。
傅應呈瞥了她一眼,不鹹不淡地點了下頭,沖蘇淩青微微揚了下巴:“他非要請我吃飯,我也沒辦法。”
蘇淩青:“?”
我是要請你吃飯沒錯,地方是你自己選的吧。
為什麽搞得像是我把你綁來的一樣。
“是麽。”季凡靈給他倒了杯檸檬水。
她見到傅應呈還是高興的,忍不住抿了抿上揚的唇角。
蘇淩青探身,興致盎然:“靈妹妹,我怎麽不知道你在這裏……工作?”目光落在她的圍裙上。
“傅應呈沒跟你說麽?”季凡靈說,“十二月就開始了。”
“是嘛。”
蘇淩青抱着胸,老狐貍似的眉眼彎彎,意味深長地望着傅應呈:“看來,我不知道的事還多着呢。”
傅應呈沒有理他。
男人長睫半垂,無聲轉着尾戒,目光一直落在季凡靈臉上。
瘦了。
這才多久功夫,下巴明顯又尖了。
兩個月辛辛苦苦喂出的肉,一轉眼又消下去了。
變回那個雨夜,十年未見,隔着雨幕,她在小超市門口蹲着仰頭望他的狀态。
安靜又蒼白。
像是冰涼的水汽,風一吹就會散。
季凡靈轉頭對上傅應呈的目光:“吃點什麽?”
傅應呈頓了下,收回視線:“你不推薦一下?”
季凡靈想了想:“小炒黃牛肉和香辣小黃魚都是比較推薦的,素菜的話地三鮮不錯,主食可以點什錦炒面,你有忌口嗎?”她問蘇淩青。
“我百無禁忌。”蘇淩青笑眯眯道。
“那這頓我請吧。”
季凡靈一邊在紙上快速寫菜名,一邊說,“正好,我還欠傅應呈一頓飯。”
蘇淩青想起來之前提到請客時傅應呈的反應,眉尾一挑。
對座的傅應呈聞言動了動,慢條斯理地擡眼:“你還記得呢?”
季凡靈筆尖一頓:“……”
傅應呈很輕地哼了聲,自言自語似的:“我不來,你就裝想不起這事。”
季凡靈:“……”
“為了逃避,電話都不敢接。”
季凡靈差點把筆撅斷:“誰挂你電話是因為這個!”
傅應呈:“哦?那是因為什麽?”
很輕的口吻,好像說話人毫不在意,只是随口一問。
背景是人聲鼎沸的大排檔,燒烤架裏木炭的火光時不時噼裏啪啦地炸開,躍進高處燈串的光芒中。
男人的眼卻半沉在陰影中。
漆黑,安靜,徑直看着她。
季凡靈心頭一跳,移開了視線。
……不太想說自己燒得嗓子啞了,好像搬出來過得很不好似的。
“我是因為……忙着跟別人玩兒。”
季凡靈慢吞吞道,筆杆敲了敲小本子,“所以才,沒工夫搭理你。”
點完菜,季凡靈也沒時間跟他們多寒暄。
正是飯點人多的時候,她不僅管傅應呈他們桌,還要管其他幾臺桌,端着菜忙碌地在桌子間穿梭。
為了方便,女孩紮了個丸子頭,潦草地落下幾縷碎發,垂着額前,遮住小而素淨的臉。
蘇淩青夾了條小黃魚,啧了聲:“她身上的衣服,你買的吧?”
即便是被圍裙遮擋大半,大衣也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價格不菲。
裁剪得體的衣擺下一雙小腿筆直,兩指寬的束帶在腰後系緊,襯得女孩腰細得惹眼。
就是在蘇淩青眼裏有些太正經了,沒點活潑勁兒。
不像這個年紀穿的,感覺踩個高跟鞋下一秒就能在招标會上發言。
一看就出自傅應呈這種,沒情趣的性冷淡。
傅應呈沒接話,目光在她大衣口袋裏無意間露出的一角上停留。
随着動作,一晃一晃的反光。
是煙盒。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又開始吸煙了。
簡直跟十年前一模一樣。
——好像只要沒人發現,她就不算真的過得不好。
季凡靈端着炒面過來的時候,見傅應呈臉色難看,頓了頓:“不好吃?”
傅應呈看向她,張了張嘴,沒出聲,眼睛深處的情緒複雜得難以辨認。
季凡靈怔住,臉色突變,一把按住他:“不會吧,你被魚刺卡住了?”
傅應呈:“……”
很輕易地就能被她氣到頭痛。
“我有那麽蠢?”傅應呈目光沉沉。
季凡靈松開手,摸了摸鼻子:“那……也很難說。”
傅應呈垂下眼,看向她剛剛伸手按着他的地方。
一觸及分。
手指冷得跟冰一樣。
傅應呈的心髒像是被重重攥了下,跳得沉重而吃力。
他開口:“你要是……”
“服務員!”有人舉手大喊。
傅應呈冷冷掀眼。
季凡靈已經過去了:“什麽事?……”
蘇淩青給自己扒了碗炒飯:“她要是?”
傅應呈:“不關你事。”
他端起面前的檸檬水,喝了口,頓了下,又仰頭全部倒進嘴裏。
開口開得太沖動了。
有些提議,明知會被否定,還是說出口。
在商場上他從來沒愚蠢到做這樣不計後果的事情。
蘇淩青複雜地看着他:“你現在的表情像一種很特別的人。”
傅應呈:“?”
蘇淩青:“明知小孩更愛貧窮的前妻但離婚後依然想不惜一切代價争取撫養權的富豪爹。”
傅應呈:“???”
那一邊,季凡靈俯身聽了客人的話,喊了遠處的吳晴:“3號桌要兩碗飯,還要一套餐具。”
吳晴高聲道:“好!”
蘇淩青愣了下,看了眼自己桌上的7號牌,又看了眼旁邊他一開始坐的3號桌,突然意識到這處不打眼的細節……
傅應呈不肯坐那桌,該不會是因為知道她不負責那桌吧?
蘇淩青突然連開玩笑的心思也沒了。
連這都知道。
……他認真的啊?
*
時間越往後,吃飯的人越多。燒烤架上燒的煙時不時随着風向刮過來,嗆鼻還熏眼。
一頓飯到吃完,也沒跟季凡靈說上幾句話。
“走吧。”
蘇淩青擦了擦嘴,又忍不住對手裏粗糙到磨嘴的紙巾蹙眉。
傅應呈掀眼:“單不買了?”
蘇淩青疑惑:“不是說靈妹妹請?”
“她請我就算了,為什麽要請你?”
蘇淩青驚愕:“不是,你剛剛……”
“來之前說好請我,來之後就找理由逃單?”
蘇淩青氣笑:“不是,我還能……”
“讓人小姑娘請客,你臉是夠大的。”傅應呈不鹹不淡道,“我是沒給你發工資嗎?”
蘇淩青:“……”你大爺的!
蘇淩青投降似的舉起雙手,忿忿碎碎念:“好好好我請我請,您可閉嘴吧一百塊的事快給你講死了我他媽我還能占你這點便宜……”
蘇淩青去櫃臺結完賬回來,看到傅應呈還坐在位置上沒動,便問:“不走麽?”
傅應呈:“你很急?”
蘇淩青:“……”
是誰經常在公司忙得連吃飯的功夫都沒有,怎麽現在又不急了。
蘇淩青實在忍不住了,拖着椅子坐到傅應呈旁邊,似乎想把他盯出一個洞。
傅應呈心煩:“怎麽?”
“我是支持你做任何事的,但我是你兄弟,有些話不得不說。”蘇淩青神情嚴肅。
傅應呈沒興趣:“不想說別說。”
“不!我一定要說!”
蘇淩青左右看了看,前傾了身子,痛心疾首,“你有你的自由,但你不能搞未成年啊!”
傅應呈:“……”
男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純粹的神經。
蘇淩青見他不搭茬,更急了:“我談得多我承認,但我也是有原則的,靈妹妹她不是……06年的嗎?!你就不能等兩年嗎?”
他親手給季凡靈辦的身份證,他能不知道嗎?
傅應呈蹙了蹙眉:“你能不能喊她全名?”
蘇淩青提高八度:“這他媽的是重點嗎?!”
傅應呈的眼神是真的想把他弄死。
空氣靜了幾秒,傅應呈下颌緊繃,眼神示意,蘇淩青立刻靠過去。
這事涉及原則,也不好按下不表。
傅應呈難得屈尊纡貴地開口,替自己解釋了一句:
“認識她的時候,我也是未成年。”
蘇淩青後仰看着他。
蘇淩青目光逐漸變得震驚。
蘇淩青壓抑不住自己的音量:“你未成年,她不才八歲!”
“……”
“——傅應呈!!你可真他媽的畜生啊!!!”
*
季凡靈忙了一圈,好不容易找了個空閑上廁所,順便去自己的儲物櫃裏放煙。
最近她總是隔三差五的胃痛,胃痛得厲害她就抽煙,反正對她是挺管用的。
季凡靈剛打開櫃門,就瞥見裏面紅色的塑料袋。
差點忘記了,她還有一包石榴。
還好天氣冷,放了幾天石榴還是很新鮮。
季凡靈掏出來,想給傅應呈他們當個飯後水果,拎着走出裏間,遠遠卻看見七號桌已經換了新的客人。
走得這麽突然。
季凡靈拎着石榴,心裏有點失落。
……不知道為什麽,她潛意識傅應呈會跟她說聲再走,也不會走得這麽快。
現在也沒法追上去。
看來只能下班後單獨跑一趟了。
季凡靈扭頭,問櫃臺裏收銀開票的女生:“七號桌結賬了嗎?”
“結了呀。”
女生心情好極了,“好久沒看到這麽帥的了,我在這偷偷看半天了,他還誇我好看呢。”
哦,蘇淩青結的。
可能是不好意思讓她請客吧。
女生興致起來,起身,趴在櫃臺上,小聲跟季凡靈咬耳朵:“但我更喜歡那個沒來結賬的……你仔細看他沒有?”
季凡靈木着臉:“……我看他幹什麽?”
“他更帥!你沒湊近多看幾眼嗎!”
女生恨鐵不成鋼:“尤其是他仰頭喝水的時候,下颌線比我的人生規劃都清晰!喉結,這兒!凸得特別性感!”女生仰着頭戳自己脖子。
季凡靈移開視線:“……也就那樣吧。”
“而且我聽說,”
女生趴過來,勾了勾手,壞笑着壓低聲音,“喉結大的男人,那裏也會……”
季凡靈出手如電,按住了她的嘴。
女生:“唔唔唔?”
季凡靈眉頭緊鎖:“背後說人什麽……不要說了!”
季凡靈松開手,攥着塑料袋轉身就走。
女生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她的背影。
啧啧啧。
有人耳朵比塑料袋都紅喽。
*
本來季凡靈打算當天下班就去給傅應呈送石榴,結果不巧這天加班,一直忙到十一點,只好推遲到了第二天晚上。
下班後,季凡靈輕車熟路地去公交站,坐上3號公交,一路望着窗外發呆。
窗外的風景就連一草一木都讓人熟悉,而且,或許是因為每次走這個方向,都是下班回去的路上,所以看得讓人格外心情愉快。
公交直達傅應呈家小區門口。
下了公交,季凡靈才突然想起,好像沒跟傅應呈說自己要來。
……雖然她幾乎沒有去過別人家,但也絕對不是不打招呼就直接上門的類型。
但她在傅應呈家住太久了,“去”傅應呈家更像是“回”傅應呈家,一時間就忘了告訴他。
現在再發消息說我在你家樓下,還不如直接上去敲門。
季凡靈乘電梯上樓,按響了門鈴,等了會,沒人開門,又按了一遍。
不在家?
季凡靈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從前她這個點下班的時候,傅應呈向來都是在家的。
看來真的是不巧。
季凡靈拎着塑料袋,轉身要走,電梯門突然“叮”的打開,一個抱着紙箱的男人迎面出來,腳步一頓:“季小姐?”
季凡靈喊了聲:“陳師傅”
司機陳師傅用膝蓋頂着紙箱,喘着粗氣:“正,正好,您幫我開下門,我給傅總,送個東西。”
季凡靈見他吃力,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擡手就按在了身後的指紋鎖上。
“滴”的一聲。
門應聲而開。
像是一枚火星在腦海裏濺開。
季凡靈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低頭看着門鎖。
她都搬出去了,傅應呈還留着她的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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