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聘(三合一)
其實卓夢知道, 自己不是最矛盾的那個。
她打小就知道自己地位最低,早就開始縮着過了。但卓萬不是。
說她有着一家三口吧,她又要容忍大量編外成員;說她是正頭太太生的吧, 她媽媽又确實是第三者插足;說她瞧不起私生女吧,她自己偏偏也是;說她享有爸爸的愛吧, 她卻天生不可能是讓爸爸滿意的孩子。
卓億可以理直氣壯地厭惡父親, 因為她遭遇了背叛, 她不屑于得到父愛;卓夢可以毫無負擔地憎恨父親, 因為她從未被愛過,她不可能得到父愛。
最磨人的就是卓萬這種, 有點愛,但不多,還總覺得可以争取一下。于是恨又不是, 愛又不甘。
也難怪她癖好變得這麽詭異。
*
雖然話說得自然, 但卓夢說這些話時到底是帶了點壞心眼的——她還是知道怎麽讓卓萬心裏不舒坦, 就像卓萬知道怎麽讓她過不好一樣。
只不過卓夢不敢像二姐那樣做得那麽明顯罷了。
但是她在說這些話時也确實有“為二姐好”的成分在——比起執着于跟姐妹們争寵較勁,不如早點明白卓東已經把最純正的那部分父愛都給了兒子,剩下滿含雜質的部分就算全給了她又怎樣, 橫豎都是劣質的, 是老大老三所不稀罕的。
大概就是打着“為你好”的旗號說些洩私憤的大實話。
她是真覺得弟弟卓想得到了相對來說最正常的愛, 這讓他有了比較正常的三觀, 渴望一個完整溫馨的家。
但是讓他這麽平平穩穩地長大,然後在離開校園生活的那一刻忽然又要求他有着虎狼一樣的金錢觀,也不管他想不想做生意,反正就要他繼承家業, 這聽起來也很離譜。
其實像他這樣從小到大沒缺過錢,又沒有任何危機感的人, 他怎麽可能對錢感興趣呢,或者說他怎麽可能潛心研究過怎麽搞錢呢。
他注定不會比姐姐們優秀,他的姐姐們從小到大過得都好像有鬼在後面追一樣,而他從來就不必想着某件事“必須做到”“做不到的話就完了”。忽然把他跟這樣的三個姐姐放在同一個賽道上産生比較,他根本就不可能比得過。
再加上跟他分到一塊兒的是卓萬,這些年來卓萬估計也沒少給他加壓,到現在明顯瞅着心理不是很健康。
那個叫妍妍的姑娘卓夢見過兩回,人挺好的,原本覺得這倆人在一塊兒也挺治愈,但要是孩子壓根不是他的……
那卓夢唯一的想法就是短時間內不要和卓想有任何接觸——她本就潮濕的生命實在不想再承載太子爺的眼淚了。
走出卓萬的小別墅,天氣還不錯,陽光晴朗,萬裏無雲。
想點開心的吧,至少熊熊燃燒的是別人的山頭,卓夢自己的事情是告一段落了——雖然有點偏差,但好歹最初目的是達成了。
小趙的車技還沒練明白,Hello Kitty的臉已經被撞凹,卓夢實在不敢坐他開的車,所以今天還是自己出來的。
回到駕駛座上,卓夢面對前方放空一會兒,然後掏出手機給倪航發了條消息報喜:【卓氏已經決定收購酒廠了,正在走流程。】
想一想,覺得倪航可能看不懂,于是又接了一句:【大概下月底流程走完,交付後債務就和你無關了。】
對方還沒回,于是繼續解釋:【收購的錢t會按占股分給股東,應該會有一部分到你那裏。如果你家有什麽你爸私人名義上的借款,那屬于卓氏不負責賠償的部分,你可以用這筆錢償還。】
她繼續編輯:你現在賺的錢也優先還這部分債,就是……
還沒來得及發出去,一通Q|Q電話就打了進來,卓夢手機差點沒捧住。
她看着震動的手機給自己洗腦“別亂說話”“這是客戶”“這是生意夥伴”。
然後接起來:“咳,喂,怎麽了小航?”
對面鬧哄哄的,倪航的聲音聽起來也有點着急:“卓姨,你能把剛剛那些事和他們說一下嗎?他們一直這樣纏着我!”
卓夢皺起眉頭:“什麽意思?你在哪呢?”
“在虹大門口,今天是還款日,我已經把錢打給他們了,但他們……你們能不能走遠一點,別在我學校門口堵着!”
“別別別,就在學校門口,千萬別往沒人的地方跑。”卓夢也不知道這孩子咋想的。
她一邊發動車子一邊把手機連到中控屏:“沒事兒啊,沒事兒,你把手機給他們,我來跟他們講。”
沒聽倪航搭腔,對面就已經換了人:“喂。”
“喂。”卓夢熟練得好像她經常面對催債人一樣,“怎麽個事兒啊大哥,不是說錢都打給你了嗎?怎麽還跟孩子較勁兒呢?”
“嗐,我們也不是為難他,本來都是算好的——一月工資多少,減去路費、飯錢他得給我們多少。他之前也答應得好好的,現在賬對不上我也不好跟雇主交代……”
外面倪航喊着:“我不是都跟你說了我發燒挂了一天水嗎?!”
旁邊一人聲音吊兒郎當的:“讓你挂水啦?發個燒你吃點藥不行啊?欠這麽多錢你生活檔次還挺高,我發燒我都舍不得挂水呢。”
卓夢趕緊叫他們:“哎哎哎你們別動手啊,打人是犯法的,都是打工的犯不着太賣力——他進去保不準能跟他爸團圓,你們進去能見着誰啊?”
“別亂講啊,我們合法催債,不打人。”對面聽起來很有原則,但聲音還是很橫,“你是他什麽人啊?”
“我姓卓,他喊我姨。最近卓氏要收購他們家酒廠了,以後大部分債務都跟他沒關系,你上網查一下就知道了,有風聲的。”
“風聲歸風聲,這不還沒敲定呢嗎?”
“其實已經定了,我內部人員我能不知道嗎?”卓夢轉着方向盤,“我剛還跟孩子說呢,下月月底他就解放了。你說這債也不是他欠的,就這倆月的空調錢你們別把人給逼出事兒來。”
“我們不想逼他啊,主要雇主得見着錢啊。他就給我這不到兩萬塊,那麽多雇主得分,你說這少一點那少一點的我上哪變錢去?”
“我的媽呀,他還沒畢業呢一個月賺出兩萬塊錢來,這還不夠有誠意嗎?你一個月工資還不知道有沒有兩萬呢。”
“不是你這人是不是找削啊!”
*
還是在較短時間內把車開到了虹大門口。
所以那天在虹大留校學生們的視角裏,一個學生被一車面包人團團圍住,本以為這就是十分罕見的場面了,直到不久後又橫過來一輛勞斯萊斯。
并走下來一個頗有氣質的美人。
大概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那幫催債的開始相信她真是卓家人。
“小航過來!”卓夢這麽一叫,倪航才終于能從人群中脫身來到她這邊。
這回總算是沒人再攔他了,傻孩子還急着辯解:“卓姨,我真的不是亂花錢,我……”
剛剛吊兒郎當的那個又開口了,是個黃毛:“管你亂不亂花錢,你一開始是不是答應好好的?最後是不是差一千塊錢沒做到?你這就是不講信用,你跟你爸一個樣!”
“你說什麽!”倪航向着人群猛地一個暴沖,卓夢差點沒抓住他。
于是那幫人又開始發揮——
“瞧見沒,大學生打人了啊!我們可沒碰他啊!”
“對,哎,虹大學生打人了啊!真沒素質啊!”
“就是他爸,叫倪斌啊,欠債不還啊,把人家家裏坑得是妻離子散啊!”
卓夢一直好奇那些號稱非暴力催債的是怎麽個催法,怎麽能催來錢的,合着原來是這麽催的。
倪航在一旁氣得發抖,卓夢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因為她有點想笑。
*
“哎喲好了!”卓夢已經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嚴肅了,“你們今天就是非得要這一千塊錢是吧?”
人群安靜下來。
為首的是個胖子,聽聲音就是剛剛跟卓夢打電話的那個:“對,就這一千塊錢,你拿得出來我們就走。”
卓夢淩空扔了個東西過去,胖子伸手一接,是個車鑰匙。
人還愣着,卓夢已經拉過倪航:“我這車壓給你們了——小航,我們走。”
胖子立刻追了上來:“不不不不,這不是這個道理。”
*
“怎麽不是這個道理?”卓夢抱臂看他,因為開車穿的是板鞋,她看起來比胖子矮了幾截。
胖子跟她掰扯:“我們要的是錢,你把車押給我,我又不能賣了換錢,我要這車有什麽用?”
“不是大哥你誤會了,我意思是我現在沒帶錢,明天我給你送過去,這車先壓給你,你別在人家大學門口鬧。”
“不是不是不是。”胖子跟她繞着,“姐姐你這就故意為難我了,現在科技發達了,咱可以手機轉賬——來,你掃我。”
“不巧啊,我手機裏沒錢了,最近花得有點兇,我爸還把我信用卡給停了。”卓夢一本正經的,“我就這輛車了,你要覺得行,你就收下,明天我帶一千塊錢去贖。那要不行,我也沒招,要不你報警吧?”
“那你這車要是有點什麽剮蹭算誰的?”
“肯定在誰手上算誰的啊。”
“那你這不故意搞我嗎?!”
“什麽話,我們卓家是生意人,做事講誠信的。”卓夢說着又要走,“欠一千就是欠一千,為了卓家的信譽壓輛車有什麽。”
“不對不對不對。”胖子趕緊上前兩步,硬是把車鑰匙又塞回了卓夢手裏,“你是卓氏的是吧?行我知道了。這樣,一千塊錢我不要了,兄弟我自掏腰包,這賬我平了。”
“那不行!”卓夢趕緊推讓,“非親非故的這賬怎麽該讓你平呢?我說了會還就是會還,我這車今天必須壓你手上!”
“沒有必須!沒有什麽必須!”胖子繼續往回推,“今天之前我跟姐姐是非親非故,今天我幫姐姐把這一千塊錢出了,那咱是不是就沾親帶故了?”
卓夢佯作思考。
然後繼續拉扯:“不行不行,這我實在是不好意思!我今天是囊中羞澀,可這不代表我明天也拿不出錢來——這話你信還是不信?”
“我信,我肯定信!”胖子臉都憋紅了,“您就當給弟弟幾分薄面,讓弟弟為您出了這份錢行不行?”
“你瞧不起我?”
“絕對沒有!”
“唉,你能幫我這一回,難道還能幫我第二回嗎?”卓夢滿臉愁容,“要是下個月你再把小航堵在這兒,我不還得拿車抵押嗎?”
“嗐,下個月……那下個月賬不就歸卓氏還了嗎,是不是啊兄弟們哈哈哈哈!”
在胖子的引導下,後面的面包人烏泱泱都笑起來,其中黃毛因為沒笑被胖子踩了一腳。
于是也配合着幹笑幾聲。
卓夢也跟着笑笑,車鑰匙收回來:“行吧,其實你這人還挺上道的,幹催債屈才了。”
然後手一揮,一張名片遞過去:“酒廠收購結束後我是總經理,到時候你來跟我幹吧。這兩個月你就別找他事兒了,他給你的錢你也優先還倪斌的私人借款。”
“不是啊,卓總,那其他債主那邊我沒法交代啊……”
“你不是能自掏腰包嗎?”卓夢說得理所當然,“有沒有魄力賭一把?這兩個月當你納投名狀,兩個月後酒廠辦起來了你來找我,我教你錢是怎麽賺的。”
說罷卓夢勾了勾手。
胖子附耳過去,便聽她輕聲道:“我能給你一個月兩萬。”
*
這是卓夢第一次有機會去發掘潛在的生意人,感覺還挺有意思的。
雖然之前也搞過招聘,工作過程中也遇到過比較看得上眼的員工,但那些畢竟都是大姐的人,她如果沒活膩歪就不能去挖。
跟胖子打電話時她頂多是覺得這人挺好玩的,看他在大學門口撒潑打滾又挺好笑的,但還真沒想到後面能跟她推拉個有來有回。
他挺會為自己牟利的,在意識到這錢今天肯定要不到之後就開始服軟,甚至想跟卓家拉關系。再加上長着一張憨厚臉,就算滿嘴t奸猾也一副不會騙人的樣兒,卓夢就覺得他條件不錯。
做生意,尤其是這種生産工廠,向外得能接待老板賓客,向內得能鎮住底下員工,當然卓夢的酒廠還有個特殊性——大概率還得應付爸派過來的監督員。
所以說雖然學術派的斯文書生也不可或缺,但卓夢确實很需要個能把人哄得團團轉的土匪。如果胖子真能在這兩個月內沉着氣把她交代的事兒辦好,既把那些債主老板安置踏實,又穩住那幫一看就很難搞的弟兄,那就說明,這确實是個人才。
還能順帶把倪航的事兒給解決了。
這會兒倪航正坐在副駕駛上,眼睛一錯不錯地看着她。
卓夢抽空瞅了他一眼,他又在眼神對上時迅速移開。
其實還是稍稍有點尴尬的:“嗯……我吓着你了嗎?”
“沒……我就是,沒見過。”好像因為過于震驚的緣故,導致孩子斷句有點亂。
“哈哈。”卓夢幹笑兩聲,“你爸跟人吃飯沒帶過你啊。利益相關的事兒就沒有優雅的,手上籌碼多就充大爺,籌碼少就裝孫子,到最後其實都烏煙瘴氣的。”
倪航還是有點懵:“去過兩回……但我覺得我爸也不會這套,他在飯局上還挺拘束的……”
“對對對,一開始都這樣。”卓夢強行挽尊,“我一開始也不好意思跟人掰扯這那那的,就是,慢慢練嗎,練着練着就會了……”
“我知道我知道。”倪航好像忽然能跟她思路對上了,“我爸也這麽說的,他說他實在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就先幹兩杯,喝多了就敢說話了。”
卓夢扶額。
*
倪航還在感慨:“我都看呆了,好厲害,真的好厲害。”
卓夢是想跟他說話時多注意語氣的,但這根本沒法注意,這孩子一說話她心裏就樂:“哎喲,也還好吧,沒有那麽誇張吧……”
“不誇張,一點都不誇張。”倪航連聲道,“卓姨你不知道,看到你來時我以為你是要給他們錢的,但是你根本就不用出錢就把事情解決了!”
“這沒什麽,就是巧了碰上能聽懂話的人了,不然也沒那麽簡單。”卓夢開着車都抽空撓了撓發燙的耳垂,“其實我還真有身上帶點現金的習慣,但直接給錢确實沒用啊——萬一後面收購流程卡哪兒了,一拖好幾個月,那他們還是會一直找你啊。”
話到這兒,倪航好像終于記起事情是因己而起,年輕的情緒大起大落的:“啊,不過确實是因為我比約定的少給了一千,他們才找過來的……”
“然後你就覺得自己不誠信了?嗐,沒必要——他們一開始定的就是個看似能達到實際很困難的數目,如果你真做到了,下個月他們還會加碼,總會鬧成今天這樣的。他們這活兒就是這麽幹的啊,你以為從人身上榨出錢來很容易呢。”卓夢轉着方向盤,“別多想了,你就當是禍福相依呗,被他們找了這一通麻煩,然後就收獲了酒廠被收購的消息。”
倪航便重又擡頭看她:“所以是真的嗎?收購成功後這些債我就再也不用還了?”
“當然是真的啊,我怎麽會拿這種事跟你開玩笑。”
疑惑與喜悅交疊,讓倪航一時不知該做什麽反應。
他也怕是空歡喜一場:“可是為什麽呢?那個廠都在破産清算了。”
“這不是還沒清算完畢嗎。”卓夢故意繞開他的問題,“清算完畢之前都是可以收購的。”
可倪航不依不饒:“我是說卓家為什麽要收購呢?這完全就是個爛攤子啊。”
卓夢聳聳肩:“你不是也說嗎?卓家又不傻,既然會收購肯定就是有利可圖呗。在別人看來是爛攤子,在生意人眼裏那就是好買賣。”
“你剛才說之後你會做酒廠的總經理?”
“對啊。”
倪航索性直接問了出來:“那是卓姨你主張收購的嗎?”
卓夢肯定不會說實話:“我啊?我在我家沒這麽大話語權啦,我是個……”
說着說着嘴巴一頓。
卓夢也沒想到,在旁人那早已能随便說出口的三個字,到了倪航面前卻不太想提。
其實卓東私生子女多的事在虹都不是秘密——想當初卓想出生時就有不少生意夥伴登門祝賀,百日宴、周歲宴辦得也算盛大,所以人都知道卓東唯一的兒子是私生子。
于是在卓家的孩子們當中,大姐被戲稱長公主,小弟被戲稱太子爺,其他的鮮少被人提及,甚至不是熟人的話都不會知道具體還有幾個。
有時卓夢以“卓東的女兒”身份和人談生意,還會被條件反射地認為是大姐。這種時候她一般不會特意去否認,畢竟讓人知道卓家派個私生女來接待,那聽起來也挺不禮貌的。
卓夢不知道倪航對她家的這個架構有沒有了解,但反正一般人在聽說她是富家千金時,應該不會第一反應就是私生女吧。
到底還是把後半句改了:“我畢竟是個晚輩。要收購這麽大的廠子,肯定是得我爸拍板,我說話不作數的。”
“哦,這樣啊……”倪航語速緩慢地應下,像是暗含懷疑,又像是有些失落。
卓夢便岔開話題:“晚上想吃什麽?說了請你吃飯的。”
“啊,就随便吃點吧卓姨。”倪航忙道,“我本來也沒打算這麽麻煩你,我真沒想到你會直接過來……”
“你老跟我這麽客氣幹什麽。”其實卓夢只要跟他在一塊兒心情就挺好的,但是她也能大概感覺出倪航好像有點心理負擔,“那行,聽你的,你說吃什麽?”
“就前面路口的面館很好吃的,我以前經常跟我爸去吃。”提起喜歡的店,倪航滿血複活,“他家和其他面館不一樣的,其他家要麽油潑面,要麽臊子面,他家會做那種油潑臊子二合一,特別香!我每個玩得好的同學都被我拉過來吃過,卓姨你一定也要嘗嘗!”
“好啊,那我是得嘗嘗。”卓夢笑笑應他,然後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哦對了,稍等一下。”
她喚起中控屏:“大個饅頭,打電話給小趙。”
電話很快接了起來,是個年輕男性的聲音:“喂,姐姐。”
“今晚不用做我的飯了,我在外面吃了。”
“好的,知道了。”
然後卓夢也沒多話,很快就挂掉了。
倪航愣了愣:“是你弟弟嗎?”
“不是。”卓夢随意道,“跟你一樣,男家政。”
“哦……”倪航又一次慢悠悠應着,同時悄悄看向卓夢脖子上泛紅的吻痕。
*
所以真的只是對晚輩的關心啊。
等面時倪航還是不自覺地把視線落在那幾個紅印子上,惹得卓夢莫名:“怎麽了?”
她跟着低頭看去,但她當然看不見自己的脖子。
于是倪航就不動聲色地看向一邊:“項鏈……真好看。”
“哦,這個啊。”卓夢摸了下那顆鑽石,“我姐姐送的,戴上就沒摘,我本來還覺得周圍一圈碎鑽襯得挺老氣的呢,沒什麽造型感。”
“不會……很好看。”倪航眼睛不知道該往哪看了,好在面已經端了過來。
“兩碗油潑臊子二合一,請慢用。”
“謝謝。”倪航應了一聲,然後積極給卓夢拿筷子,“卓姨,給。”
卓夢接過來,誇了句“确實很香啊”,然後伸筷子就要放嘴裏。
但及時地發現了倪航又在盯着自己:“又怎麽了?”
“嗯……這要先拌一下。”
卓夢愣了一下,又把筷子放下:“……我确實不怎麽會拌面。”
倪航就比劃着:“要不……我來……”
“可以。”卓夢就把碗和筷子一起交給了他,看着他熟練地把臊子攪勻,一會兒用筷子畫圈,一會兒把面拎起來又放下。
“好了。”倪航把面還給她,又重新給她遞了雙筷子,“嘗嘗吧,肯定比直接吃好吃。”
“好。”卓夢悶頭吃了一口,然後擡手給他比劃了一個大拇指。
*
“上次吃意面就看出來了,你吃面好像不拌的。”倪航一邊拌着自己那份,一邊吐槽,“是因為你的保姆會幫你拌好嗎?”
“啊,好像有幫我拌過的,但其實大多不會。”卓夢回憶着,“因為端上桌的菜得看着好看嘛,我從小到大都沒拌過面,保姆們可能以為我就愛這樣吃吧。”
倪航不動聲色:“那剛剛打電話的那個,他會幫你拌一下嗎?”
“他啊,我估計他也不會拌面。”卓夢擡頭想了想,“他是個新手,做事不是很利索,但畢竟是沒犯什麽錯,就湊活用呗。”
“卓姨真是好人啊。”倪航客氣了一句,t還剩一點沒拌開的肉醬也不想拌了,放下碗吃起來,“我實習時要是能遇到這麽好說話的雇主就好了。”
“嗯?你快實習了嗎?”
“是啊,我不是開學大三嘛,也該實習了。”倪航規劃着,“到時候再看吧,如果真的不用再還債了,那我就投投簡歷,不過暫時來說裝空調的活我沒打算停——收購的事兒畢竟還沒完全定下來,我的生活費學費也還沒有着落。暑假是旺季的話,那就趁暑假多賺一點,開學後也會輕松很多。”
“好的,理解。”卓夢點點頭,“不過萬一有個什麽頭疼腦熱的,該去醫院還是及時去,不要考慮錢的事。收購流程我會跟的,你不用太擔心這個。”
“好……”倪航到底還是又問了一遍,“可為什麽會這麽巧呢?我爸入獄後只有你來找我,然後酒廠就被收購了,債務不用我還了,而且酒廠的新老板還剛好是你。”
卓夢說瞎話自然得很:“我不從一開始就說了嗎,本來也就是我爸對酒廠感興趣,我才開始調查的。那我看你過得那麽難,又一口一個卓姨地喊着,我照顧照顧你又有什麽。現在就是調查結束,判斷酒廠有收購價值呗。”
“是這樣啊……”倪航臉上露出了徹頭徹尾的挫敗。
*
也對,當然是這樣,不然能是因為什麽呢。
其實卓夢說的這些倪航心裏本身也清楚,但他偏偏就是不願意相信最順的一套邏輯,還是想擰巴着盤一盤小概率事件。
果然他對卓夢來說還是太小了吧……但是那個電話裏的聲音聽起來也很年輕啊,而且不是也喊她姐姐?
他試探着問道:“卓姨,你的那個男家政多大了啊?”
“你說小趙啊。”卓夢硬是想了一下才記起,“22歲吧,我記得是比你大兩歲。”
那也沒有大多少啊!
倪航眉頭皺了起來:“就是……比你小很多嗎?”
“對,比我小10歲。”卓夢琢磨着倪航這話是什麽意思,她感覺對接開始吃力了,“是覺得年紀小的照顧年紀大的很奇怪嗎?其實我覺得也沒這個講究——別看我現在好像很閑的樣子,能廠子開始轉了我也就連軸轉了,忙得要死的時候連桌上的咖啡哪來的都不知道,還管什麽年紀大小。”
“但是,男保姆的話總會有點不方便吧?”
卓夢只當他是對未來職業規劃感到擔憂:“不會,那你想太多了。像我這種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只是需要人給我做飯打掃衛生而已,用男家政沒有任何問題啊。而且你要是覺得不方便,還有些照顧男雇主的、照顧老人的,需要大幅度消耗體力的,那都很需要男家政的。”
她安慰道:“不要愁眉苦臉的啦,你又是科班出身,又不會躲懶耍滑,工作起來肯定沒問題的。其實你現在想象中的那些困難,到時候大多都不會發生,不要貸款擔心。”
“嗯……好。”倪航想起了被師父安慰時的感覺,完全是驢唇不對馬嘴。
這是他頭一次覺得這家面沒那麽香了:“那卓姨你選擇男家政的原因是……需要他做體力活嗎?”
*
這話怎麽聽着這麽怪呢?
“選擇男家政的原因是嗎?”卓夢硬是把這話轉化成了自己覺得比較正常的語句。
但是她選擇男家政的原因是什麽來着!
“就是想選一個比較優秀的。”卓夢說,“巧了是個男的。”
“可你剛剛才說他是個新手,拌面都不會。”
“對,我不是說了我姐找的嗎,她估計也不是很清楚,人都開始上班了我才發現其實還挺新手的。”
合理!非常合理!
“這面真辣啊。”卓夢說着抽了張紙巾,擦汗。
這心虛的樣子實在太明顯了,倪航都不忍心拆穿她。
而且他也不知道卓夢為什麽要瞞着他,不就是找了個比自己小十歲、可能家境也有點懸殊的男朋友,就算告訴他又有什麽,他又不能跟別的什麽人講。
但是倪航就是倪航,他永遠能從比較積極的角度思考問題——他有在想,那是不是說卓姨其實可以接受年紀比她小很多的?
這個認知似乎讓他心裏好受了一點點,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好受什麽:“是這樣啊,那他還挺幸運的。起步就這麽高,還遇見了願意包容他等他進步的雇主,他以後一直在這行的話發展會很好的。”
“是嗎,那真希望他快點進步。不然我也快包容不下去了。”卓夢莫名感受到一絲被放過了的輕松感,“別只說我了,聊聊你的事兒吧,平時在學校過得怎麽樣?現在打工這麽辛苦,學校有沒有人欺負你?”
“沒啊,其實也沒什麽人知道,暑假大家都回家了。”倪航吃光最後一口,“也有幾個留校的同學,不過大家都挺同情我的,有的去食堂打飯還幫我帶一份,我都還沒想好怎麽感謝人家。”
“喲,那你同學還挺不錯。”卓夢随口問了句,“男的女的?”
帶飯的當然是男的,但倪航鬼使神差地回道:“女的。”
卓夢嘴巴一頓:“女生啊?”
“嗯。”
“經常給你帶飯?人家別是喜歡你吧?”
“不知道,我也看不出來。”
“你要不還是留意留意,萬一是對你有意思呢?”卓夢提醒他,“你這孩子也真是,經常給你帶飯你還不問問清楚?”
“那問了萬一真喜歡我呢?”
“那就……看你喜不喜歡啊,你喜歡就相處相處,不喜歡就早點告訴她,不要不喜歡還老接受人家的好意。”卓夢不太理解——是因為男女發育快慢不同嗎,她隐約記得她二十歲時沒這麽愣啊,“說實話你也算是個小帥哥,被人喜歡是很正常的事情,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這種事大大方方處理就好了。”
倪航的臉色分明又好看起來:“哦……是嗎。我确實沒什麽處理經驗。”
“怎麽你從來就沒談過戀愛嗎?”
“從來沒有。高中時候心思都在學習上,上大學之後就感覺……身邊的女生都不是我喜歡那樣兒的……”
“你小子還挺能挑。”卓夢咯咯地笑出聲來,“你喜歡什麽樣的啊?”
“我喜歡那種很有氣質的。”
“比較成熟的。”
他擡頭看向卓夢:“大姐姐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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