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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天色剛亮, 了了就醒了過來。
這一覺睡得不好不壞,雖解了乏, 可後腦勺猶如被人敲了一記悶棍,隐隐作痛。
她揉着腦袋,擁被坐起。
房間內的窗簾被拉開了一道縫,連接着陽臺的整扇落地窗似攏住了日出前最瑰麗的顏色,美得像是一幅油畫,被精心地裝裱在相框裏。
了了發了一會呆,先去看隔壁的床鋪。
床上的枕頭被套仍舊像剛鋪上去的那樣平整,床尾的床旗連一絲褶皺都沒有,一看就是有人一夜未睡。
她往枕頭底下摸了摸,找出手機,先取消鬧鐘。
正要起床洗漱時,她從那一點窗簾縫中看見了坐在陽臺藤椅上的裴河宴。
太陽還未升起,依現在的天色看,今天都未必是個晴天。
所以……總不能是在等日出吧?
不過了了轉念一想, 要是他們兩在鬧鐘響起的那一刻,隔着一個床頭櫃, 睡眼惺忪地互相對視,那畫面似乎也挺驚悚的。
還是現在這樣好,起碼已經避免了百分之八十的尴尬。
知道他人在屋外,了了起床時故意發出了一些動靜來提醒他。
等她收拾好, 裴河宴已經心照不宣的等在了門口。
機場附近的酒店, 為了方便起早趕飛機的旅客,早餐供應也相應提前了一個小時, 早上六點半準時開餐。
接他們去墓園的商務車七點才到,兩人不慌不忙吃了個早飯。見時間還早, 了了去煮了杯咖啡,順帶給裴河宴也捎了一杯。
裴河宴賞臉地喝了一口,直接苦得他眉頭緊鎖:“沒加糖?”
他剛才還看見了了在咖啡機旁,一勺牛奶一勺糖的擱了好幾勺,敢情全是給她自己擱的,一勺沒往他這杯放。
了了故作疑惑:“你不是就愛喝苦的嗎?”
裴河宴無聲的用眼神詢問:這話從何而來?
了了回答:“在王塔的最後一晚,你煮的那個茶可比咖啡苦多了。”
裴河宴無言以對,他握着杯柄,擡眼看了看她。雖然明知她是故意的,可看她裝模作樣的粉飾太平,又瞬間沒了脾氣。
這倒是讓他想起來了,她一向是有些記仇的。
他面不改色地又喝了兩口,這兩年他喝茶的口味變重,茶味不濃難以提神。這種未經煉淬的咖啡豆雖然苦,但适應了苦香的口感後,對他而言也就還好。
了了見他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半杯見底,貼心地問了一句:“還需要嗎?”
“不用了。”他放下咖啡杯,稍微停頓了一會,提醒道:“快七點了。”
了了立刻會意,這是催促了。
她用瓷勺攪了攪咖啡,将奶糖均勻,喝了一大口發覺有些燙,只能邊和他說話邊拖延時間:“你昨晚睡得還好嗎?”
“還行,閉了一會眼睛。”
了了忍住想做表情的沖動,默默腹诽:床都沒躺過,還閉了一會眼睛。
但拆穿是不禮貌的,她只能附和着往下說:“酒店離機場太近,多少還是有些噪音。”
“噪音?”他忽然重複了一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嗯,房間隔音确實很一般。”
此時,了了還未曾察覺他這頗具深意的笑容與自己有關,好奇追問道:“怎麽了,昨晚很吵嗎?”
她的睡眠不算很好,一有點風吹草動就容易驚醒,醒來再想入睡就十分艱難了。可昨夜,不知道是飛行途中太累,還是因為有他在令了了覺得周圍環境很安全,她沾枕就睡,一夜無……夢?
不對,她做夢了!
了了下意識看向裴河宴,他嘴邊的笑意還未收起,正借着喝水的動作,用玻璃杯掩蓋住唇角的弧度。
她雙眼微微睜圓,仍是不敢信她昨晚居然說了夢話。
這得多大聲,才能吵得他去陽臺上閉目小憩啊?
就在了了不斷懷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時,裴河宴放下水杯,清了清嗓子,複述道:“明明都是新時代了,他卻跟活在古代似的,估計跟我說了三句話還得回去跪着抄佛經。”
了了險些沒拿穩瓷勺,她四處找縫,試圖把自己塞進去……這和背後說人壞話有什麽區別?
看出她的窘迫,裴河宴擡腕看了眼時間:“咖啡喝完,可以走了。”
了了這會一點都不想看見他,她捂住滾燙的半張臉,支吾道:“要不你先去吧,我等等再來。”
酒店的房間還沒退,不知道現在的前臺擁不擁擠。
不過左右是要給她找個臺階下的,裴河宴沒故意為難,拿起餐桌上的房卡,準備去前臺退房。
了了看着他起身離開,剛松了一口氣,便見他掉頭走了回來。
“嗯?”她立刻正襟危坐,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裴河宴伸手,和她要手機:“給你存個手機號碼,找不到人可以電話聯系。”
理由正當,目的合理。
了了解鎖屏幕,交出手機。
裴河宴存完了號碼,把手機還給她,這回是真的走了,頭也沒回。
了了的頭發絲都快燒着了,她捂住臉,悶悶地哀嚎了一聲。
——
喝完咖啡,将近七點,用餐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了了磨磨蹭蹭的收拾了随身的小包,去酒店大堂和裴河宴彙合。
為避免見面尴尬,快走到大堂時,了了拿出手機,裝作忙碌地回消息。
不料,一打開微信的消息列表,在置頂的了致生的聊天框下,是一條剛通過好友驗證的消息提醒——你已添加了裴河宴,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了了沉默。
她很快退出微信,去通訊錄裏看了一眼。
姓名首字母的快捷鍵下,裴河宴的名字嶄新得像是昨晚剛洗過的天空。
……
她這算不算是,被趁火打劫了?
——
七點,商務車準時出發。
從酒店到墓園有将近一個半小時的路程,了了上了車就裝睡。不過裝了沒半小時,就因為司機對道路不熟悉,不得不“清醒”過來。
“假期車流量大,現在每年為了防止t山火,進山的車輛都要被嚴查,好多路都封了,不得不繞路啊。”司機深怕兩名乘客認為自己不專業,解釋得汗流浃背:“一下機場高速,無論是國道還是省道,這會哪哪都在堵車。導航又沒這麽智能,可以實時提醒司機提前規避一些剛封的路口。”
了了安撫他:“沒事沒事,這邊的路我熟,我幫你看着。”
雖然有了了這個土著帶路,但格外擁堵的國道仍是讓進山的時間比往常慢了半個多小時。
臨近墓園,兩側的山道上已停了不少來掃墓的私家車。商務車的體型稍大一些,通過最後一段山路時幾乎寸步難行。
了了讓司機在前方的空地上停了車,和裴河宴步行去墓園。
她提前從行李箱裏拿出給了致生準備的奠儀,分了裴河宴一半:“我把你的那一份也準備了。”
裴河宴道了謝,接過來。
他全程沒有一點意外,既不奇怪現在禁止焚燒香燭元寶,為什麽她還帶了這麽多易燃的紙質物品,就連道謝也是出于表面上的客氣,內心未起一點波瀾。
了了納悶歸納悶,但這種事不好直接好奇,否則就跟邀功讨賞似的,還有當着人面下臉子的嫌疑。
不過禮數這事,裴河宴不懂也不奇怪。他的生活裏除了佛雕還是佛雕,身邊有交集的人,不是都來巴結他的,就是他的師兄師侄,壓根用不着他去鑽營人情與交際。
做人做到這份上,相當成功了。
——
墓園門口,搭了一個臨時的營帳。穿着工作服的護林員在門口圍出了一條安檢通道,凡入內都得檢查一下有沒有随身攜帶火種,并叮囑不許焚燒明燭。
相比外圍的臨檢,墓園裏頭要嚴謹得多,每級臺階上都站了一個看守的護林員,時刻盯梢。
這個公墓的風氣,相比其他墓園要和諧不少。
香燭元寶都是可以帶入園內,供在墓前的。今晚,守墓人會全部收起,放到後山的焚爐裏一并燒給先人。所以,來掃墓的家屬不會頂風作案,非要一表孝心。
剛踏入墓園,裴河宴便讓了了稍等。
他走到崗亭,站了沒片刻,守墓的老先生便拎着一瓶酒,和一捧鮮花走出來交給他。兩人似乎還頗有交情,交談了幾句才離開。
守墓的老先生叫山神,墓園平日裏的看護和清掃都是他的工作。
了了雖然認識他,但從未和他說過話。今天這麽一瞧,裴河宴好像比她還要熟悉這裏。
等他走回來,了了剛想問,他先用眼神制止了她:“有什麽都等回去再說。”
——
兩人拾階而上,穿過一座座墓碑,走到了致生的墓前。
今天天氣很好,昨夜被雨澆濕的地面只經過一個早上便被太陽曬幹了。
了了蹲下身,清了清墓碑前的小草。
雜草并不多,守墓人時常會清掃,一年到頭,也就清明前會故意留一茬讓來掃墓的後人親自掃碑。只不過春天萬物複蘇,不少野草有地就長,壓根不看是在誰的墳頭,所以才顯得略為潦亂。
清完墓碑,了了把帶來的奠儀壓在墓前:“爸爸,你看誰來看你了。”
裴河宴凝視着墓碑上了致生的遺照良久,也不在乎地面是否幹淨,在墓前的空地上單膝跪下,把花輕輕的靠在了石碑上。
他開了酒瓶,在墓前灑了一半,随即将杯口倒斟,就着崎岖鋒利的瓶口陪着把那一口酒抿盡。
了了剛想阻止,見他已經喝完,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裴河宴什麽都沒說,做完這些他往後退了退,給了了留出空間和了致生小敘。
“清明不讓燒紙,你是知道的,你先過過眼瘾,晚上山神老先生就會把東西給你燒過去。”了了從包裏拿出揣了一路的信封,把照片一張張放到墓前。
“前兩個月剛來看過你,這兩個月我都在普寧寺畫壁畫,就沒拍很多可以跟你分享的照片。”沒什麽太大含義,或者她早忘了為什麽要拍的照片她就草草放下,有些還記得當時情景的,她就會先解說一遍。
比如,普寧寺茶室的那一天日落。又比如,優昙法界開放當日的重回島。
甚至,她還跟彙報工作似的,事無巨細地總結了壁畫工期進度,還美美的表揚了一下自己:“我現在不僅勤勉還努力,晚上收了工還回去舉啞鈴。下次再來看你,我估計可以用一根手指把石板舉起來了。”
裴河宴就站在幾步外,不用凝神聽也能聽到她在說些什麽。
周圍隐約有哭聲傳來,他找不到來處,卻清晰的知道,站在他身旁的女孩不會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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