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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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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噩夢退散, 好夢降臨。

    了了從來沒有收到過這麽特別的祝福。

    不過眼下,她更需要的可能是瀉立停……

    喝變質綠豆湯的後果就是, 她在廁所蹲着出不去了。

    以至于了致生回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拉虛脫了的了了扛去醫務室挂針。

    營養液的藥水從輸液瓶裏一滴滴流入她的身體裏,了了抱着還在隐隐作痛的肚子,一臉菜色地蜷縮在椅子上,吭都吭不出一聲。

    了致生自責得不行,一步都不敢離開,把燒水煮粥的事全拜托給了慶嫂。

    慶嫂不知道緣故,煮了粥送來時,看着了了沒精打采的模樣,心疼地捏了捏她的臉蛋:“這是誰家小可憐吶。”

    了了沒力氣說話,只能往了致生那遞了個埋怨的眼神。

    自知理虧的老了無奈地苦笑了聲,拿起調羹,喂了了喝粥。

    這針一挂,就是兩天。

    第二天了了恢複了些, 催着了致生去浮屠王塔幫她跟小師父請假。了致生拿她沒轍,親自跑了一趟, 回來時給了了帶了句話——“好好休息,早日康複。”

    了了聽完,懷疑人生:“就這八個字,沒別的了?”

    了致生幫她調慢了營養液的流速, 反問她:“那你還想要什麽字?”

    了了沒接話。

    她想起那天下午, 小師父摸着她的額頭,祝福她“身心安康, 莫逢兇險”時那溫柔的語氣,仍覺得憑他兩現在的關系, 怎麽也不該就這八個字啊。

    她撅着嘴,發脾氣:“反正就不能是這麽簡單的八個字。”

    了致生覺得她無理取鬧:“那我給你找本新華字典,你想要什麽字你自己翻。”

    了了:“……”她爸真窒息。

    就這麽和平相處了三天,了了沒問他那晚消失是幹什麽去了,了致生也沒主動提起。兩人維持着微妙的平衡,誰也沒有試圖戳穿這層窗戶紙。

    但了了知道,這一天遲早是會來的。

    ——

    了了恢複健康後,立刻去了浮屠王塔。

    落了三天的字沒練,連她這麽懶散的人都有些不習慣。

    裴河宴正在等她,看見她來,先仔細地打量了兩眼:“恢複完全了?”

    了了剛想點頭,又留了個心眼,怕他得到答案後會差使她幹些重活,模棱兩可道:“一半一半吧。”

    她那點子心眼在裴河宴眼裏是完全不夠看的,不過他也懶得拆穿,只是問她:“那你今天想做什麽?”

    他舉例:“看書、練字,或者別的,都可以。”

    了了有些不敢置信:“我生個病回來,待遇就這麽好了嗎?”

    裴河宴對她和了致生之間聊了多深沒有概念,也不打算做那個拆穿謎底的人,他默認了了的各種想法,也包容她的各種猜測,不做任何解釋。

    但實際上,是因為她開學時間将近,而她的書法提高程度,早已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了了選了看書。

    前段時間整理書架時,她除了記錄書名,偶爾也會翻一翻內容。有些書,小師父會順口告訴她講了什麽,而有些書,他都是快速報完書名,便繼續下一本。

    慢慢的,了了也摸出了些規律。比如:前一種,是她可以看的,所以他才會跟劃重點似的,總結內容,看她有無興趣。

    後一種,則是她完全看不懂的,所以他連多說一句都懶得,畢竟實在浪費口舌。

    她找了本閑書,倚靠着書架,就地盤膝坐下。

    這閑書,有些類似寓言故事,引經據典,最後煲碗雞湯。起初看着還挺有意思,看多了,就跟陳詞濫調似的空白乏味。

    她悄悄看了眼小師父,見他沒注意這裏,偷偷從書架上換了本書下來。倒也不是了了怕他,主要是他看見了,肯定得說她調性不佳,沒有恒心。

    口舌之争,還是能省則省。畢竟,她從沒在裴河宴這讨到過什麽便宜。

    不料,這本更無聊了。

    它記載了有史以來有名有姓的高僧如何修行圓滿的故事,了了看着滿篇的圓通、惠通、靈通等各位大師的法名,支着下巴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欠。

    她默默地又給自己換了一本。

    這一次她嚴謹了些,認真地看了眼簡介。

    “佛教高僧教你擺脫無意義的忙碌,獲得心靈的寧靜……”

    不好,她現在就挺寧靜的。

    “新時代的通達佛法與減輕生活壓力的智慧,幸福的根本在于本心……”

    看着就很深奧,她還是別浪費時間了。

    “越不怕死,活得越好。一心一意,才是修行佛法的本源。”

    了了皺着眉,苦大仇深,她不怕死也沒活得很好啊。

    “你是在看書,還是在掃塵?”終于看不下去的裴河宴,從書桌上擡起頭,看向她。

    她可能以為他沒看見就不知道她那邊的動靜,也不想想她搬書換書時發出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下有多像噪音。

    掩耳盜鈴不外如是了。

    了了一手搭着書架,一邊扭頭看他:“可這些書都不适合我啊。”它們就差在書皮上寫着“你別碰我”四個字了。

    裴河宴捏了捏眉心,視線從了了身上滑過,落在書架上找了找:“你左手邊第五排的第八本。”

    了了順着他說的去找,“這本嗎?”

    “對。”裴河宴說:“你拿過來看。”

    好,這就是不讓換書的意思了。

    她撅了撅嘴,乖乖地拿了書走到書桌前她的位置上坐下。

    這本書的封皮有些舊了,了了起初以為外面這層紙皮就是它的書封,可前後都翻了一遍,既沒找着書名也沒找着作者落款,更別提出版信息了,整一個就是三無産品。

    她不信邪,翻開扉頁,第一頁是手寫的目錄名單,第二頁就直接開始了正文內容。她目瞪口呆,可看着書頁上的宋體字,又是規t規整整一目了然的印刷字體,完全不像是粗制濫造的盜版書籍。

    了了想問又不敢問,擡頭見裴河宴在整理資料,默默歇了搭兩句的念頭,悶頭看書。

    很快,她就發現了這本書的玄妙之處——它是由很多本書拼湊起來的。

    上則故事還在講千佛石窟的由來,下一則就是捕風捉影的人物野史。上下并不銜接,也沒過渡起承,難怪跟三無産品似的……

    唯一有關聯的,可能就是歷史發展順序。

    原來這是一部南啻國史啊。

    她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書中夾了一篇關于啻蠻的豔史。

    “相傳,南啻末期,啻蠻癡迷一位由古胤朝前來南啻講經論法的高僧,無宴法師。并為其大興土木,網羅經書佛寶,因此導致民不聊生,百姓哀聲載道,最終滅國。

    而亵渎神明,玷污佛子,也成了啻蠻桀骜不馴的最大原罪,始終受世人诟病。”

    了了疑惑地嗯了一聲,擡頭看了看屋頂,又低頭看了看地板。

    大興土木,興的是浮屠王塔?

    網羅經書佛寶……她默默轉頭看向書架,不會就是這些吧?

    那多少有點磕碜啊。

    裴河宴見她看着看着又走了神,那腦瓜子轉得跟風扇似的,便輕移了一下鎮紙。

    一聲震響,不輕不重,足夠把她拉回書本上了。

    了了老實了沒一會,又蠢蠢欲動,她心癢癢地想确認個答案:“小師父,我能不能打擾你一下,問個問題。”

    裴河宴頭也沒擡,回:“不能。”

    了了一口氣差點沒接上,被哽得心脈堵塞。她錘着胸口,跟七老八十上了年紀似的:“我感覺我又不舒服了,頭暈、喘不上氣、嗓子裏跟安了個鼓風機一樣,你聽是不是?”

    她一耍賴,裴河宴就沒轍,他無奈地在了了繼續表演口技之前阻止了她,妥協道:“你問。”

    了了往前挪了挪,挨着桌沿,神秘兮兮地小聲問道:“咱塔裏的寶貝呢,都上哪去了?”

    咱塔裏?

    裴河宴挑了挑眉,沒糾正她,也沒跳入這個陷阱,反問道:“什麽寶貝?”

    “就啻蠻賞給法師的寶貝啊。”她比劃着,“這麽大一個塔,都沒點暗門或密室嗎?”

    裴河宴屈指叩了叩桌面,示意她坐好。這麽鬼鬼祟祟的,真跟有點貓膩似的:“世人既然都知道浮屠王塔裏有啻蠻贈予法師的佛寶,又怎麽會留到現在。”

    有道理。了了頓悟。

    她可惜地嘆了口氣:“我還以為多少能留點什麽,讓我開開眼呢。”

    她這麽惋惜,讓裴河宴瞬間想起在浮屠王塔見面的那一晚,她懇求自己為了致生蔔卦時,取下了她的手鏈,目光灼灼地告訴他,“這是金的。”

    他那會沒懂她眼裏那泫然欲泣的不舍,除了對了致生的關心外還摻雜了什麽,現在忽然明白了,原來是肉疼。

    他抿了抿嘴角,壓下到唇邊的笑意:“現在的王塔裏就只有快腐朽的木頭,你趕緊摸一摸吧。等這邊的修複工程結束,連這些木板和樓梯都要用玻璃隔起來了。”

    了了一聽,格外稀罕地用指尖摸了摸地板:“都不用等到修複工程結束,我再過一周就要回去了。”

    她語氣落寞,有些不舍:“我要是早點認識你就好了,剛來這裏時,我每晚都悄悄躲在被子裏哭。洗澡不方便哭;每晚十點後斷電也哭;吃不到新鮮蔬菜會哭;被熱醒了還哭。”總是哭得莫名其妙,了致生連哄都不知從哪哄起。

    一次兩次後,他成功脫敏,幹脆當沒聽見,反正了了哭完了,也就沒事了。

    “你比我爸心軟多了。”了了說。

    裴河宴不置可否。

    每晚都哭,确實是她能做出來的事。她好像一感到委屈,眼角就會立刻泛紅。

    她在浮屠王塔暫避沙塵暴的那幾日,到點就摸黑上樓。忍得住的時候就自己默默坐一會,困了再下樓。忍不住的時候,就小聲地哭,嗚嗚咽咽的,和寺廟裏吹起的過堂風一樣。

    實在不堪其擾,不管不行。

    想到往事,裴河宴嘆了口氣,問了了:“你是南方的。籍貫京栖?”

    前半句他語氣篤定,後半句捎帶了點詢問,似乎是拿不太準。

    了了點頭。

    她還在回憶自己是什麽時候和他說起過時,裴河宴的臉上已經露出了一抹果然如此。

    “難怪。”

    了了不解:“難怪什麽?”

    “我母親也是京栖人。”他語氣淡淡的,幾乎沒什麽情緒道:“我的母親她……”

    他原本是想說,他的母親就很愛哭。

    可一想到了了過分蓬勃的好奇心,一旦他提起自己的母親,她可能會刨根問底。所以想了想,還是換了種說法。

    “她說京栖的女孩都很愛哭,只不過……你也太愛哭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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