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时凝结。
庆元帝此刻还处于怒气未消的阶段,谢昭拒绝他,这让他更加不满。
“怎么?你要抗旨?”
谢昭似乎被吓到了,惶恐地低下头,“儿臣不敢!”
“只是,儿臣如今已是兵部主事,再管理内庭,儿臣愚笨,怕是比不上常年于内庭行走的宫人。”
他又深深一拜,“再者,内庭毕竟事关圣上,儿臣觉得父皇还是仔细挑选一下为好。”
他拒绝内庭监正司监的位置,是因为它不好吗?
非也。
内庭监掌管内廷所有采买事宜,正司监一职可谓是油水如海深,且又与内廷各宫宫人联系颇多,极适合安插自己的人手。
可也正是它位置太好了,谢昭才拒绝。
他太了解他的父皇了。
此刻他被那些宫人气昏了头,或许觉得外人不可靠,便把他这个便宜儿子提上去。
可只要他后面恢复正常,他父皇的疑心病又便会马上对准他。
哪怕他如今是个不务正业,愚笨的有些发蠢的皇子,他父皇也未必真的放心将内庭监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
与其后面再与他争执,破坏在帝王心中的形象,倒不如推掉。
庆元帝神色不辨喜怒,任由谢昭在地上跪着。
谢昭眼底冷光掠过,俯身在地的身子适宜的颤抖起来,似乎很害怕御案后的帝王。
良久之后,庆元帝笑了,“起来吧。”
“谢父皇。”
谢昭站起来,却依旧低着头,不敢往上面看。
不是害怕,而是他怕自己忍不住给庆元帝一个冷眼刀子。
惯会欺软怕硬的老东西!
“既然你不想做这司正监,朕也不勉强你。”
庆元帝如今是越看这个小三,越顺眼舒坦,他这个皇帝,到底还是有人畏惧害怕的。
“你虽愚笨了些,却比那些自诩聪明,什么都要往自己碗里抓的人强了不止百倍。今日的事,就到这儿吧,你也累了一整天了,回去好好休息。”
“多谢父皇。”
“皇上!不好了——!”
谢昭行礼,连脚都还没抬,外头的小太监就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庆元帝冷脸呵斥:“什么事大惊小怪!”
小太监哭着脸:“皇上!孙老国公带人前去长乐公主府和锦川伯府捉拿长乐公主与其子,嘉乐郡主突然在罪人行列中高声大喊……”
谢昭眼眸微闪:“清妤表妹喊了什么?”
“她将孙公子做的事全都抖落了出来,还说……”在庆元帝越来越冷的目光,小太监猛地叩头,“她还说,陛下是非不分,包庇外戚,是……是昏庸无道,大周必然会亡于……亡于陛下手中!”
啪——!
庆元帝猛地站起,一掌拍向桌面。
才站起来没一会儿的谢昭又跪了下去。
这一起一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什么新型锻炼身体的方式。
谢昭腹诽,很快听到上首传来庆元帝的暴怒吼叫:“混账!”
庆元帝气得嘴都在抖:“妖言惑众!来人!传朕旨意!立即将她们母子三人斩杀!朕要她们立刻就去死!”
谢昭被他吼得耳朵疼,却并未出言劝阻。
劝什么?
杀了长乐公主府一家子,他后面才好继续运作。
小太监被吓得面白,得了令,立即出去给侍卫传旨,让他带去给孙老国公。
小太监刚走,庆元帝似乎并未因此而消气。
长乐公主巴结他厌恶的孝文太子,他登基后,不仅大度的没有跟她计较,还看在她在他登基前夕传递宫中消息的份上,给她的宝贝儿子封了一个锦川伯的爵位!
她不知感恩就罢了,还勾连内侍,与定北侯联姻,和太子一派不清不楚!
这些事,都足够她们母子死一百次了!
他却也看在同父所出的血缘关系上,饶了他们死罪,只是抄家废黜,折断手脚而已。
结果他的一片好意换来的是什么?
是徐清妤那个小贱人的咒骂!
“她徐清妤不是骂朕是昏君嘛,那朕就让他们亲自尝尝昏君的厉害!”
庆元帝觉得就这么杀了他们,还是太便宜了他们,“来人,传朕旨意,长乐公主母子三人死后,给朕分尸!”
谢昭眉心一跳,赶紧出来拦住他这直奔火坑的行为,“父皇,还请三思啊!”
“怎么?她咒骂君王,你还要替这个毒妇求情吗?”庆元帝目如利刃直逼谢昭,仿佛只要他说一声是,他这个亲生儿子也要去死。
谢昭微微低着头,恭敬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觉得,父皇如此行事,岂不是正中了她们下怀,坐实了昏君之名,到时候,民心不稳,太子一派与御史等人,便会趁机而入,收拢人心。”
他抬头与庆元帝坦然对视,眼底全是对他这个父亲的担忧,“届时,父皇才是真正的危险!”
庆元帝真的快气疯了:“这也不可,那也不可!朕还做什么皇帝!”
谢昭当做没听见这句抱怨,继续道:“父皇,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赶紧处理徐清妤口中的那些事。她将孙家的事闹得人尽皆知,父皇若是没有半点动作,难以平息京中百姓心中的疑虑。”
“尤其……”谢昭意味深长:“定北侯将孙家的事查得那样清楚,父皇如何确保,他没有留下后手?”
“他现在人是在大牢里废了,可底下的心腹还存活于世呢。”
极致的愤怒充斥着庆元帝的大脑,被谢昭这么提醒警示,不安又涌了上来。
他抬手死死按住抽疼的额头,“那你说怎么办?孙家毕竟是朕的外家,舅舅他又刚死了孙子,难不成真要依法处置吗?”
谢昭颔首:“是,不仅要依法处置,父皇还要做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厚赏那些被害者家属,让天下人看看,大周天子是何等公正,何等仁慈!”
说这话时,他眼底掠过一丝讽刺。
“父皇,如此一来,您便可收获一众民心,压过太子在外愈渐深厚的贤名!”
庆元帝眼底颤了两下,“可孙家到底是朕的外家,母后她也就那么几个亲人了,若是动了孙家,朕在朝堂上,还有人帮衬吗?”
谢昭眼底讽刺愈浓,“父皇是天子,天下才子皆可为父皇所用,朝堂上的大臣不听话,父皇可以换嘛。”
他微微垂眼,遮住眼底的暗芒。
“以儿臣愚见,父皇刚刚提拔的那位宋言公子,就很听父皇的话,您可以让宋侍卫为您暗中寻找可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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