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丢脸比起来,熊娟娟尚能忍受在破桌子烂板凳的家里窝一晚上。
阿妈谨小慎微啰啰嗦嗦,时刻要忆苦思甜,烦人真的是很烦人。
可是阿妈始终是阿妈,王二妹还是把熊娟娟当小孩子一样,侍候女儿吃了面条,又打水给女儿洗脸洗脚,看着女儿缩在被窝里睡着了,才自言自语的唠叨了几句也挤进被窝去。
过了一阵子,熊娟娟在王二妹的轻微鼾声中睁开了眼睛。
这间破旧的平房,她们母女两个住了有近十年,这期间修过漏水的屋顶,修过漏风的房门,换过玻璃窗,在这寒冬夜里,依然四处灌风,跟宽敞明亮的单身宿舍没法比。
在那边的新宿舍,只要关上门窗,屋子里就比外面暖和许多,坐在桌子旁练字,或者坐在床上织毛衣,不知有多惬意多舒服。
尤其是住在四楼,可以看到机械厂的围墙外面,厂里的车子进进出出,人员来来往往,全都能看得见。
她最喜欢的就是在太阳出来的时候搬张凳子,坐在窗边晒太阳织毛衣看风景,简直不要太幸福。
熊娟娟恨恨的想,可惜这份独享的幸福被江芙蓉给破坏了。
而被人记恨的江芙蓉,此刻正在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
桌上放着她从家里带来的《毛选》,还有林招娣刚拿来的印着江山机械厂标头的信笺信封。
江芙蓉写读后感,林招娣写家信。
林招娣其实也就是装装样子,写了半天也才写了一句话,总是停下笔来看江芙蓉又写了什么。
江芙蓉一口气把读后感写完。
说是写,不如说是默写了一篇读后感。
林招娣开始惊叹:“小江,你写的真快啊,一下子就写了两页信纸。你看我才写了爸妈你们好……”
江芙蓉笑了笑:“你给家里人写信不用急着邮寄出去,可我这是要完成任务,明天一早要交呢。”
“那你完成任务的速度真快啊!”林招娣还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江芙蓉笑:“要是不快点写完,一会儿熊娟娟回来就写不成了,不是你说的吗?”
林招娣朝着熊娟娟的床位撇了一下嘴:“那是,她一回来事儿多!不准你听广播,不准你跟别人说话,走路都得跟猫似的没声音,要不然她就哭,说你欺负她。”
“哦!”江芙蓉淡淡的应了一声。
林招娣指着地上的粉笔线:“这种事也就她干得出来。”
四零五宿舍的地板上,熊娟娟用白色粉笔从中间画了一条分界线,那张共用的桌子就摆在中线上。
摆明了现在只有两个人,空间一分为二,谁也别越线。
这行为是挺幼稚的,江芙蓉想起了江国庆,只有低龄儿童才会想到这个办法。
江芙蓉不会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她把手上的信笺举起来:“林姐,我念一遍给你听,你给我提提意见,看哪里需要改。”
林招娣受宠若惊:“你要念给我听?啊啊啊,我没意见,我什么意见也没有。”
江芙蓉把读后感念了一遍。
林招娣觉得太好了,啪啪鼓掌:“小江,你真行,比广播站的播音员念得还好!”
江芙蓉才不信。
按理说读这样的文章要激情澎湃感情饱满,可她读起来声调完全没有起伏,只胜在发音标准,口齿清晰。
她觉得林招娣纯粹是打的感情分。
林招娣是认真的:“小江,你会写文章太好了,你可以代表我们财务科给广播站投稿,只要广播站采用了,到年底的时候财务科还能争流动红旗!”
江芙蓉笑:“还能投稿啊?”
林招娣立即来了兴致:“当然能投稿,只要广播站采用了,谁写的稿子就给谁发稿费,广播站隔两个月就来报一次。廖主任的稿费 ……”
说到这里,林招娣压低了声音,把两个手掩在嘴边:“廖主任一年的稿费有两千来块钱呢!”
两千块不是什么大数,但是跟月工资三十块钱做对比,那是相当的可观。
江芙蓉听呆了:“咱们厂里的稿费怎么算的啊?”
两千除以三百六十五,平均一天五六块钱,岂不是天天都写?
要是一篇稿子能有五块钱稿费,她一定多学习多投稿,一个月能投中两篇增加额外收入也好啊。
想不到军工企业在企业文化方面的投入还挺大。
林招娣神神秘秘的说:“廖主任还给光明日报工人日报写文章呢,他还给……”说到这里,林招娣朝熊娟娟的床位努努嘴:“廖主任还给熊娟娟她爸写过一篇文章,听说工人日报上登了满满一大张都是。”
江芙蓉赞了一句:“廖主任真有才啊!”
林招娣带着崇拜的语气说:“那当然了,笔杆子嘛!咱们厂里的夜校语文教材和思想工作教材都是廖主任写的。”
江芙蓉又哇哦了一声。
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到处卧虎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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