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伴随着漫天的飞雪于腊月二十八回到淮阴,而次日便是隆安二年的新年了。
又是一年过去,时间如流水一般流淌,转瞬即逝。
新年的年夜饭气氛有些沉闷,谢玄的新丧让谢道韫悲痛难抑,难以释怀。虽出席了新年宴席,但却闷闷不乐。
李徽自然也是心情不好,众人也不可能当着谢道韫的面嬉笑颜开的庆祝。唯有李家几个不谙世事的儿女,穿着新衣,提着灯笼嬉闹玩耍,在灯光明亮的庭院里追逐笑闹。倒是给沉闷的家中气氛增添了活力。
徐州各地的新年气氛倒是热烈。生活越来越安逸富足的徐州百姓们对每一年的新年都甚为重视。加之李大人提倡的节日氛围和节日经济,各地的庙会集市都举办了大量的活动。红男绿女们在各处城市游玩,庆贺新年的到来,甚为热闹。
焰火爆竹之类的活动已经从淮阴推广到了徐州各地的郡城县城。到了晚间,徐州各地的焰火喷薄冲天,点燃了黑暗的夜空,照亮了一方热土。
徐州百姓们没有理由不欢庆,生活在徐州这片土地上,他们不像过去这一年中其他地方的百姓那样经受着煎熬。他们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就像整个徐州一样,经过了七年时间的漫长的建设,一个贫瘠荒凉混乱的徐州,如今已经活力四射,处处生机。道路通畅,水利发达,作坊林立,车船繁忙。徐州的人口更是从李徽到来时的不到六十万人口,增加到了接近三百万之多。算上青州的人口,总人口已经接近四百万。
而在同时期,大江南北,中原上下,关中关东之地,却是大混乱大动荡之时。从苻坚兴兵南下开始,百姓们的苦难便开始了。秦国四分五裂之后,各方势力崛起,连连攻伐不休。加上天灾饥荒,人口锐减,百姓流离。
在徐州全速发展的最近几年,北方的人口锐减近半。苻坚治下秦国极盛之时,大秦曾拥有二十三州,一百三十五郡,八护军,七百四十三县。总人口高达三千万。但如今,北方人口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五百万。除了南逃大晋,徐州青州等地的数百万之外,数百万人死于天灾人祸,死于征战和劫掠。简直是人间地狱一般。
南方大晋的情况也混乱不堪。朝政混乱,司马道子崛起之后酿成的王恭等人的起兵,以及五斗米教在三吴之地的乱局,造成了数以万计的死亡,破坏的损失更是无法统计。
大晋连最为富庶的三吴之地都陷入了需要赈济的地步,可见情形之恶劣。大晋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强大过,此刻变得更加的衰弱。政治上的动荡造成了大晋实际上的分裂和割据局面。除了徐州李徽之外,荆州豫州等地和朝廷离心离德,貌合神离。这事实上已经为大晋的未来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包括谢安谢玄在内的一大批优秀政治家和将领的去世,司马道子当政之后对于世家大族的迫害,更是让大景的朝堂之上没有了生气。朝堂之上的人,每日钻营逐利醉生梦死,处处是阴谋和算计,没有人真正的为国家考虑,没有人真正的为百姓考虑,为未来去打算。相较于大晋前期,此刻的风气更加的糜烂和颓废,世家大族子弟的言行更加的荒诞不羁可笑之极。
一个国家到了这样的地步,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之人,已经没有什么可救药的地步了。
整个天下,充斥了血腥的屠杀,卑鄙的算计,无耻的背叛,残酷的征服,无情的凌虐。神州陆沉,黑夜漫长。对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们而言,不知何时才是尽头,不知希望在何处,曙光在何处。
……
新年之后,谢道韫向李徽请求搬去钵池山茶园居住。一来打理茶园,二来也想安静下来,平缓心境。
李徽知道谢玄的死对谢道韫打击甚大,她确实需要舒缓心境。这种时候,远离独处反而是对她最好的。淮阴的喧嚣已经让她有些不堪重负了。
李徽自然答应了她的要求。好在去年从会稽回来之后,李徽便命人修葺钵池山茶园的房舍,新建了几座宅院。
知道谢道韫喜竹,便也移植栽种了大量的竹子于其中,按照谢道韫的喜好布置了一番。谢道韫去看了一回,甚为满意。只是此番谢道韫回淮阴,是以特殊的身份回来的,自不好离群索居。虽然没有真正的嫁给李徽,但是为李徽生了一子,其实已经视为李家之妇。
李徽的母亲顾兰芝在家中,谢道韫也要去看望,尽礼数,所以一直住在城中。但现在谢玄之事发生,谢道韫心境糟糕,需要自已调整,去茶园居住也就顺理成章了。
正月一过,气温稍暖一些,李徽便亲自陪同谢道韫入住茶园。想到谢道韫一人居住于此,过于冷清孤单,自已也必是不能每日相伴的,便想着找个人去陪着谢道韫,和她作伴。
数日之后的一天晚上,李徽搂着青宁一番酣畅淋漓的折腾之后,抚摸着顾青宁光滑的背臀道:“顾青宁愿不愿意去茶园居住?和谢道韫作伴?”
顾青宁和谢道韫相处融洽,顾青宁是有些痴心之人,平素沉溺于一些茶道医术农事等奇怪的东西,跟谢道韫倒是谈得来。再加上之前茶园便是交由顾青宁打理的,所以李徽才有此一问。
顾青宁腻在李徽怀里笑道:“你和谢姐姐是唱的是哪一段戏?她昨日遣人问我愿不愿意去在茶园陪她住一段时间,你今晚便问我愿不愿意去住。你们商量好了么?”
李徽笑道:“那可真没有商量,原来她也是这么想的。那么你愿不愿意呢?”
顾青宁道:“有什么好处没有?”
李徽拍打着她的屁股道:“你是财迷心窍了,还要好处么?你们不是好朋友么?再说,你也喜欢侍弄那些事情。”
顾青宁在李徽耳边喷着热气道:“人家不是要钱财,人家想要是别的。要你……多疼疼我。我至今尚无子嗣,我自已捉急,我爹娘也捉急,祖父也急。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只好请夫君多多布以雨露,期望可以有些收获。”
李徽大笑不已。转念一想,确实如此。顾青宁已经二十六了,嫁给自已也多年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孩儿,难免心焦。对女子而言,生子便是依靠,否则永远心中难安。对顾家而言,联姻生子也是大事,那更是联系紧密的纽带。
“你放心,我定多多疼你,就怕你吃不消。今年我哪也不去了,定能教你怀上,遂了你心愿。”李徽亲吻着顾青宁的红唇道。
顾青宁紧紧搂着李徽道:“那我便放心了。”
顾青宁次日搬去茶园居住,李徽也放了心。
入春之前,李徽视察了几处工程,心中酝酿了一些今年的计划,倒也忙忙碌碌。某一日从大道起码而过,听到熟悉的吴郡口音的小贩的叫卖之声,卖的是吴郡的一种甜糯的米糕。
李徽下马命人买了一些,尝了尝滋味甚美,跟在吴郡那时吃的滋味一样。于是包了一些带回家中给顾兰芝尝一尝。
顾兰芝一尝,甚为欢喜。说道:“滋味正宗,怕是吴郡来的商贾。我儿可记得,在吴郡时,我们时常吃着甜糕。这一吃啊,倒是想起在吴郡的事了。哎,一晃之间,你离开吴郡都十年了,一次也没回去吧。”
李徽悚然而惊,原来不知不觉之中,自已已经离开吴郡十年了。也就是说,自已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
十年时间,短短犹如一瞬。平素混沌不觉,今日乍然提及,惊觉时光如梭,不觉思潮如涌,心绪繁杂。
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自已也快要到而立之年了。或许该静下心来,对有些迷茫和难以决断之事做一个盘点和决断了。岁月如刀,时不我待。一万年太久,当争朝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