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一愣,他还以为是荀康自己的私事,没想到居然是别人的事情。
不过提及刘裕,李徽当然记得他。别人不知,李徽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物的,怎会忘了他。
“当然记得。他怎么了?德康为何提及他?”李徽问道。
荀康笑道:“倒不是老夫要提及他。主公当知道,刘裕的父亲刘翘和我二弟荀宁是故交。当年刘裕参加我东府军不够年纪,便是刘翘带着他找到荀宁,向主公求肯参军的。那刘翘现在在淮阴郡衙任功曹,一直在荀宁手下做事。是他向荀宁求肯,想要荀宁为他刘裕说说情的。”
李徽当然记得这一层关系。当初刘裕从彭城跑来投军,确实是走的荀宁的门路。
“说情?他犯了什么事么?”李徽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犯了军中不得饮酒打架的忌讳罢了。他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糊涂,昨日喝了酒犯了军纪,别人说他,他还打骂他人。风纪司的督察按照军纪拿了他,关了禁闭。昨晚,刘翘跑去向荀宁求肯,请他出面求主公网开一面。荀宁不敢来见主公说情,便请老夫来说一说。呵呵,就是这么一件事。”荀康笑道。
李徽笑道:“德康,这样的事你也来管?你可是直到一视同仁的道理,怎还兴说情之风?这可不像你。再说了,喝酒打人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罪名,按照军纪,禁闭十日,之后改正便是了。还需要你来求情?”
荀康笑着摇头道:“主公,我可不是因为他喝酒打人之事。那刘翘说,这两年刘裕沉默寡言,情绪低落,他看着心里难受。当初刘裕加入东府军的时候,编入主公的卫队之中,每日全力以赴,干劲十足。后来调入都督府后勤司,便一日比一日的消沉了。老夫之所以提及他,是因为在我看来,那刘裕是个好苗子。虽然年轻,但行事稳重细致,颇有大将之风。年轻一代之中,倒是个可造之材。不知主公心中怎么想的,一直不肯让他随军作战。以刘裕的本事,在后勤司做事,实在有些埋没了他呢。”
李徽闻言沉吟不语。荀康管后勤,想必和刘裕常有接触,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所以才会来说这件事。他可不是随便为人说情的人,就算是荀宁求他,他也未必肯这么做。应该是觉得刘裕是个人才,不可埋没。从出发点上,还是为了东府军和徐州好。
李徽起初确实将刘裕编入在自己的亲卫队中。后来觉得留刘裕在自己身边着实有些不妥。自己身边的亲卫必须是极为忠诚可靠之人,刘裕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忠诚,相反确实做事积极的很,也没出什么差错。
亲卫营中的内部比武考核,刘裕都是名列前茅。武技和智谋都很出众。
但是,李徽终究心中有一道梗。总有一个念头觉得,自己不该将刘裕留在自己身边,让他距离自己太近。虽然这里显然已经和真实的历史大大的不同,许多历史事件和人物的命运都已经发生了扭曲和变化。但是,总体的历史大势却是滚滚向前的。
刘裕是真实历史上的大晋的掘墓人,很难说在他身上会发生什么。自己当然不得不防,不要明明知道此人可能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漠然视之,最后悔之莫及。
于是乎,李徽下令将刘裕调入徐州都督府中任职,去做一些相关的后勤事宜。对军资进行管理分配登记造册,督造,办理一些后勤事宜。
这相当于是军中的文职,做的是一切低级小吏做的事情。一旦转入后勤文职,便也从此没有领军作战之权。这虽然对刘裕而言有些不公平,但李徽不得不如此。身处这个时代,也没有那么多公平可言。
荀康哪里知道这些,他来为刘裕求情,李徽倒也并不怪他。他看得出来刘裕是个可造之材,足以说明他的眼光。刘裕这样的人,骨子里必是有一些闪光的东西,能够吸引人,能够被慧眼之人看出来的。
“原来如此,小事而已。呵呵,德康兄,刘裕是否是可造之材,那可说不准。军中后勤也是大事,需要人去做。他若真有本事,在后勤事务上也能做出功绩的。若因此便消沉,可见是急功近利之徒。我徐州人才济济,军中青年才俊更是多如牛毛,少一个刘裕倒也不是了不得的事情。”李徽笑道。
荀康有些讶然。以他对李徽的了解,直到李徽对于军中年轻人才是极为渴望,并且给他们很大的机会和容忍度的。但是,对刘裕,主公似乎带着一种偏见。毫无缘故的剥夺了刘裕的发展空间,并且数次驳回关于刘裕的调令,将他按死在了后勤司。感觉甚为奇怪。
不过荀康当然不会指出这一点。如果这个刘裕当真是为主公所不喜,那也是他的命。人要发挥才能,不光是要有真本事,也需要有眼缘,有机会。主公不喜欢他,他便是一条潜龙,那也无用。
“呵呵呵,主公说的极是。老夫也只是提一提而已。并未是为他说情,或者是有什么隐情。主公当知我,我荀康行事,从不枉私。就算刘翘和舍弟是好友,我也不会因此便帮他做些什么。完全是因为觉得刘裕或可堪大用,才提了这么一嘴。”荀康笑道。
李徽微笑点头。
荀康告退之后,李徽在堂上坐了一会,忽然想见一见刘裕。于是命人传令,将刘裕叫来。
一杯茶尚未喝完,大堂门口脚步杂沓,蒋胜等人领着刘裕来了。
李徽看到刘裕的第一眼,便有些诧异。刘裕离开自己身边不过两年多。两年不见,刘裕的身材已经长成,魁梧高大,颇有勇武之姿。在他缓步走上前来的那一刻,李徽有些恍惚。刘裕的步态稳重,身形微微摇摆,令李徽想起一个词:龙行虎步。
只不过,他身上穿着袍子破旧,发髻散乱,身上还有不少灰尘,显得有些狼狈和颓唐。可能是关在禁闭室内所致。
刘裕上的堂来,向李徽跪地行礼。
“刘裕见过刺史大人。”
李徽眯着眼看着他,沉声道:“免礼,起来吧。”
“多谢刺史大人。”刘裕爬起身来,垂手而立。
李徽站起身来来到刘裕面前,李徽的身高不低,但站在刘裕面前,居然比刘裕矮半个头。
“呵呵,刘裕,两年多没见,没想到你已经长的如此魁梧了。我若没记错的话,当年你入东府军时,是十四岁。今年,当是十九了吧。”李徽微笑道。
刘裕沉声道:“刺史大人记性甚好,我今年十九。”
李徽道:“十九岁,正是大好韶华。我十九岁的时候,应该在京城为官,应该是在当我的城门郎吧。和你一样,也算是有些出息。”
刘裕躬身道:“小人怎敢同刺史相比。小人一事无成,浑浑噩噩,虚度光阴罢了。”
李徽淡淡一笑,回身坐下。
“听说你犯了军纪,喝酒又打人,被关了禁闭?”
刘裕低声道:“是。”
李徽道:“我记得你一向遵守军纪,怎会违反军纪?”
刘裕沉默不语。
李徽道:“你似乎不愿和本人多做交流,既然如此,也不强求。你去吧。”
刘裕躬身沉声道:“刘裕岂敢,我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罢了。”
李徽沉声道:“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怎么说,便怎么说。你十四岁的时候曾说过,男儿汉当建功立业,何等豪迈。怎地如今年纪长了,个子高了,却没有志气了。变得唯唯诺诺了。”
刘裕抬起头来,双目如电看着李徽。但李徽的眼神更为凌厉,刘裕只同李徽对视数息,便赶忙转开目光,不敢和李徽对视。
“好,既然刺史大人要我说,那我便直说了。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刺史大人恕罪。”刘裕沉声道。
李徽淡淡道:“但说无妨。”
刘裕长长的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沉声道:“李刺史,小人不知何处得罪了你,一直不得刺史大人喜欢。我志在参军杀敌,刺史大人两年前突然令我居闲职,我多次申请,不得理会。请刺史大人告知小人,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什么,也好能反省改过。总好过我蒙在鼓里,不明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