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傍晚开始,谢府厨下便开始忙活不停。各种美味菜肴珍馐野味琳琅满目,78名厨子厨娘忙的不亦乐乎。仆役婢女们也严阵以待。
暮色之中,门口车马络绎不绝,豪阀大族,京城名流纷纷到达。
今晚,谢府宴饮。
宴饮其实不必要什么理由,大晋豪族名士的宴饮也不需要理由。不过今晚的宴饮是有理由的,那便是北府军统帅谢玄回京,徐州刺史李徽回京。为2位接风洗尘。
还有1个理由,便是谢家女郎谢道韫将离京回谢家会稽老家拜祭父亲谢奕的陵墓,并且重修故居之事。这当然是谢府给外人的理由。真正的原因只有谢家人自己知道。
王彪之身子不适没有前来,琅琊王氏来的是次子王讷之和王彪之兄长之子王誉之。太原王氏倒是都来了,王坦之携长子王恺,次子王愉1起前来。当然少不了3儿子王国宝。他可是谢安的女婿。
除此之外便是京城大族和官员名流。整个宴饮上南方大族1个人都没有。当然张玄来了,如果他算南方大族的话,那便是仅此1人了。
李徽于暮色之中抵达谢府,谢玄站在大厅门口张望,见李徽前来,忙上前把臂进厅。
大厅之中已经高朋满座,谢安王坦之等人早已抵达,谢道韫也已经入席,坐在谢安右手旁。
“万分抱歉,在下来迟了。该死该死。”李徽1边自责,1边向谢安王坦之以及座上众人行礼。
座上有些人是认识的,有些人李徽却是没见过的。听谢玄介绍头衔,皆为京城衙署官员。看来自己不在京城这段时间,朝中多了不少新晋官员。南方大族被排挤之后,补了不少空缺。
李徽1路向众人行礼。众人皆知李徽如今是1方大员,又将组建东府军的消息,都明白权重更甚,所以态度颇为恭敬。
行礼已毕,李徽和谢玄落座。李徽习惯性的在谢道韫1侧落座,谢安却招手让李徽坐在他左首,将李徽和谢道韫远远隔开。这个位置之前都是谢玄落座的位置,看似无意,实则在李徽心中,那是谢安故意为之了。
“开始吧。”谢安微笑道。
谢府管事躬身点头,大声道:“上酒菜。”
屏风之后,谢府婢女鱼贯而出,手捧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菜肴和金光闪闪的酒壶出来,为每个人面前的桌案上摆上酒菜。1时间烛影摇动,人流如川。数十名婢女很快便将酒菜摆上。十几名婢女麻利的为众人倒酒,之后侍立1旁,听从吩咐。
谢安抚须呵呵而笑,长袖拂动,端起面前的酒盅,开口说话。
“多谢诸位赏脸光临今日宴饮,我谢府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自谢玄去广陵,谢琰去了京口调度,李徽去了徐州之后,便再没有这么热闹的宴饮过了。今日谢玄谢琰李徽回京,人居然齐了。便请诸位来宴饮欢乐。今日之宴难得,他日相聚又不知是何时,故而诸位今晚尽兴。老夫命人备足酒水菜肴,1醉方休!来来来,文度,诸位,共饮此杯。”
众人纷纷举杯喝了这杯酒。婢女将众人酒杯重新斟满,谢安举杯又道:“明日,道蕴将去会稽。道蕴,这杯酒为你饯行。虽然老夫不希望你回会稽,但是你要拜祭你父,也是大事。说起来,自来京城之后,已经多年没有亲自去你父坟前拜祭了。你替我在你父坟头道个歉。就说过几年,我大晋诸事了结,便去会稽陪他。”
谢道韫端起酒盅站起身来,轻声道:“多谢叔父,道蕴会替叔父在阿爷坟前敬1炷香的。叔父不是不去会稽,而是为朝廷大事操劳,阿爷在天之灵不会怪责的。”
谢安笑着点头。谢道韫仰头将1大杯酒尽数喝干,甚为豪爽。谢安也将酒饮了。
谢玄探身低声对谢道韫道:“阿姐,这酒烈的很,不是你日常所饮清酒,少饮些为好。”
谢道韫瞟了谢玄1眼道:“要你管。”
谢玄吃了1鼻子灰,翻了翻白眼。谢安听得真切,笑道:“谢玄,让你阿姐喝几杯便是,醉了便醉了。醉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王坦之笑道:“谢公,我记得谢长兄当年便是豪饮之士,道蕴侄女看来颇有父风。哎,谢长兄俊逸豪洒,可惜去世太早。不过谢公照顾之下,女为大晋才女,子为我大晋栋梁,也可安心了。我王坦之若有谢小兄和谢家侄女这样的子女,那可真是死了也甘愿了。”
谢安哈哈笑道:“文度,你这么说话,岂不是令几位公子不快么?你也谦逊的很,王恺王愉都还是很不错的。”
王坦之呵呵而笑,举杯同谢安共饮。
坐在侧首的王国宝脸色阴沉,心中不快。谢安说自己的大哥2哥都很不错,唯独漏了自己,那便当众羞辱自己了。
不过王国宝并不在乎,反正得不到这位岳父大人的欢心,自己也不必费心费力。之前钱庄之事已经是撕破了脸,自己也没打算再讨好谢安。
“你越是瞧不起我,我便越是恶心你。你谢安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得乖乖给我官职,你女儿道临我还不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就凭你今晚的态度,晚上回去我便打她1顿。”王国宝恨恨的想道。
宴饮开始还有些拘谨,但1旦3杯两盏入度,气氛很快便活跃了起来。今日喝的是杜康老酒,醇厚浓烈。不少不胜酒力的34杯下肚便已经脸色发红,加之大厅之中烧着火盆,本就温度很高,许多人身上已经冒汗了。
众人开始相互敬酒,气氛开始热闹起来。李徽瞅了个空隙,端着酒杯起身,来到谢安席前敬酒。
“感谢4叔为我接风。敬4叔1杯。同时也顺便向4叔辞行。明日1早我便要离开京城了。”李徽道。
坐在1侧的谢道韫显然听到了,神情变了变。但又恢复笑容,和前来敬酒的1名京城名士示意。
“明日便走么?怎地这么快?”谢安也讶异道。
“我想去石城县老家1趟,探望母亲和族人。再者,徐州事务繁忙,时间紧迫,确实是不能耽搁了。”李徽道。
谢安微微点头,举杯道:“也好,确实有许多事要忙。弘度,朝廷已经同意建立东府军,这担子可不轻。你回去后确实要抓紧时间。老夫也不留你。好好做事,不负重托。”
李徽微笑道:“遵命。”举杯将酒喝干。
婢女过来斟满酒后,李徽走到谢道韫席前,躬身道:“阿姐,我敬你1杯。明日阿姐启程,我也要离京,也不能送阿姐了。希望阿姐路上小心,顺风顺水到会稽。”
谢道韫端起酒杯淡淡道:“匆匆1见,便要分别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和小玄如今都肩负重任,自当勤勉。道蕴也祝你1路顺遂。替我向令堂和彤云问声好。”
李徽微笑道:“阿姐没有什么话想要交代的么?”
谢道韫笑了笑道:“交待什么?没什么好交代的。先饮为敬。”
谢道韫仰头将1大杯酒喝干。李徽点点头,轻声道:“阿姐好酒量,莫要喝醉了,耽误了明日的行程。”
谢道韫道:“耽误不了。车马行李都已经备好,明日1早上车便可。宿醉未醒,却也不耽误坐车。”
李徽不再多言,将酒1饮而尽。
给王坦之敬酒的时候,虽然王坦之对李徽的态度显然已经和之前不同,但是碍于谢安颜面,却也算语气和善。问了几句徐州之事,勉励几句客套话而已,也并没有深入的交流。
众人你来我往,互相敬酒。不知不觉,李徽已经喝了十几杯烈酒。李徽并没有克制自己,他只想把自己喝醉,然后离开。
1想到谢道韫终于还是决定要去会稽,那便代表她已经做出了抉择,李徽心中便甚为难受。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李徽,但他依旧年轻,心中也有些怨气。恨不得把自己尽快灌醉离开这里,免得自己看着谢道韫1副淡然的模样心中难受。
李徽本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淡定,但其实事到临头,他依旧不能平复自己。也许1醉之后什么都不想最好。
但是,奇怪的是,十几杯酒下肚,李徽居然还没有醉意倒。仿佛是故意给李徽折磨1般,这杜康老酒喝下去,只是微微有些酒意而已。
李徽只得期盼酒宴快些结束,但这样的宴饮,又怎会迅速的结束。
“今日欢饮,岂能没有节目。在座名士高族,才俊贤达汇聚,不妨都来助助兴如何?”谢玄高声提议道。
“甚好,老夫正有此意。”谢安大声笑道。
众人纷纷叫好。宴饮之中自当如此,众人也早就期待着这1刻。事实上这才是宴饮的真正开始。弹琴吟诗,谈玄论道,雄辩滔滔才是主题。这也是展示才学辩才和各种1鸣惊人的观点的机会。
“我谢家是主人,我便先来抛砖引玉。”谢琰站了出来,拱手笑道。
众人纷纷叫好,谢安两子,长子谢瑶病体怏怏,今日甚至都没能出席。谢琰已经逐渐担当大任,跟随谢玄在广陵募兵,历练经事,已经逐渐有独当1面的样子。他主动代表谢氏出来,让谢安也微笑抚须点头。
“瑗度要表演个什么?”谢玄笑道。
“我献丑,为各位高歌1曲。此曲乃我试着谱写的。我于音律并不精通,只是抛砖引玉,诸位莫要笑话。”谢琰道。
众人纷纷道:“不必过谦,洗耳恭听。”
王坦之呵呵笑道:“谢公醉心音律,看来瑗度是传承谢公之好了。”
谢安呵呵笑道:“我可没教过他,我自己对音律都1知半解呢。瑗度1会唱的难听,你们可莫要算在我头上。”
众人轰然大笑。
谢琰也笑了起来。咳嗽1声后,众人都静了下来。谢琰手持木勺,敲打铜盘,当当有声。
谢道韫看了1眼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李徽,心道:自他那年3月3敲盘唱曲之后,人人都学他这1套了。倒也省事。只是带坏了这帮人也跟着偷懒了。
但听谢琰朗声开口唱道:“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