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十9,这是谢道韫在淮安的最后1天。昨日1场春雨落下,清晨时分,雾气蒙蒙,空气清新。
1大早,众人便开始张罗着出门去钵池山采茶。钵池山是淮阴东边临近淮水岸边的1座不大的小山,李徽年前考察淮水岸边地形时曾来过这座小山,并且在山上发现了大片的野茶树。
再过两天便是清明了,李徽便提议大伙儿1起去钵池山上采摘明前茶。当然,采茶不是主要目的,而是陪着谢道韫1起去游玩踏青1番。
本来说好了所有人1起去的,然而在临出发的时候,李徽在前庭已经准备好了车马,陪着谢道韫坐在前厅等候了足有1炷香的时间,阿珠才独自1人来到前厅。
李徽问道:“彤云呢?庾家阿嫂呢?怎么还没收拾好?”
阿珠拉着李徽到1旁,低声道:“彤云姐姐说她身子不太舒服,不想去了,让我来告诉公子1声,和谢小姐告个罪。”
李徽愕然。皱眉道:“身子不舒服么?怎么了?”
阿珠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衣服换着换着,突然就说不去了。我也不敢多问。周家大嫂说,孩儿哭闹,怕是不能去了。孩儿又不能带着去,怕受凉。所以也告罪不去了。”
李徽心中疑惑,回头看了谢道韫1眼。谢道韫正端坐喝茶,似乎1无所觉。
“我去瞧瞧。”李徽举步往后宅走。
阿珠拉住他,轻声道:“算了,公子还是别去了。彤云姐姐不去便不去吧。我留下来陪着她便是了。你和谢家姐姐去采茶。谢家姐姐明天就要走了,公子好好陪她游玩1天。彤云姐姐本就不喜欢采茶爬山什么的,便不要强求了。公子也莫要放在心上。”
李徽想了想道:“那你跟着我去吧,说好的事情。”
阿珠轻声道:“我身子也倦怠的很,也不太想动弹。也想歇息歇息。”
李徽皱眉看着阿珠,阿珠1脸平静。李徽哼了1声,沉声道:“罢了,那你也歇着吧。去告诉彤云1声,觉得不适便好好歇着。你也好好的歇着,都别累着了。”
阿珠尚未说话,李徽已经转身走回厅中,对谢道韫道:“阿姐,我们走吧。”
谢道韫放下茶盅,起身道:“彤云呢?冰柔呢?”
李徽道:“两个孩儿哭闹,她们都脱不开身了。阿珠身子不适,也不去了。就咱们两个了。”
谢道韫楞了楞,看向站在厅后门的阿珠,阿珠行礼道:“谢姐姐,对不住,我身子有些不适,不能前往了。还请原谅。”
谢道韫微笑道:“无妨。珠儿妹子歇着吧。”
李徽看向谢道韫道:“怎么说?你还有兴致去么?”
谢道韫笑道:“为何没有?走吧。明前茶错过就没了,淮水云雾滋润之下的茶定然很好喝。可遇而不可求。我可不想错过。”
李徽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谢道韫站起身来,婢女为她披上披风,快步出门上车。李徽带着十多名随行人员也上马而去。
阿珠站在厅中看着他们离去,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欲回内宅时,忽然心中1阵翻腾,顿时1阵干呕。
旁边仆役忙问道:“小夫人,怎么了?没事吧。”
阿珠扶着柱子摆手道:“没事,我没事。”
仆役道:“要不要禀报李管事,请个郎中来瞧瞧。”
阿珠道:“我没事,不必闹的沸沸扬扬的。你忙去吧。”
仆役拱手离开,阿珠喘了口气,调匀呼吸,慢慢的走回内宅。
……
钵池山不高不大,只能算是几个连绵的小山丘而已。事实上淮阴左近并无高山峻岭。但莫看不过是方圆十余里的小山丘,却也草木葱郁,颇有气象。而且山势逶迤环绕,山中夹水,水边是山,风景秀丽。
曾几何时,山上还有道观,香火鼎盛,据说是什么所谓的7十2福地之1。但终究因为地处淮水之畔,边镇之地而被废弃。
在去年为葛元道长寻找建造炼丹之所的时候,正是因为地处淮水岸边,在安全上得不到保障,所以李徽没有选择这里。炼丹配制火药作坊的地方是不能有安全上的大隐患的。
车马抵达山下停靠,众人下车下马沿着山道上山。昨日下了雨,山道颇为泥泞难行。不过山道两旁的树木已经发芽,山坡上也有草尖冒出,天气虽然还有些清冷,但清新新鲜,沁人心魄。
本来因为来之前的事情而心情有些不佳的李徽的情绪也逐渐好了起来。爬山和呼吸新鲜空气可以将不快派遣消除。再加上谢道韫情绪很好,见到小草也看1眼,见到怪石山涧也驻足赞叹1番,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女1般。李徽受她感染,心情也变好了许多。
爬到山顶之上,空气中似有云雾笼罩,放眼看去,两侧山丘环绕往北,像1双手臂延伸出去。中间怀抱之处,是1片蒸腾着雾气的水面。再往北,便是山野纵横,十余里外便是淮水横卧了。只可惜雾气蒙蒙,看不到淮河的模样。
在靠近东侧的1片平缓山坡上,1大片野茶树生长在乱石之中。这些茶树大小不1,但是显然是自生自长的。位于山顶侧首的1棵茶树高逾数丈,枝丫横斜,颇有虬龙之姿。
李徽推测,这1片山坡上的野茶树恐怕都是因为这棵古茶树而来。茶树种子落下在山坡之上,生根发芽,进而成片。这钵池山的山坡虽然有许多乱石,但是并不缺雨水。生长起来也不难。
茶树上已然冒出了嫩芽,或许是淮阴偏北之故,嫩芽还很小。若是这个季节,在江南的话,茶芽起码也得34片之多了,但这里只有1芽1叶。按照后世茶客的说法,这属于‘1刀1枪’的新茶。那可是最为珍贵的时候。
李徽和谢道韫开始采摘茶叶,随行众人要来帮忙,却被李徽制止。采茶是有讲究的,不是什么人都能采摘的。有人传言庐山云雾茶是需要处子少女用贝齿咬茶采摘,所以云雾茶必黄金还珍贵几倍。李徽当然不会迷信到那种地步。但让那帮舞枪弄棒的手来采摘茶芽,未免勉为其难。而且这茶芽显然不多,李徽并不想浪费。
两人沿着山坡慢慢的采摘,这件事需要极大的耐心,1点也记不得。谢道韫显然是有这样的耐心的,她的动作不急不缓,纤手在茶芽上轻轻1拂,茶芽便落入手中。看起来不像是采茶,倒像是在弹琴写字1般。
采摘了大半个时辰,茶芽不过半簸箕。细嫩青翠,甚为喜人。李徽知道,这点茶叶炒制出来不过1小罐而已。想喝1口好茶可不容易。
“歇1歇吧。不要太累着。”李徽道。
谢道韫微笑点头,她确实鼻翼之侧有了微微的细汗。
“看起来这采茶不是个劳累的活,却也不容易呢。可见这世上的没件事都是不易的。”谢道韫笑道。
李徽展开披风铺在1块平坦的石头上,谢道韫撩起裙琚缓缓坐下。两人并肩坐在山坡上,看着下方雾气蒸腾,山丘起伏的景色,都甚为惬意。
“阿姐决定了么?淮安开个飞钱庄分号如何?”李徽笑问道。
谢道韫瞟了李徽1眼道:“你这岂不是明知故问?你心里清楚的很,偏要来问。”
李徽笑道:“我只是想提醒阿姐,你这么做明显是为了帮我渡过眼前的难关。我心里自然很是感激。但我担心,此事会给你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谢道韫蹙眉道:“你是说,其他几家会明白我的意图,或会阻挠?”
李徽点头道:“是。他们对我不满,我倒是无所谓。但若是牵扯到你,却非我所愿。”
谢道韫轻声道:“莫要多想,做你想做的事情便是。这是我能帮你的唯1方式。而且,飞钱庄你也是有份的,这并不违背什么规矩。况且,以借贷方式取得款项,账目清楚的很,将来平账便是,有什么好说的。”
李徽笑道:“是啊,冠冕堂皇,没什么让人指谪的。但是,他们还是看得出是你在帮我,你不担心4叔怎么想?你不担心你和我之间……的合作,会惹来非议?”
谢道韫看向远处流动的雾气,轻声道:“我不怕。否则我便不会来了。我本已经决定不再见你了,但是,我还是来了。我不能见你陷入困局而袖手旁观。况且……你我之间,也并无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徽笑了起来,轻声道:“是啊,我们清清白白。连手也没拉过1次。”
谢道韫瞥了李徽1眼,嗔道:“休要酸溜溜的说话,你知道我们之间只能如此。即便如此,我已然觉得对不住彤云了。彤云今日忽然不来,显然是知道了些什么。我不想让她伤心。我知道,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莫要多想。我承认,我喜欢你,但我们只能仅此而已。”
李徽沉默点头,神情沮丧之极。
他当然明白谢道韫的意思。虽然自己梦想着能够花好月圆,齐人之美。但李徽心里其实早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谢道韫的身份摆在那里,陈郡谢氏的地位摆在那里,那都是不可逾越的鸿沟。这些事本来不必说,说出来,是件残酷的事情。谢道韫说了出来,说明她想的很清楚了。
谢道韫看着李徽沮丧的神情,噗嗤笑出声来道:“怎么了?难受了?”
李徽叹息道:“这世上最悲惨之事,莫过于两情相悦却不能在1起了。我不甘心,我很不甘心。”
谢道韫轻声道:“你知足吧。休要得陇望蜀。从今往后,你好好的做你的事,对彤云和阿珠好。至于我,你便当是1个梦便好。”
李徽看向谢道韫,见谢道韫的眼中似乎有雾气升腾。
“我不甘心只当这是1场梦,我发誓,我此生必娶到你。”李徽咬着牙狠狠的道。
谢道韫被他的神情吓到了,嗔道:“莫要胡说。”
李徽道:“我没胡说。我定要娶你。”
谢道韫嗔道:“不跟你说了,我去采茶。”
谢道韫欲起身,李徽忽然伸手抓住谢道韫的手腕1拉,谢道韫身子1晃摔入李徽怀中。谢道韫张口欲呼,突然唇舌被覆盖住,顿时浑身僵硬,惊骇的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