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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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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受,仿若有一股熱浪騰騰在胸口煎熬。殺氣沿着四肢五骸亂竄,又随着那扇門一掩,所有怒火凝結成冰。

    可裴浚還是保持着一貫的風度,忍着沒去拆了那座門檐,只偏首看了一眼身側面若死灰的柳海,

    “掌印大人,你說皇宮裏悶,朕看這宮外比皇宮更悶?”

    柳海望了一眼無邊無際的藍天,恨不得就地圓寂。

    裴浚轉身上了宮車,背影毫不留情,帶着固執的孤傲。

    暗衛親自駕車趕往皇宮。

    做尋常仆從裝扮的柳海坐在前方車轅,只覺自己流年不利,怎麽什麽事都給撞上了,他悄悄埋怨車轅另一端的錦衣衛都指揮使彭瑜,

    “不是叫你看着學館嗎,怎麽什麽人也能往裏進?”

    彭瑜輕輕瞟了一眼柳海,不知如何回這話,自柳海告訴他,皇帝可能駕臨學館,他提前數日遣人在此地盯梢,身為錦衣衛都指揮使第一要務是護衛皇帝的安全,是以光顧着盯刺客殺手宵小一類,還真沒顧上給皇帝盯情敵。

    掌印既然教訓了,他受着就是。

    “臣知錯了。”

    柳海還是很苦惱,瞧,多麽完美的一日,四兩撥千斤料理了楊元正,往後陛下便是真正的萬乘之君,朝堂內外一把抓,再無人敢掣肘,心情最好的時候去探望心上人,結果....

    柳海這會兒都有些同情裴浚。

    這輩子皇帝無往而不利,可沒栽過跟頭啊。

    不知今日算不算?

    當然不算。

    這有什麽打緊?

    放任她出宮不就意味着放手麽?

    就得做好她可能嫁人生子的準備。

    裴浚默默聽了車簾外兩位臣子的對話,涼涼扯了扯唇角。

    她會嫁人。

    他也會立後封妃。

    他是位合格的帝王,知道自己該要做什麽。

    今日之所以沒立楊婉,一則楊家根深葉茂,只要楊婉誕下嫡長子,遲早釀成外戚之禍,二則,他對楊婉始終沒有男女之間的那種沖動。

    譬如當初看着李鳳寧,只遠遠瞧一眼,就恨不得将人拽過來剝了她的裙衫,讓她在身下承歡受露。

    對楊婉沒有。

    沒關系,慢慢遇嘛。

    裴浚從不委屈自己,也從不将就。

    他不信泱泱四萬萬人口,尋不到一位合他心意的皇後。

    裴浚輕嘲一聲,逼着自己将方才那一幕從腦海踢掉。

    就這麽回到養心殿,留守的黃錦瞅着那一張張的棺材臉,心都涼了。

    他還以為今日出宮一趟,就能把人接回來,結果人不但沒接回,瞧萬歲爺那一臉寒霜的樣子,莫非還吃了癟了。

    天爺呀,這可了得。

    黃錦用眼神詢問随後跟進來的柳海,柳海有氣無力嘆了一聲,擺擺手示意他進去伺候,随後轉身望了一眼幽藍的天際,撫了撫額回值房換衣裳去了。

    何苦來哉這是。

    這一夜照舊沒怎麽說話,晚膳也沒用多少,氣得。

    養心殿上下如罩陰雲,連個飛蛾都不敢往裏撲,生怕喪了命。

    唯獨敢在殿內上蹿下跳的也就是卷卷了。

    卷卷在殿外游蕩了一圈,覺着無趣,再度竄進禦書房,溜上禦案,如尋常那般蹲在一角看着裴浚閱折子。

    裴浚餘光就注意到那條長長的貓尾,時而左右搖擺,時而卷成一團,嬌憨可愛...視線移過去,正對上卷卷懵懂清澈的眼神。

    果真誰養的貓像誰。

    “給你兩個選擇,留在養心殿,或者朕把你送出宮,跟你主子去。”

    卷卷聞言直起腰,昂着脖子往窗口方向努嘴,猛地叫了幾聲,它要出去,它要鳳寧。

    裴浚嗤了一聲,涼涼盯着它,“你倒是死心塌地,可她怕是早把你忘了,得了新歡了。”

    卷卷嗚咽一聲,委屈地趴下來。

    瞧一只貓都比她有良心。

    三日後,楊元正以年老體衰為由上書致仕,裴浚批了。

    開始着手調整內閣。

    禮部尚書袁士宏接任內閣首輔,将梁冰的父親原戶部尚書梁杵單獨拎出來,任內閣次輔專事重啓絲綢之路,原先吏部尚書王舜調任戶部尚書,将王淑玉的父親王煥擢升吏部尚書,以與王舜相抗衡。

    袁士宏雖然是心腹,政務能力卻有限,且內閣目前這些老臣,資歷名望足夠,能耐也不俗,但裴浚還缺一個敢給他做馬前卒的幹吏。

    怎麽辦,早前他将貪污的吏部右侍郎拖下水時,提拔了一位行大禮議之争的先鋒,名喚王琦幀,他立即将王琦幀給調入內閣,王琦幀為人機敏,行事也足夠狠辣,城府手段一樣都不缺,更重要的是他在朝中沒有根基,靠得就是裴浚的寵幸,裴浚不方便做的事,全是王琦幀替他料理。

    至此,內閣徹底握在裴浚手中。

    新一任內閣閣老被任命,大晉朝正式進入“三王”時代。

    王舜剛從吏部調任戶部,沒了原先的如魚得水,底下的人也不趁手,自然是一陣焦頭爛額,果然皇帝是怕他在一個衙門待的太久,培養出心腹,又讓他挪一挪窩。

    王淑玉的父親王煥呢,正式掌管吏部,為了女兒前程,少不得要好好幹出一番業績,是以絞盡腦汁行吏治改革,要肅清朝野的弊政。

    王琦幀就更不消說,簡直是裴浚的走狗。

    楊元正一走,整個朝堂都知道變了天,新天子是個位實幹的明君,想要保住官銜除了認命幹活別無他選,是以近來朝堂上下一心,整個大晉稱得上欣欣向榮,蒸蒸日上。

    裴浚是舒坦了,卻也不舒坦。

    每日回到養心殿,只覺無趣。

    底下的人盤活了,反而沒了他這位皇帝什麽事。

    他有的時候整夜坐在禦書房出神。

    明明殿內沒有她任何痕跡,可看着哪兒哪兒都像有她。

    袁士宏自然要操心他的婚事,下朝後便循着那道高大身影,跟進養心殿進谏一番。

    “朝政如今是順風順水,您也沒旁的可憂心的了,立後封妃的事是不是該提上日程了?您若實在沒有喜歡的皇後,好歹先臨幸一兩名妃子,先誕下皇長子,也好叫朝野安心哪。”

    裴浚百無聊賴靠在龍椅,白皙手指輕輕彈着那串猛犸牙珠子沒做聲。

    他想起了吃避子丸的李鳳寧。

    她若沒有吃避子丸,這會兒是不是懷了孩子,正倚在他懷裏撒嬌?

    韓子陵有什麽好,她非惦記着?

    他的宸妃不比永寧侯府的世子夫人風光?

    她知不知道只要他一聲令下,那永寧侯府頃刻可成灰燼。

    一股濃烈的酸楚湧上胸膛,戳不破吐不出,抑在喉嚨出不了聲。

    那張臉跟刀刃一般鋒利,罩着一層鉛白。

    柳海曉得他心裏難過,默默擺擺手示意袁士宏退出去。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養心門,袁士宏看着暗沉的天色,嘆了一聲,

    “陛下怎麽了?看着像是心事重重。”

    柳海苦笑,“袁閣老不知道吧,原先這養心殿有一名女官,名喚李鳳寧,得了陛下恩寵,後來犯了事被陛下發落出宮,可陛下就幸了這麽一位女子,別的看不上眼,這不,苦了自個兒。”

    袁士宏連連納罕,“這麽回事啊...”老首輔忽然想起什麽,搖頭失笑,

    “哎,倒是像極了當年的獻帝陛下。”

    柳海也是湘王府的老人,當然知道獻帝,也就是裴浚的父親,專寵了湘王妃一人,早逝的兩位公主與裴浚均是王妃所生,身旁連個通房都沒有,稱得上專情。

    “實在不行,想法子把人弄回來吧。”袁士宏道,

    柳海攤攤手,“甭提了,沒用,那頭不肯,這邊也不低頭,僵着呢。”

    袁士宏連連咋舌,別看袁士宏在朝中德高望重,人人稱他一句帝師,他實則是位妻管嚴,“趕明兒我勸勸陛下,跟誰犟都不能跟女人犟。”

    柳海連忙拱手,“哎喲,這話也就您老能說,您趕緊勸勸吧。”

    翌日,袁士宏與王琦幀有事啓奏,商量起給獻帝上尊號的事,卻被裴浚拒絕,

    “此事不急,容後再議。”

    王琦幀驚訝地看了袁士宏一眼。

    裴浚跟楊元正最大的分歧不就是追封獻帝一事麽,眼下楊元正退出中樞,正是給獻帝上尊號最好的時機。

    裴浚姿态雍容,“兩位愛卿稍安勿躁,此事朕心中有數,不必焦急。”

    皇帝素來有主意,且行一步算三步,他們二人只能收住心思,擱置不提。

    恰至酉時,天氣冷了,天色暗的也快,柳海着禦膳房傳膳,等待的空隙,君臣開始閑聊。

    袁士宏便問起王琦幀的家事,“早些日子聽說有人給行知送了幾房小妾,被行知拒絕了,這是何故?”

    王琦幀在朝中風頭無二,在家裏可謂是個龜孫子,他哭笑不得,

    “閣老休提,此事實在是丢臉,家有母老虎,将人打發不說,連着我也被她一腳踹下床,睡了幾日冷板凳呢。”

    裴浚聞言頓時嫌棄極了,“愛卿也是我朝二品大員,何至于在家中這般窩囊。”

    王琦幀起身拱袖,滿臉慚愧。

    袁士宏卻哈哈一笑,“你與我是不遑多讓,我家那位雖不兇悍,卻本事了得,不聲不響就鎮住了府內上下,我若是不聽她派遣,可別想嘗一口小酒,偷得一分閑暇。”

    裴浚聞言不做聲了,袁士宏的妻子裴浚并不陌生,算得上他的師母,是位極為雍容端雅的婦人,裴浚素來敬重,不好說什麽。

    然後王琦幀便與袁士宏交流起為夫心得。

    “總之啊,跟誰鬥可千萬別跟家裏女人鬥,耗精氣神不說,折騰的都是自個兒。”

    “可不是,我老老實實睡了幾日冷板凳,她還不樂意,可勁兒尋我的不痛快,後來再有一次,我不等她開口,主動将人打發了,您瞧怎麽着,當日別提多麽溫柔小意了,從此我就摸清門路,長教訓了。”

    “哈哈哈哈,正是如此。”袁士宏捋着胡須笑道。

    裴浚視線在二人身上狐疑掃過幾圈,沒有接話。

    朝臣離去,外頭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浮浮蕩蕩的氤氲籠罩在養心殿上空。

    裴浚沿着養心殿四下廊庑消食,不知怎麽踱步至西圍房,楊婉出宮後,養心殿只有兩名女官當值,王淑玉和梁冰。

    十八名女官早落了許多缺,這一回裴浚沒有再添。

    西圍房不像過去那般熱鬧,冷冷清清。

    值房亮着燈,從那一線半開的支摘窗望進去,恰恰是李鳳寧過去慣坐的長案。

    案上擺設照舊沒怎麽動,可今日案後卻坐着一人。

    她手裏握着一枚極為精致的壽山石,手執小刀正琢磨着如何下刀。

    那枚壽山石裴浚當然不陌生。

    是三月三那日李鳳寧博戲所得。

    腦海再次浮現那道從煙火裏奔出來,奮不顧身撲向他的人兒。

    她是那麽柔弱,又那麽勇敢。

    不懼生死,給他報信。

    他不應該,不應該在對付太後時,将她搭進去。

    裴浚這一刻心裏忽然湧上萬千的情緒,熱辣辣的岩漿将那渾身長出的倒刺給捋順,他深呼吸一口氣,頗有一種認命的無奈,眉棱的褶皺展平,他輕輕推開門,朝梁冰伸手,

    “給朕吧。”

    梁冰起身,愣愣看着他,心裏現出遲疑。

    她當然不肯,也不想。

    裴浚這麽做意味着什麽,梁冰再明白不過。

    她不希望李鳳寧的生活被打攪。

    “陛下,鳳寧在宮外過得很好。”

    可惜,那只寬大的手掌紋絲不動。

    清湛的眼眸緩緩眯起,漸而幽沉。

    梁冰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将手背過去,那枚小印被她藏在身後,她依舊倔強,

    “陛下,鳳寧不适合留在皇宮,她那麽天真爛漫,不該被皇宮磨滅了天性,您若真的愛護她,就該給她自由。”

    裴浚終于耐心告罄,冷冷斥她一句,

    “是給她自由?讓她嫁給別人生兒育女?做夢。”

    柳海防着裴浚動怒連梁冰一頓好斥,連忙鑽進去,将那枚小印從梁冰手裏奪過來,交給裴浚。

    裴浚捏着那枚小印回了正殿,柳海離去前,問了梁冰一句,“鳳姑娘要刻什麽來着?”

    梁冰繃着臉沒好氣道,“牧心。”

    “牧心者,牧天下的牧心?”

    “嗯...”梁冰從鼻孔裏擠出一聲。

    柳海高興了,連忙追進禦書房,将這二字轉告裴浚。

    裴浚聽了這二字,坐在案後許久都沒動。

    他這輩子低過頭嗎?

    沒有。

    卻為李鳳寧一而再再而三低頭。

    無妨,恩師與王琦幀,還有那個何楚生,不都是如此嗎?

    不要跟女人置氣,兩敗俱傷。

    韓子陵那點子小伎倆他還沒放在眼裏,擡擡手就收拾了。

    關鍵在李鳳寧。

    哄哄她,将她哄回來。

    裴浚這樣想。

    這一夜,拿着一柄小刀,開始镌刻,他有多少年沒碰過這些玩意兒了?

    大約有三四年了吧。

    父親過世,他在王府守孝時,閑來無趣,彈琴奏樂,镌刻習書,貴公子會的他都會,他打小就聰明,學什麽都快,還學得好。

    歷任師傅沒有一個不誇他。

    恐刻的不好,裴浚先尋來一枚旁的石印,小練了幾把手,終于在第三日完工。

    彼時已是八月底,深秋了。

    漫天的落葉飄下,裴浚捏着那枚小印,立在養心門前,卷卷沿着玉影壁四周亂竄,過去小內使們見了貓兒狗兒只管往外頭趕,如今不會,一個個跟着卷卷身後轉,時不時給它喂吃的,時不時幾人合夥撲過去,将那灰撲撲的一身洗幹淨。

    給這座冷清的殿宇添了幾分生氣。

    他看着活蹦亂跳的卷卷,心忽然被什麽給充滿。

    他想她了,想陪她在沃野騎馬,想再一次抱着她上城牆給她放煙花。

    想看着她翩翩起舞胡亂往他懷裏撞來。

    跳的不好沒關系。

    誰叫他喜歡呢。

    裴浚掌心摩挲着那枚刻好的壽山石小印,吩咐身側的黃錦,

    “你着人去一趟學館,告訴她,她的小印刻好了,朕在城隍廟的紅鶴樓等她。”

    黃錦笑眯眯應下,趕忙踱步出宮。

    黃錦辦事很機靈,就這麽直白告訴鳳寧,鳳姑娘沒準不樂意。

    于是,他也不說是裴浚本人到場,只遣一不知名的小內使去學館,

    “鳳姑娘,養心殿有人遣奴婢給您遞個訊,說是您要的印刻好了,如今人在城隍廟前的紅鶴樓等着呢。”

    鳳寧聞言大喜過望。

    她盼這枚印章盼許久了。

    一定是梁姐姐。

    二話不說扔下手頭的公務,準備赴約,照舊沿着小巷繞出這一帶屋舍,來到城隍廟前,紅鶴樓就在城隍廟斜對面的正街處,沿途認識鳳寧的不少,掌櫃的紛紛與她打招呼,

    “鳳姑娘,這是去哪兒?明日我家府上有酒宴,姑娘可否來赴宴?”

    對面很快有人拆他的臺,“哎呀,你就得了吧,明面上邀請鳳姑娘赴宴,實則是給你家兒子相看吧?

    鳳寧笑吟吟回,“陳老伯,我早告訴了您,我如今在守寡,實在不便赴宴,多謝您的擡愛,酒宴就免了吧。”

    話落先去紅鶴樓對面的筆墨鋪子挑了一支細狼毫,打算贈給梁冰做謝禮。

    對面酒樓的裴浚聽得守寡二字,深深眯起眼。

    她這是咒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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